唐云看见瞿玖羲很是激动喜悦,虽说她隔个两三年便来这青石崖一趟,封鹤凌也识趣地让瞿玖羲下山见见母亲。可到底是两三年才能见上一面,男孩总是长得快,每次见面心爱的儿子都长高不少,变化也很大,她每每都舍不得离开,还想再多看看他,看看这个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就长大了的儿子。如今也是因着冠礼他才能返家待上一月,早知当初就不让他跟那封掌门走了。 瞿玖羲看母亲按捺不住就要上前的急切模样,心底一软,快步上前先行了礼:“母亲,父亲。”柳新也上前作揖:“家主,主母。”瞿肃看爱妻这幅巴不得现在就在青玉崖与儿子诉说思念的样子,就说:“回来就好,外边冷,先上车回府吧。” 马车刚好能坐下他们四人,车夫便赶车往皇城中心的瞿家去了。 车子不紧不慢地赶路,车里的母亲絮絮叨叨地讲着这些年皇城发生的趣事儿,瞿玖羲静静地听着,只唐云问他“灵山派可有千层如意糕”之类的问题时,他便应她一声“没有”,然后唐云就得意地点点头:“这是咱家铺子的师傅亲创的,灵山派自然没有的”,可她的得意没一会儿便垮了下来,心疼地看着他:“你在灵山派吃了不少苦吧。” 瞿玖羲看着眼角添上了皱纹,鬓边也有丝丝花白母亲,只觉这么多年未在家中侍奉父母,反倒还让父母担忧自己,实在是不孝。他伸手握住唐云,垂眸道:“儿子在灵山派过得很好,师尊也是对我极好的。”唐云眼角含泪,反握住他的手:“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这时瞿肃见妻子要落泪,强行挤入这个温情的氛围,强硬地要聊些家长里短的趣事儿。 母子俩:…… 又过不多时,已是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了,在马车里可以听见小贩们清脆的叫卖声和行人的说话声,听声音就可以知道街上的熙来攘往。 这时却有一道刺耳的男声在人群中响起:“你个小杂种,爷告诉你,你再在爷面前行乞讨爷烦,爷就弄死你!”一道尖锐的女声又接过话茬儿:“哎哟这位爷,您不用管他,他不过是我们芳菲楼打杂的一条狗,不值得您发这么大的火。外边冷,您赶紧进来喝杯酒暖暖身子。” 一道尖锐的女声又接过话茬儿:“哎哟这位爷,您不用管他,他不过是我们芳菲楼打杂的一条狗,不值得您发这么大的火。外边冷,您赶紧进来喝杯酒暖暖身子。” 估计是离马车还有十几尺,传进马车里的声音刚好能让人听清而已,那一男一女也没再说话,估计是喝酒去了,剩下的便只剩喧闹声了。 在街道上本来就行驶缓慢的马车停了下来,车夫道:“家主,前边有个孩子被打倒在路边,大家伙儿在看热闹呢。我们绕道还是径直过去?”旁人看见瞿家的马车过来定会绕道的,车夫甚至觉得自己问得多余了,尽心的家仆是不用主人操心的,照这种情况直接过去便是。 这样想着,他都握好马绳,只要瞿肃开口便马上驾马前行了。却听得马车里传出小主人的声音:“停一下。”好勒!王车夫便要挥鞭前行,却在离马屁股一尺远处停下,等等、小少爷方才说什么来着?停下?? 原是瞿玖羲从未下过山,不知人情淡漠、人性丑恶,在车里听声音便觉这男女太过分了些,又听得王车夫说外边是个孩子被打,百姓却都在看热闹,眉头皱得更深了。封鹤凌从小便教他礼义廉耻、君子行正义之道,却没告诉他凡人有凡人的规矩,世态炎凉之事、卑鄙无耻之人遍地都是,哪能处处都管、次次都帮呢。 