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夏白说:“他死了。” 他是死的,即便看起来它像是被用诡异的方式养活了,夏白比任何人都清楚,都能感知到他是死的,这是一个婴儿尸体。 “你胡说!”白姑尖锐地冲夏白喊,可她刚喊了一句,后半句就卡死了,怔怔地看着夏白和她的儿子。 他的儿子扑到了夏白的怀里。 夏白捡尸人技能附带的尸体亲密度,随着技能每升级一次,都会提升一点,他好久没在游戏里见到尸体了,这次终于有机会让他试试。 尸体对他确实比在和平医学院副本里,还要亲密了。 不用他摸摸蹭蹭,只要他张开手,就会扑到他怀里。 “他确实死了,只有尸体才会这么对我。”夏白抱着干瘪的小尸体再次对白姑说。 白姑又要伸手,看到他怀里的尸体又收回,又要伸手攻击,又收回,反复几次,踉跄坐在了地上,红着眼睛盯着那个已是尸体的婴儿。 夏白和凌长夜第一次见到白姑时,觉得她严肃到诡异,说话语调也诡异,此时才在她脸上看到人该有的鲜活表情,即便是悲痛和茫然,她都像是活了过来。 夏白说:“儿子是他们,是李爷从你肚子里剖出来的,是你和你爱的人的孩子。” “是。”白姑说,没有再隐瞒,或许是最后半句,她无法否认,她想要承认。 夏白问:“他为什么要从你肚子里取出来?” “为什么?”白姑笑了笑,笑得非常嘲讽,“因为我不配。” 她原本确实不是一个多听话多优秀的女孩,她还没上大学,就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了,爸爸妈妈和老师们都说不能早恋,尤其是女孩,早恋会吃亏。 她就是不听话,她最美好最纯粹的学生时代,就是要有一场热烈的恋爱。 她骨子里是一个叛逆的女孩,她知道她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乖巧优秀的人,可她没想到她有一天会被认定不配孕育一个孩子。 白姑叫白语,原本是一个长在还算幸福的家庭,不善言语,成绩不错的高三生。 那天她在等她爱的男生,那男生说要带她去家里见爸妈。 她从下午等到天黑,以为被骗了,他不会跟她一起承担时,被人绑到了车里,看到了死掉的他。 她再次醒来时,在一望无际的海上,她问,他呢? 一个男人指了指船后的海,那里一片鲜血正在四散,伴着一群牙齿尖锐的鱼。 十八岁那年,她被拐卖到一个遥远封闭的海岛上,她最爱的男孩被海岛周围的鱼群啃食,像是晕开的一朵红色花,送她进入另一个世界。 她看着鲜血越来越淡,听着绑她的两个男人说,她是被一筐珍珠买走的。 “个个都是极品海水珠,还说以后还要多跟我们买几个,嘿嘿嘿。” “为什么要买这么多啊?” “听说这个海岛上的女孩越来越少了,男女比例严重失衡,不知道为什么。”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到了蓝茶岛两个月后。 最开始那个月,她一直想要逃跑,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次数多了,她会被打,会被关到屋子里。 会有三个女孩偷偷来给她送药送吃的。 一个漂亮的女孩对她说:“姐姐,他们打你,是不是因为你没哭啊,你哭一哭他们就不打你了,真的。” 白语厉声道:“我为什么要对他们哭!他们会相信眼泪?我死也不对他们哭!” 三个女孩震惊地看着她,好像她说出了多惊骇世俗的话,让他们久久说不出话。 第二天,她们又偷偷来了。 那个叫李萱的漂亮女孩,小声跟她说:“姐姐,眼泪对他们有用的,你相信我,你哭一哭,他们就不会打你了,不会不给你饭吃了。” “那我也不会对他们哭,我宁愿死,也不会跟他们求饶。” 三个女孩还是震惊地看着她,好像在看新奇物种,久久不说话。 她没放弃,好不容易被放出去,再次跳进了海里,再次被抓回来了。 她们也不放弃,再次来找她,给她偷偷送来被子和饭菜,还一人带了一个坐垫,大有一副要跟她促膝长谈的架势。 “姐姐,姐姐,你看呀。”一个女孩在窗外喊,她被喊烦了,走到窗口踮起脚向外看。 这一看,就对上了一个女孩在月光下干净美丽的脸,女孩长长的睫毛一眨,一颗大大的晶莹剔透的眼泪就从眼里出来了。 因为离得特别近,女孩又仰着头,所以她看得特别清楚,那滴大大的泪珠先是从她眼里出现,染湿了她每一根长长的睫毛,然后从她眼角滚落,一路在脸颊上留下细细长长的泪痕,坠入纤细的脖颈中。 白语看愣了。 那是她看过的最美的落泪,像是一颗星的坠落。 她在学校看杂志,上面说很多女明星哭不出来,要用眼药水,或者被导演骂哭。 当时她就想,如果这个女孩能去演戏,一定会成为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姐姐,你学会哭了吗?没学会也不要紧,萱萱可以再教你一次,她是全学堂男孩公认的哭得最好看的女孩。”她旁边的女孩说。 另一滴眼里从李萱另一只眼里流下,她笑着说:“嗯,姐姐,你不会哭也没事的,我们会教你的。” “……” 两个月后,白语就不想逃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因为她发现她不是这是世上最惨的女孩,这里有很多很惨很惨,也很傻很傻的女孩。
