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瞥,他忽然看到在第一排的长凳上面坐着一个长袍男子,那人安静地坐在那里,仰头看着戏台上的戏。 宋遇青觉得奇怪,不禁多看了几眼。按照这里的习俗,戏台子前两排是没有人坐的,都是空出来的,这是给先人坐的位置。 只是这人居然这样大咧咧的地坐着那。 看他样子应该挺年轻的,从背面看,他坐得并不板正,一身灰色白袖口的长袍穿在他身上显得很特别,看起来很独特的慵懒,连翘着的二郎腿都有种说不出的特别意味。 宋遇青本以为是戏班子的人,没有放在心上,等他过一会再抬头看戏台的时候,发现戏台上多了一个虞姬,两个虞姬演着一样的戏。 却只有一个虞姬身旁站着魁梧的霸王项羽! 戏台搭得很大,两侧是演奏的乐师,除了两个主角站的的中间位置,还有很大的空间。 另一个多出来的虞姬站在距离两个主角一步的距离,她就跟演独角戏一样,但能看得出,她的戏演得比正版的这个虞姬更好!动作更加到位,一颦一簇之间可以看出虞姬的悲怆之情。
第117章 第三十八年(三) 只是一场戏怎么可能会出现两个虞姬? 戏台上为了渲染气氛,灯光照明本就昏暗,尤其是那个多出来的虞姬,又是站在一处阴暗的地方。 其实仔细一看,能发觉两个虞姬身上的戏服有些不同之处。 想到这宋遇青猛地站了起来,越过人群走到了戏台的侧面,因为戏台的高度问题,他也只能从侧面仰视上面的表演者。 这一看果然让他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原以为出现两个虞姬是剧情安排,毕竟不同地区的戏曲表演都是不同的。可现在看来,在阴暗处表演的虞姬周身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光戏服来说,凑近了看就能发现两者戏服的区别,站在阴暗处的虞姬身穿的戏服虽然样式跟另一位虞姬差不多,但是戏服色调更暗,衣摆边缘有些白色的霉斑,刺绣的坎肩上有一团团黄色斑迹,似乎是衣服放久了受潮导致的。 两者相比较,站在阴暗处的虞姬身穿戏服刺绣图案和纹样更加细腻,可以看出是一针一线手工缝制嵌珠的,从细节来看价格不菲。 就现在的戏班子而言,他们在演出结束以后都会将戏服放在太阳底下暴晒,封箱前也要使用白酒喷洒,再加上樟脑丸装箱。现在的戏服大部分都是使用机器自动刺绣的,为了使服装挺括,还会在背面刮浆。 正常情况下,戏班子是不可能使用如此精美的戏服!也不可能让如此精美的戏服受潮发霉! 那这个虞姬是哪里来的? 想到这里,宋遇青警惕地看着戏台上那个多余的虞姬,他隐隐地觉得和刚刚坐在前排长凳上的年轻长袍男子有关联。 或许这个虞姬就是那个长袍男子!在这场戏开始的时候,那个男子陡然消失不见,而戏台上却多了一个虞姬! 难道是怨念未散的阴鬼? 宋遇青下意识伸手去摸芒种,却摸了空。 他这才想起来芒种已经断了,失了灵性,拿过来也用处不大。 台下看戏的人们都没注意到戏台上多了一个主角,应该说他们根本无法看到! 而官伯虞不知道去哪了还没回来,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死盯着戏台上那个虞姬,看他会不会有下一步动作! 一时间宋遇青也不确定这个扮演虞姬的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东西,如果是阴鬼的话,他感觉不到任何阴气或者厄念,而且虞姬此刻是双脚站在台面上的。 一出《霸王别姬》很快到了尾声,四面楚歌声起,伴奏也急促起来,进入了高潮情节。 正版虞姬躺在项羽的怀里,眼中满是深情和不舍,两行清泪滚滚落下。 而此时这个多出来的虞姬并没有继续表演下去,他呆立在戏台上,转而看向台下,目光环视了一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平静,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 他的目光收回来的时候,却同台下的宋遇青对视上了。 但马上又错开,越过宋遇青看向他身后,目光悠长带着说不明的惆然。 同时宋遇青的耳边传来一声怅然的叹息声,等他再看向戏台时,只剩下一个虞姬自刎在项羽怀里。 而多出来的虞姬已然退场,退回阴影中,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后面还有一场戏,唱的是什么宋遇青已经顾不上了,他离开人群,转头四下寻找那长袍男子的身影。 那人独自站在一侧,又变回了台下的观众,一脸专注地看着戏,仿佛他的世界只剩下这个了,那种寂寥感,让人实在不忍心去打扰他。 这一次宋遇青终于看清楚这人的长相,年轻男子有些纤细的身板套在宽大的棉质深色长袍中,一双眉眼生的雌雄难辨,半长的头发更加衬得他面容精致,只是脸色苍白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 随着敲锣的鸣谢声,一共三场戏,今天的表演到这里就结束了,人们纷纷站起来准备离开。 宋遇青本来站在那人附近,结果被离开的人们挤到了一边。 等他挤开散场的人群往回走,再看向先前长袍男子站着的位置时,那里已经空空荡荡了。 不知道为什么,宋遇青视线对上年轻男子时,产生一种说不上来的悲痛感,心口处闷闷的,似乎两个人之间产生了某种共鸣! 宋遇青想着干脆拉住这个人,问清楚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那种不属于的自己的感情,到底从何而来? 这时背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官伯虞回来时,正好看到他一头冲进逆向的人群中,“宋遇青!你去哪里?” 