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声线中夹杂着那般明显的哽音。 楚帜死前,上一次两人相遇之时在做什么呢,宿回渊不禁在想。或许是坐在檐顶喝酒,或许是跑到后山打鸟。他偶尔也会带对方御剑去找楚问,对方体弱,一辈子都无法像他这般乘剑而飞。 那时大概没人会想到,经年后再次见面之时,竟会是如此的场景。 楚为洵颤抖着将刀刃一寸寸上抬,直到抵在他的胸口。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手吗。”
第77章 宿回渊似是想开口, 但终究并未回应。 他们便这样对峙半晌,良久后, 楚为洵终于再次抬起手来, 刀尖对准了对方心口。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用刀剑, 身为楚帜独子,他自然对兵器了如指掌,只是他根基不稳,无法动用灵力, 从未与人交锋。 用刀指向别人的感觉对他来说有些奇异, 尤其在两人关系如此复杂的情况下。 他垂下眸子,手中轻颤,好几次试图用力,就当宿回渊觉得他即将要刺入之时, 对方却又在边缘堪堪止住。 良久, 只听刀刃掉落在地面上的一声脆响, 声音不大,听上去却觉轰然。 楚为洵手中一松, 刀刃便垂落在了地上。随后,他在宿回渊的目光中, 一寸寸蹲下.身来。 他的身体并不足以支撑如此漫长的矛盾与对峙, 刚刚的强撑已然是极限,他极快地捂住胸口喘息着, 面色涨红,眸光垂在地面上,不见其中神色。 他终究没能下得去手。 “我不刺你,不是因为我不恨你,更不意味着我原谅你。”楚为洵颤声说道,“只是念着当年情义,况且若你当真无罪,我不想滥杀无辜之人。” 片刻后,他缓缓起身,对楚问道:“罢了……你这段时间下山许久,想必发现颇多,不妨先与我说说。” 他们在一旁桌案边落座,楚为洵坐在他与楚问的对面,气氛一时凝滞。 想来十年之前,他们不知有多少时间是一起渡过去的,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他们多年后重逢,却只有刀剑相向,无话可说,想来不禁苍凉。 “我先从最初的事情开始与你捋顺。”楚问先开口道:“数月前相传有清衍宗鬼魂作祟一事,后来在议事堂中有弟子在众人面前暴毙身亡,身侧有西域文字写的‘复仇’二字。” 楚为洵轻声道:“是,我记得。” “随后我们下山查探,发现清衍山脚下罡石村有一号称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薛方,他通过替人治病夺人寿命,将病人的姓名写在账本之上,只是后来他忽然被杀,他并非幕后主使。” “你们?”楚为洵愣了一瞬,他尚且不知宿回渊便是宁邱一事,目光缓缓转到宿回渊身上,随即恍然般笑道,“原来如此。” 语气中还有些许的自嘲,自从他在宁邱身上发现那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开始,他早该想到这点。 楚问点头,继续说道:“后来我们根据账本上所表述的位置发现了一尊神像,通过其又找到另一处账本,薛方夺人阳寿,而另一人夺人修为,他们都服效于同一人……或者也可能并非是人。另一人为桃源寺僧人,名为法喜。” 听到这里,楚为洵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颤声道:“夺人阳寿夺人修为……究竟是何人如此丧心病狂,竟然能想出如此龌龊下流的法子。” 楚问并未回应这句评价,继续说道:“后来又发现法喜实则是女子,与村民供奉的神女塑像为一人。这些不过是些旁支末节,或许并不重要。” “等下。”楚为洵忽然说,“如此说来,他们会不会在缝补什么东西,有了肉身,有了阳寿,有了修为……” 楚问注意到对方用的是“缝补”一词,倒是十分贴切。 “我亦如此猜想,昨日宁云志给我发来飞鸽传书,说有人见到了性状诡异之物,他并未形容,但我猜测与此事息息相关,或许就是你所说‘缝补而成之物’。”楚问淡声道,“发现的地点,就在桃源寺附近。” 楚为洵垂眸,似是在纠结某事,随后终于下定决心般说道:“你们若是再次前往西域,我与你们同去。这件事本就与我息息相关,之前多亏了你四处探查,我也不能一直坐在宗门里无所事事……我虽不擅武功,但或许多少能帮上你们。” 宿回渊原以为楚问会拒绝,却不想对方点头说了句,“也好。” 总有种隐隐之感,这并不像是楚问一贯严谨慎重的作风。 还有楚问所说宁云志飞鸽传书一事,他为何全然不知。 “这些事情与神丹息息相关,而同时师尊之死也与其有关。我们曾前往华山门派见过华向奕前辈,他与我们讲了他与师尊为何决裂,以及师尊死前,说自己已然找到了神丹。” “他确实与我说过此事……”楚为洵颓然道,“但我并没想到他当真会如此做。” “就算是朝夕相处之人,也难免会心怀秘密,更何况楚帜寻求神丹已久,仙门集会一事只是引子,却并非契机。”宿回渊开口道。 如华向奕曾经所说,楚帜找寻神丹是为了楚为洵,但觉得以对方的性子不会接受,因此一直瞒着他。最后终于在仙门集会的前一夜与楚为洵坦白,但相比于坦白,语气更像是命令。 