第119章 蓝茶岛(完) “眼泪要大颗,声音要响亮。” “这是最好的哭,声音其实很好练,就是眼泪不好出来。” 李萱、李粒和王静静三个女孩围着她,非常认真地教她哭,毫无保留地传授她们从小积累的经验。 她问:“要是实在哭不出来呢?” 胖胖的王静静拿出一根针,用无辜的表情看着她。 “……” 李萱拍拍她的肩膀,说:“姐姐不用怕,我们都被扎过。” 在白语的世界,或许是她讨厌小孩的哭声,所以她记忆里处处是小孩的哭声,觉得小孩是很爱哭的生物,一点磕碰,一点不满就要哭个不停。 她不知道在一个世界,为了让小孩哭,还需要用针。 小时候用针多扎几次,看到针就会形成应激反应,以后哭会更容易。 “好荒谬,好荒谬,好荒谬啊。”她连说三句,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在三个女孩茫然的注视中。 “眼泪是一种情绪和感觉的表达,人在悲伤和疼痛的时候才会流泪。”白语站在那里,俯视着她们,厉声说:“流泪是你的身体和内心在告诉你和别人,你伤心了,你疼了,你需要治愈。” 三个女孩是偷偷来的,她们应该小点声,不能被别人发现,可是三人听着白语的话,却没有打断,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白语的声音不是特别大,但是很响,“而不是娱乐男人的东西,他们竟然还评谁哭得最好看,哈,你被评为哭得最好看的女孩,不会觉得很光荣吧。” 哭得最好看的女孩手指背到了后面。 在蓝茶岛哭的最好看的女孩,是会被全岛的人夸奖的,每一个人都在夸她,好多人家想让她当儿媳,她以为确实是,光荣的,值得骄傲的。 可是,此时,在白语的注视下,她向下缩了一点,竟然想缩到地下去。 她生出了一些无地自容的感觉。 眼泪是人情绪和感受的表达。她想到她很小的时候也跟妈妈说过,难受才会哭,她为什么那么小就知道,因为那可能就是人的本能和天性。 容易被唤醒的只有无可更改的事实。 她感觉眼睛有点酸,一个手指扣进土墙里,极力把自己缩小的女孩,小声地为自己解释,“不是愉悦男人,是在赎罪,女孩身上有罪,眼泪能洗掉我们身上的罪孽,和那个、那个一样。” “嗯?哈哈哈哈哈!还不如说是绛珠仙子下凡还泪呢,说他们上辈子灌溉你们长大,这辈子你们要以泪还恩我还能接受点。”白语大笑又大骂,“什么恶臭厌女思想!” 三个女孩没有听明白她的话,她们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被打的浑身是伤的女孩大笑着,嘴角被打的裂口都笑出了血,可是,她真的很漂亮。 大笑的,浑身是伤的,脏兮兮的女孩,很漂亮,很奇怪。 三个女孩偷偷往回走。 李粒问李萱:“她那么说你,你明天是不是就不会再来看她了?” 第二天,她们又来了,带着热饭热水和毛巾,听她骂她们。 后来,白语察觉到她可能怀孕了。 她心惊胆战,骂这里的女孩时她一副很勇敢的样子,那是因为她被这个蓝茶岛逼出了本性,她已经不在乎了。 可她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女孩,面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可能平静,更重要的是,她被打过,跳过海水,她不确定这个孩子是不是健康,会不会出问题。 她想了一整夜,她在蓝茶岛这个阴暗潮湿的房间里,想到了好像已经很遥远的高中时光,穿着白衬衫笑得很好看的男生,早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的样子,想到了她被带到这个海岛时,身后晕开的血花。 她妥协了。 她嫁给了一个岛民,那个岛民比她大十八岁。 婚后的第二天,她擦干眼泪,见到那三个女生,又开始骂她们了。 但是那三个女生始终没有走,她们还带了其他女孩来找她。 她说:“女孩的眼泪确实是珍珠,但是珍珠是特别珍贵的东西。” 第二天她们就捧了珍珠带给她。 她觉得她们很傻,又很可爱。她们像是新奇的望着人类的小松鼠,被人骂了,还要把囤积的坚果送过来。 她想,做些什么。 她跟她们说:“你们知道吗?蓝茶岛只是一个很小的岛,岛的外面有一个非常大的世界,那么大,成千上万个蓝茶岛大。” 一个女孩问她:“白语姐姐,你就是从很大很大的世界来的吗?” 白语点头,准确地说:“我是被拐来的。蓝茶岛上的女孩越来越少了,他们拐了其他地方的女孩来赎可笑的罪。” 至于蓝茶岛上的女孩为什么越来越少了,很明显,自己的亲骨肉,他们都想要男孩,而不是生下来赎罪的女孩。 蓝茶岛的人都觉得本岛的女人有罪,更别说外面的女人了,外面那些有罪的女人是不值得尊重的。 在他们眼里,她就是要赎一辈子罪的。 她恨他们,却没法恨这些比她还可怜的女孩。 她至少去过蓝茶岛以外的世界,去了十八年,她们一直在这里,把罪孽当习惯。 女孩们沉默了一会儿,一个女孩好奇地小心地问:“白语姐姐,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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