宋遇青顾不上回答,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身影。 旁边一个小男孩跑得飞快,跑到他身边时却摔了一跤,等宋遇青扶起小男孩再去寻那男子的身影时,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官伯虞追上他,“你跑什么?不是让你等我回来的吗?” 宋遇青摇摇头,想了想还是没说实话,他捂着自己的心口处,那种无力的悲痛感仍然历历在目,“我应该是看错了,以为是认识的人才追上去的。” 官伯虞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 宋遇青,“嗯。” 戏台上,宋遇青望向台下整齐的座椅,他忽然找回了自己的意识,低头愣愣地看着架子上垂落的水袖,他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啊? 他突然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那人把一件衣服塞到他手里,“新月!你发什么呆呢?快把这件宫衣穿上,快点收拾一下,陈将军马上就到了!” 宋遇青一脸疑惑,“陈将军是谁?我不认识啊?” 他这么想着,却根本说不出话,他这才发现这具身体完全不受他控制。 短暂的时间内,他能感知到自己像是一个外来客,寄居在这个躯壳内,无法动弹,无法说话,只能静静地旁观发生的一切。 原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叫做新月,是一名青衣。 新月肯定不是真名。宋遇青了解到,几乎所有的戏剧演员都有艺名,最早是因为在旧社会时从事戏剧表演的人员都是身份低微,为了以后的生活,他们有的后来改了名字,有的最开始就取了艺名以方便表演。 新月接过宫衣,“好,我马上就可以登台了!” 从他的语气中,宋遇青听出了欣喜的意味,也不由得好奇这个陈将军到底是哪里的大人物? 新月穿上宫衣,侧头去看镜中的自己。看到镜中映出的样貌,宋遇青立马惊住了,竟然是之前遇到的长袍男子! 只不过现在的他看起来要年轻一些,眉眼中满是欣喜,衬得青衣的妆容更加明媚。 接下来的时间宋遇青完全就是一个旁观者,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背后灵,依附在新月身上,看着对方的一言一行直到登台表演。 台下只有几个观众,坐在正中间位置的男子看起来也很年轻,一身军绿色的军官服,脚上的黑色皮质军靴显得英气非凡,他靠在椅背上,专心地看着台上的表演。 年轻军官的目光紧紧盯着新月,随着对方的身影而移动。旁观的宋遇青都能感觉到那炽热的目光,几次都和他的眼神对上, 同时也能感受到新月的欣喜激动,他表演得更加卖力。 这个陈将军生得俊逸,刚毅的样貌配上他军官的身份,严肃起来时看着气势十足。但是此刻他是放松的,浑身透着一种带着不正经的痞气,眼神却真挚得很,带着笑意注视着新月。 而宋遇青意识渐渐模糊,周遭的一切开始迅速闪过,崩塌,重塑。他隐约能感知到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只是零碎的片段闪过。 最开始他还能仔细打量陈将军的样貌,但是到了后来那些画面、跳动的人影,就跟放电影一样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第118章 第三十八年(四) 场景一转,时间似乎往后退了一大截。画面中的新月和陈将军看起来也就十几岁的模样,两个人牵着手坐在院子里在说着什么。 此刻的宋遇青并没有附身以新月的视角看待事物了,他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发生的一切。 原来这两个人早就认识! 新月拉着陈将军的手,很自然地靠在他肩膀上,“景朔哥,你真的要走吗?” 陈景朔宠溺地摸摸他的头,眼神中满是不舍,“阿庭,你已经十四了,按照我们的要求,家里已经提前操办了仪式,我们已经结为兄弟了!军校那边已经联系好了,后天我就出发去上海,到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爸妈你也要照顾好,等我回来!” 新月本名庭来,他依依不舍地抱着陈景朔,“我不想你走,能不能再待几天再走!我好不容易才让爹娘同意!” 陈景朔看向远方,“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了,男儿应当建功立业!” 庭来搂着他的脖子,“那你可是答应我的,你不会娶妻的!” 陈金硕笑着点头,“好好好,我既然答应你,就不会食言的,你家景朔哥什么时候对你食言过!再说了我们已经成了兄弟,仪式都成了,邻里都知晓了,我岂是那种朝慕之人?” 庭来笑着同他抵着额头,亲昵地蹭了蹭。 兄弟?还要什么仪式?结拜吗? 宋遇青听得云里雾里的,等他回过神再看过去时,两个人已经搂着滚到了草地上,如胶似漆的,衣衫也尽数扯开了!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黏在一块,虽然这处林子较为偏僻,周围也没什么人,但是宋遇青作为纵观全场的人很是尴尬,根本回避不了,他甚至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闭着眼睛都能感知到所发生的一切。 宋遇青心想,卧槽!上一秒还兄弟相称,怎么下一秒就滚草地,这时期的人都这么奔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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