瞿玖羲让王车夫停下后,便伸手掀开布帘,还没掀起第二层珠帘,就听他父亲道:“小玖,你不必管。”瞿玖羲回头看瞿肃,那双极像他母亲唐云的桃花眸里满是不赞同,他不顾父亲阻拦便把珠帘掀开,下了车。 瞿肃见爱子不赞同地看了自己一眼便下车了,他一怔,这二十多年南北奔波也算是见多了这些不平之事。况且自己本为商人,百事利当先,自然不会去管这些事。比起儿子,自己确是失了一份正义感。但也不晓得这是好是坏啊…… 旁边的妻子挽着他,笑眯眯地说:“我们糖糖去山上炼了十五年,如今也能替人出头、伸张正义了。”瞿肃:……他无奈地说:“你整日待在家中,哪懂世道险恶?”唐云不赞同:“得了得了,就你最懂。走,我们下车看看去。” 却说这一边,本来有些百姓看见瞿家的车都打算让道了,可这马车突然停下了,还从中走出一个俊俏公子,身着蓝色交领衫,白皙的脸上还有些冷。众人的视线全都聚在他身上,有消息灵通者已大概猜到这位是瞿家公子了。 瞿玖羲走向人群中心,他身长五尺五寸,站在人群中也看不到车夫说的被打倒了小孩儿,想来那孩子真的倒在地上了,走路也不禁带了急切,但封鹤凌教他的礼仪体态都没忘,走得虽急,却还带着风度气质。 一些儿识趣的人纷纷让道,却有两名壮汉也不怕瞿玖羲,他们平时就在街上称霸,家中有几家店铺就仗着财势欺人了。其中一人飞扬跋扈道:“怎么?你来施舍他的?我可告诉你,你要施舍这个小杂种就是跟我刘爷过不去!”另外一人明显是他的家仆,阴阳怪气道:“小公子,你可掂量着自己的份量,刘爷也是你能惹的?”这两人早先在人群内围,不知道瞿玖羲是从瞿家马车下来的,就更不会联想到他的身份了。 瞿玖羲站在两人面前,终于看到了这个趴在地上的孩子,他额角流着血,头发脏污,身上衣裳破破烂烂,背上有大人的脚印,衣角上是血渍,身形瘦小,很明显的营养不良。 祝容听到这刘爷及其家仆的话,也没好奇抬头看来者,在他心里这人最多不过来看个热闹,最多再感叹几声可怜,能不一起辱骂他算不错了。 祝容敛去神色,安静地趴在地上,只等这些人都走了,他好回到自己的住处,他真的很疼,真的好想休息。
第004章 冠礼将至 瞿玖羲也不搭理这刘爷两人,蹲下便伸出手去扶小孩儿起来,就是他身上脏污瞿玖羲也不嫌弃了。祝容也没想到瞿玖羲的动作,他下意识伸手挡住瞿玖羲的手,一抬眼就对上瞿玖羲的桃花眸,明亮深邃,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等瞿玖羲反手拉住他,轻声问:“能起来吗?”他才回过神来,忙低下头:“能……”瞿玖羲一看他那样子,明显就是被欺负怕了,心里对他更多了几分疼惜,半抱着他慢慢站起来了。 那刘爷看瞿玖羲那要帮祝容的样子,大庭广众之下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落他的面子,不禁怒从心起,他那家仆见主人面色难看至极,想着要出个头,在主人面前献献媚,便蛮横道:“你是何人,报上姓名来,凭你也敢跟刘爷对着干?” 唐云和瞿肃早已下了马车,唐云听到这家仆如此嚣张,便是她一向温顺也不能容忍旁人欺辱她的糖糖,刚想上前出声便被瞿肃拦住:“云儿,你护不住小玖一世,且看他如何解决。”一旁摩拳擦掌准备出手的柳新也只得偃旗息鼓了。于是三人便站在一旁看瞿玖羲如何应对。旁人早瞧见了瞿家家主,虽没见过瞿家主母,但瞧这家主旁边这位风韵犹存的夫人,怕是八九不离十了。这瞿家主人都在看着,自然也没人敢掺一脚了。 