当晚又正巧被经过窗外的宿回渊听闻,这才有了之后的诸多事情。 “那你,又是为何要杀他。”楚为洵咬牙问。 “你想必也知道,楚帜服下神丹的代价是杀人。”宿回渊说,“我想无论为了救人亦或自保,都在情理之中。” 楚为洵垂头,并未继续开口。 楚问给了他片刻休息的时间,随后继续道:“只是后来从师尊的尸体中发觉些许不对,之前也与你提及过。他后颈处有一针刺创口,衣领后颈尚有绿色药粉残余,之前与华向奕前辈确认过,药粉中含有剧毒。” 楚为洵沉默片刻,已然恢复了冷静,问道:“你的意思是,下此药粉的人才是真凶,而且很有可能已经知晓神丹的下落。” 楚问沉声道:“正是如此。” “那这药粉又是何来历。” “我们去了师尊故乡西域,但并未有明显发现。过程说来繁复,但我们在一处琴楼中见到了陈然前辈。他之前因神丹一事险些被楚帜毒死,而那药粉专门存于他生长之处。” “陈然……”楚为洵似是想了许久,随后道,“我有印象,陈师叔很久之前便不知所踪,那时我尚年少,所以没有太深的印象。只是……陈然又为何会在琴楼之中,又如何与神丹一事有许多联系。” 楚问转头淡道:“初步只能判断药粉与陈然之间的关联,但现在陈然已死,只能尝试从他身边入手。” “陈师叔……死了?”楚为洵垂眸,怅然道,“抱歉……你忽然与我说这些,我有些无法接受。” 楚问并未作声,默默给他倒了一盏尚温的茶。 楚为洵小口地将茶盏喝完,随后长长叹了口气,轻声说道:“那看来便是如此了……依你所说,陈然与父亲因神丹与下毒之事旧仇深种,而他离开宗门后也并未归隐,而是一直在关注神丹一事。他又是最能接触到药粉之人,原来十年前……竟是他做的。” 他颤声道:“曾经他与父亲和我关系那般好,他失踪后,父亲还常常去寺庙中为他祈福,没想到……没想到他最后竟做出这样的事情,简直是丧尽天良。” 楚问依旧没回应,只是继续帮他将茶斟满。 楚为洵眸子红肿,颓丧至极,垂着头沉默半晌,终于费力地挤出一个笑容,缓缓道:“无论如何,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本该是我去查探的事情……” “楚帜是我师尊,我本应如此。”楚问轻声道。 “你说得对,事已至此,只能从陈然身上入手了……”楚为洵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起身,“我回去整理一下,稍后便前来与你们一同下山。” “好。” 楚问起身将人送走,缓缓将门带上。 宿回渊终于开口问道:“怎么感觉你今日有些奇怪。” “是吗?”楚问不紧不慢地收着桌案上的茶具,“哪里怪?” 一时倒也说不上来。 就在这时,忽有一只信鸽从窗外飞进,复而停在楚问肩头,楚问用指尖捻了把鸟食放在桌案上,拆开鸟爪上系着的纸条。垂眸看过后,便在一旁烛火处烧尽了。 “是宁云志传来的,说确认了药粉确实与陈然有关,他与秦娘在山下等我们一同出发。” “所以你才收到宁云志的传信。”宿回渊沉声问道,“刚刚你在诈他?” 楚问将一旁的纸灰擦拭干净,停顿片刻道:“我仅是有所怀疑,尚不能确定,刚刚说的话也并非宁云志所传,而是结合了自身的猜测。如此,也只为了让楚为洵与我们同行而已,此事终究与他有关,都经由别人传达,怕仍是不妥。” 半晌后,几人终于在山下会面,只是相比之下,楚为洵便显得格外削瘦了,看上去比秦娘还要弱不禁风。 “我们先去哪,西域抬首村?”楚为洵问道。 却不想楚问答:“桃源寺。” 楚为洵上马的动作一顿。 “前辈误会了。”宁云志解释道,“此路上,听闻不少人传说桃源寺有形状奇异的怪物,猜测与之前薛方与法喜的账目有关,故而前去查探。” “原来如此。”楚为洵淡笑道,“那便劳烦你们带路了。”
第78章 “这是何意。”他语气有些许不善。 “施主误会了。”小和尚再次颔首道, “近期桃源寺附近有妖兽作祟, 人心惶惶, 特来祈福,为了防身,许多施主身上都带有兵刃。只是佛门圣地不宜兵戈相见,为免多生事端, 还请施主谅解。” 楚为洵看出场面有些僵持, 下马笑道:“我们是清衍宗的剑修,也是听闻妖兽一事才前来的。若是身上无兵器,又如何保证大家的安全。” “原来是清衍宗的剑修,失礼。”小和尚看过对方手中的腰牌, 俯身道, “几位请进。” 桃源寺向来香火旺盛, 法喜离开后,便又有一位高僧立于堂前, 维持有序。那人发须尽白,看上去颇为苍老, 从穿着来看, 应是桃源寺中地位颇高的僧人。 楚为洵先开口:“静月方丈?” 静月闻声看了过来,随后对身边的小和尚吩咐了几句, 便朝他走过来,“原来是楚施主。” 楚为洵开门见山道:“静月大师,我们进门之时,听闻僧人说近期附近有妖兽作祟,我们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原来如此,快请进来。”方丈将几人带入一旁的屋中,目光缓落到楚问身上,“这位应该就是楚剑宗,久仰。” 因为之前法喜一事,他和楚问也算与桃源寺颇有渊源,只是究竟是结恩亦或结怨,便是仁者见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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