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许是计划中的唯一一处疏漏,依照白长蔚最初的计划,人间不会生灵涂炭到险些灭族的地步。 终归事成定局。 人间的残局也要收拾,玄都百姓分毫无损,南海郡也尚且说得过去,唯有西陵郡与东洲,百姓也好仙门也好皆死伤惨重,尤其东洲,活口寥寥。 仙门乱了几日,各自回去收拾自家,三重雪宫有怀素仙尊次徒谢尊者继任了宫主,老一辈的都死光了,年轻翘楚中谢庭兰当得起一声尊主,何况他还有个谁都不感召热的鸾鸟师兄? 杀戮过重的结果就是人间邪祟横生,何况东洲外泄出不少的魔气来,各地都生出邪物,多亏了三重雪宫那位大长老,斩杀邪祟犹如犁地,青金涅槃火所到之处邪祟烟消云散,饶是如此人间也乌烟瘴气了足足三年,众多仙门才缓过了些劲。 三重雪宫依旧屹立于玄都中心,巍巍宫阙,庄重恢宏。 霜梧峰一切如旧,平日谁都进不得,只不过如今在里头闭关的,不再是上一任宫主,而是久不显人前的栾长老。 来往弟子瞧向那个方向时,皆神色尊崇,那可是古神后裔! 人间安稳后过了五年,玄都已然成了仙门圣地,不过前段时间因他们栾长老深居简出,外界皆怀疑他伤了根基,甚至是已经身殒,便在三重雪宫道场讲学时闹了一遭,最后惊动了闭关的青鸾君,自那之后彻底无人敢再来招惹有这么以为大长老的三重雪宫。 明经堂上,谢庭兰年纪渐长,比起当年神采飞扬的少年郎更加沉稳内敛,一身藏青长袍,站在栏前,望着下面来往的弟子。 净玄和虚风两位长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你们又去找他了吧。”谢庭兰忽地轻声。 这个他是谁,彼此都心知肚明。 虚风长老无奈道:“五年了,除了去年出来走那么一遭,还以为能借着此次宫主收首徒让他从霜梧峰出来走走。” 结果消息送进去了,贺礼送出来了,青鸾君依旧不见踪影。 净玄也跟着叹气,没忍住叹道:“他这是何苦,玉宫主如今都…” “师尊还活着。”谢庭兰转过身来。 两位长老同时一愣,不明白他怎么这样笃定。 谢庭兰笑了笑,说:“师兄的本命神器跟着师尊一起进去了,倘若师尊有什么事,他不会这么平静。” 净玄长老愕然道:“那你们说他为何…?” 谢庭兰沉默片刻,望向霜梧峰方向飘渺的云,道:“由着师兄罢,相思苦等摧人心,他难过,又何必强求他与旁人同欢?” 谢庭兰原本不懂,这些年也慢慢明白了,阴晴圆圈,悲欢离合,才是人间常态。 只希望师兄的那轮月能快些圆回来。 当年浩劫已然过了十年,春去秋来,人间如玉奚生和那些祭阵的先辈们所愿,生生不息。就在这一年三重雪宫谢宫主收首徒,是个天赋上佳的少女,三重雪宫大操大办,各地仙门甚至狐妖一族都受了邀请,只可惜这样的盛典,那位凤凰后裔长老依旧没有现身。 十年于栾青词而言并不如传闻中的神族那样,没有所谓的弹指一挥间,他曾经真切地经历过十年的相思煎熬,每日如一地清醒着,并没有多难过,却也开心不起来。 如今也一样,更好一点的是这一次他没有四处流浪,而是能守在仍旧充满那个人身上气息的地方。 霜梧峰一切如旧。 栾青词不在的时候,玉奚生将霜梧峰装点成了他幼时的模样,而栾青词至今也没动。 雅致竹屋内,供小鸟休憩的吊床就悬在两颗小梧桐枝上,是天蚕妖的蚕丝织成的吊床,细腻柔软,似玉如云,这么多年也不显旧,吊床上,安安静静地伏着一只小鸟,青碧色的羽毛上覆着一层浅浅的金,鸟喙藏进了翅膀里,漂亮的尾羽从吊床垂落下来,像一座金贵又精致的摆件。 神族的强弱生来就是既定的,随着时间而渐渐攀上顶峰,从栾青词真正涅槃重生后,他就在不断的增强,可栾青词没见过其他神族,更没有个对比,只知道自己如今比起师尊应当也相差无几。 时间在栾青词的思绪中依旧清晰,他每日都会在霜梧峰上上下下走过一圈,然后就卧在这里安静地等,在这十年里他把与师尊相处的点点滴滴反复回忆,甚至于他说过的每一个字都恨不得掰开揉碎了去想念。 尤其是分别的那天。 他说:“纵然长生,亦有苦楚。” 栾青词早就知道了,是真的苦,尤其是在当下。 他说:“相知不必相守。” 也许早就料到今日,哪怕不能朝暮,栾青词这一生也只会有一个玉奚生,他宁愿将自己锁在霜梧峰上,浸在回忆里,也不会放下。 直至某一刻,伏着的鸾鸟猛地抬起头来,眸中盈满了震惊,又好似蒙了一层水色。 他感受到了碧山暮传来的一丝细微波动,本体与凝炼出的本命神器是会有感应的,可这么多年来,他只能模糊地感知到师尊还活着,其余什么都没有。 这还是第一次有动静,像是被力道轻柔地抚了一下。 像是某种回应。