祝容本是由瞿玖羲扶着的,听到那家仆的话,便要扯开瞿玖羲的手:“这位公子,您若是要可怜奴,便施舍一些铜钱吧。”自称为奴虽耻辱,但他是青楼女子的私生子,更是被母亲丢弃的下等人,称一声“奴”更能让那些所谓的富家子弟生出可怜之心,亦或者是施舍之意。他这番话明显是说不需要他的帮助,识趣的便丢下几文钱走了,而后再被人们辱骂一番也就完事儿了。 可瞿玖羲偏偏不识趣,他根本不晓得人情世故。 “我姓瞿名玖,你们这般欺凌一个总角孩童,都不知羞耻吗?” 刘爷怒极,就要让家仆好好教训他,却见家仆看着瞿玖羲愣住了,没好气地踹了家仆一脚:“你作甚盯着他看!去给我教训教训他!” 他那家仆不留神被踹倒在地,又一骨碌爬起来,颤声贴近他家主人:“公…公子……瞿玖羲不是那瞿家少爷的名号么……”刘爷闻言猛地抬头看向瞿玖羲,这…怎么可能……瞿家公子不是修仙去了? 那家仆左右环视,周围人都跟看热闹似地看着他们主仆,还窃窃私语“瞿家公子”“才发现啊”之类的话。再往那公子来的方向看,瞿家马车还停在那呢!这下家仆是真的害怕了,就算他是一个跟班的,也知道他主人家是靠着跟瞿家的生意吃饭的。 “公子…那头是瞿家的马车……”瞿家世代商人,虽然地位不高,可财势足以动摇国之根本。朝廷抑不住瞿家的势,便索性封个皇商,让,再让瞿家旁支的女儿嫁给一些权臣,或是当个嫔妃之类,既能谋得一大笔陪嫁,又能同瞿家打好关系,可谓一举两得。 刘爷恼羞成怒,又是一脚过去:“还用你说?!当爷没有眼睛的吗!”这刘爷也是能屈能伸的汉子,当场就对瞿玖羲笑眯眯道:“原来是瞿家小少爷啊,这…我也没认出您来……小少爷赏脸随刘某到福嘉楼用些点心可好?” 福嘉楼是皇城底下有名的美食楼,其糕点精美、口感绝妙,尤其受富家公子小姐的喜爱。但福嘉楼不能用食盒打包,必须在楼内食用完毕,否则会影响口感。所以福嘉楼每日限位入楼,若要加位,一位则要银百两。这刘爷能请瞿玖羲去福嘉楼也是大出血了。 瞿玖羲看他脸上满是谄媚,抿着唇,心上生了几分薄怒,这个刘爷就是欺软怕硬,若自己不是瞿玖羲,他的态度又怎能转变得如此快? 瞿玖羲也不理他,低头对小孩儿说:“你还好吗?我送你去医馆吧。”虽说他也会一点炼丹之术,医术略懂几分,但到底技艺不精,还是让医师看看才稳妥。 祝容先前只以为他是个寒门书生,听闻他是瞿家的公子瞿玖羲便傻了眼,皇城里头的公子们便是读了再多的圣贤书,也不会屈尊对一个贱民伸出援手,因为他们的骄傲是刻在了骨子里的。没想到首富瞿家的公子也会见义勇为……他对瞿玖羲的第一印象挺好,又想到自己的出身处境,若是瞿玖羲能帮他……他低着头,乱糟糟的头发有些挡脸,瞿玖羲看不太清他的神色。 “不劳烦公子了,我可以自己去。”算了……毕竟他是第一个出手帮自己的人…… 瞿玖羲抿着唇看小孩身上血迹斑斑,裸露的手臂、脖颈上都泛着淤青,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由着他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刘爷眼巴巴地看着瞿玖羲,瞿玖羲这才道:“不必了,你日后不要欺凌百姓就够了。”说着他便往回走,跟一旁的父母亲上马车了。他没有看见,另一条道上渐行渐远的少年停住身子,回头望了他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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