第133章 .归乡(完结章) 初春,就在谢尊主首徒拜师礼后五日,整个三重雪宫都被惊动了。 缘由是七年来唯一一次出现过还是为师弟解围的青鸾君,又从霜梧峰出来了,而且闹得动静还不小。 羽毛绮丽的鸾鸟张开翅膀时能投下很大一片阴影,他已经不是那只小小的幼鸟了,正是东方泛白时,浮金的青羽绚烂远胜朝阳。 他就这么从霜梧峰出来了,直奔着晨曦的方向而去,尾羽拖出一长条粲然的光点。 谢庭兰恰好不在三重雪宫,演武场上的弟子都满脸惊讶,有新入门的弟子头回瞧见传闻中的青鸾君,纷纷呆住,那是近乎难以言描的美丽。 同时惊动了两位长老,虚风怔怔望着天际正渐渐消散的光芒,他身边站着个穿着紫衣的少女,瞧上去不过十三四岁,惊讶不已地收回视线,问道:“长老,那是……师伯吗?” 栾青词的名声实在太大,可她一次都没见过,甚至拜入宫主门内那日,观礼的人那么多,这位师伯也还是没出现过,只送了份礼。 虚风长老还没说话,急促的脚步声就从后面响起,净玄长老匆忙赶过来,脸上神情复杂,说:“他出来了。” 虚风长老沉默片刻,“而且奔着东边儿去了。” 不过刹那,两位长老冷静不能,尤其是净玄长老,立刻就要亲自跟上去,被虚风长老一句“你追不上”给拦了下来。 谢宫主的大弟子蓝思被两位长老如临大敌的模样弄得一头雾水,“长老,你们……这是怎么了?师伯出来不是好事吗?” 虚风长老又一声叹息,“少……栾长老出霜梧峰,恐怕是东洲那边儿有什么动静。” 否则以他这些年与世隔绝的清冷淡漠,怎么会主动出现?上一回还是因谢庭兰这个小宫主被人欺负到明面上来了,其实就是一个出头鸟想来试探试探三重雪宫,瞧瞧他们那位神族后裔是不是还活着。 于是栾青词就身体力行地出现一回,让他们知道三重雪宫无可撼动。 这是第二次,失去了师尊的栾青词从霜梧峰离开了。 净玄和虚风这会儿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一种天塌的恐慌,东洲有什么,他们心里都清楚。 不止是三重雪宫,鸾鸟用本体赶路着实太过显眼,甚至没收着自己的气息,这凡间能强到他这个地步的只要他师尊怀素仙尊,所以这会儿一路狂风翻腾往东边去的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凡是鸾鸟途径过的地方,刚刚休养生息回来不久的仙门修士们都眼前一黑,好不容易劫后余生,但他们也都清楚,这一次祭阵的是人间的修士,哪怕其中两位有远古妖族的血脉。 可那时候的大妖连给神族当坐骑都不配。 那些人能拖住多久?能拖得到怀素仙尊成功吗?甚至于……他真的能成功吗? 所以这一次栾青词的动作才让无数人惶惶不安。 实际上栾青词自己也不知道碧山暮传来的那一丝波动代表着什么,但他要去东洲看一看,实际上现在想那么多已经没有意义,路他早已经为自己定下了,若是失败了的话也没什么,或许会有一些不甘,但其实也没什么。 人活一世各有各的选择,栾青词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去往东洲的一路上他甚至是欣喜的,他要去找那个放在心尖上一直念着的人。 凉会山整条山脉成了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平原,依旧荒芜,化作人身的栾青词落在地面,便敏锐地察觉到五闰大阵似乎不大稳定,尽管只是极其细微的变化,不过想来已经有段时日了,只是无人发觉。 栾青词本以为这次祭阵就算坚持不到百年,也总能撑几十年,却没料到这才十年,大阵就已经出现枯竭征兆。 但…… 栾青词心如擂鼓。 没有魔气外渗。 当年五闰大阵刚有点儿动静,就有修士因误入此地被魔气毁了修为,变成食人怪物,萧氏也趁此机会偷偷来到此地借着魔气修炼,甚至还成功弄出了个与长生天狼狈为奸的半魔。 可如今却风平浪静,是不是有可能…… 师尊成功了。 栾青词想到这个可能性时呼吸都忍不住急促了些,恨不得当场拆了这个阵法去找他师尊,但到底还是谨慎地没有做什么,而是选择等在这儿。 没过几日仙门中陆陆续续有人赶到东洲来,第一批便是在东洲扎根的仙门,各家家主与掌门战战兢兢亲自前来,一个个都仿佛是天要塌了的表情,却意外得知魔族那边儿的怀素仙尊像是事成的意外之喜。 悬在人间顶上的这把刀,似乎是要消失了。 接下来的几日栾青词将来询问的人都赶了回去,包括他那个风尘仆仆赶来的师弟,并婉拒了谢庭兰想要留下来一起等的想法。 一切都只是猜测,栾青词不敢轻易破坏阵法也是因为这个,倘若事情急转直下,他或许都免不得祭阵这条路,旁人在这儿也是无用。 于是荒境又只剩下了栾青词一个。 凤帝亲自用神力勾画的阵纹到底还是没能撑过这个秋日,立冬的前一日,一直颤巍巍的五闰大阵彻底沉寂下去,和十年前那次闹出的动静很不一样,若说那次是惊天动地,这回便是悄无声息。 栾青词都生出几分措手不及的茫然来。 就……就这样?然后呢? 五闰大阵仿佛也因顺应天道而自我消亡了,期间再没有上床露出的能通往魔界的罅隙,更没有出现什么灵气波动,更让栾青词慌乱的是碧山暮那边也没了动静,他只能隐约感觉到师尊的生机。 可那日从碧山暮传来的、那一丝模糊的念想,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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