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嘛,怎么不进来?”谢佐奇道。 鲁小胖哭得鼻子都红了,犹犹豫豫的,一会探出头来,一会又缩回去。 又磨蹭了好一会儿,鲁小胖背着手磨磨蹭蹭地进了院,慢慢走到霍曜身边,期期艾艾道:“霍叔,我爹他,还有救吗?” “你想他活?” “嗯……”泪水又在鲁小胖眼眶里打转,“他不要我们了,我是挺生气的。可是……他之前也挺疼我的,我,还有我娘肯定不想他死这么早……这个,霍叔,这个能救他的命吗?” 鲁小胖一直背着的手伸到霍曜面前,他掌心里躺着的赫然是那朵北原雪莲。 “能救。”霍曜道,“你确定要用掉它,不给你娘换大房子了吗?” 鲁小胖的胖脸都皱成了一团,“你可千万别让我娘知道,不然她会打死我的!我会好好努力干活赚钱的,晚一些再给她换。” “好,”霍曜收下了雪莲,“你跟我过来,我教你怎么熬煮雪莲。” “嗯!” 鲁小胖蹦蹦跳跳地跟着霍曜进了厨房。 谢佐看着鲁小胖,发现他身上出现了一圈白光,“那是什么?” 释原感叹道:“那是功德光。小胖子年纪小小的,却心地善良宽厚,也懂得报恩,又不过分纠缠于过往的怨恨中,此等心胸,连我也自愧弗如……这孩子有前途啊!” 北原雪莲不愧有“还阳草”之称,一碗雪莲水下肚,鲁老三的命是救回来了。 他在霍曜这里修养了七天,这七天里,鲁小胖每天都来偷偷看望他。 谢佐觉得,胖婶是知道鲁小胖救治鲁老三的事情的,她悄悄放过来的烧饼都比以前多了一个人的量。 七日后,鲁老三恢复了健康。经此一事,他彻底悔过,真心实意地向胖婶忏悔、道歉,获得了胖婶和小胖的原谅,然后,他就跟着外出找活的村民们一起离开了村庄。 胖婶的心结解开,也不再整日骂人打儿子了,恢复成了以前乐呵呵的样子,还羞哒哒地开始相亲了,准备寻找人生的第二春。 霍曜为鲁小胖写了一封推荐信,他拿着这封信能去城里最好的私塾读书,学资费能全免,惹得胖婶激动地给他磕了好几个头。 谢佐听说,那座私塾是文昌帝君的侍神开办的,非同一般,鲁小胖在里面既能学文又能学武,还可保官运兴隆。 这天傍晚,晚霞满天,谢佐正倚着门框欣赏,霍曜走了过来。 谢佐看了他一眼,目光仍转向那片绚烂的晚霞。 这段日子以来,他们一直是这样不咸不淡地相处,互不打扰。 “对不起,我之前误会你了。”霍曜沉声道。 谢佐的心仿佛一只新生的鸟儿突然抖了抖翅膀,一下变得充盈起来,他转头看向霍曜,“我原谅你了,大雷神。”
第二十四章 翌日,霍曜带着谢佐跟释原告别,释原哭唧唧地送别了他们。 “你这家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释原眼泪汪汪道。 霍曜点点头,“短期内不会再来了。你不要偷懒,多多积攒功德早日归位。” “知道了。” “走了。”霍曜看不出半分留恋,说走就走。 谢佐忙跟了上去,走出去好一阵了,回身冲释原挥手,“再见,小秃驴!” 释原气得跺脚,“不见,讨人嫌的小妖怪!” 谢佐跟着霍曜穿过村庄,遇到的村民都热心地跟他们打招呼,路过鲁小胖家的烧饼铺子时,胖婶又热情地塞给他们一大包烧饼,“趁热吃,外焦里嫩,城里的也不如我家的好吃。” 谢佐不客气地收下了,问胖婶,“小胖子学得怎么样了?” 胖婶一脸骄傲,“还不错,前几天让人给我捎了封信来,他自己写的!” 谢佐冲她竖起大拇指,“厉害!” 胖婶更高兴了,“霍神医又要出门修行了吗?” 霍曜“嗯”了声。 “男人虽然要拼事业,可也不能不成家,我娘家有个侄女年芳二八,勤劳能干,霍神医要不要相看相看……?” 胖婶定睛一看,哪还有霍曜和谢佐的影子。 霍曜带着谢佐离了村庄,来到地势更为平缓的地带,这里的村落变得更为密集,来来往往的人也更多。 谢佐一路走来,嘴里就没闲过,不是吃零食就是吃水果。 从偶遇过一个戏班子搭台唱戏后,他又爱上了看戏,每到一处新地方一定缠着霍曜带他去听戏。 这天,他们来到了一个热闹的大村庄,谢佐看戏看出了经验,一下就找到了正在排练节目的戏班子,登时就走不动路了。 这次的节目和以往看的很不同,以前都很热闹喜庆,这次的唱曲却凄凄凉凉的。 唱戏的装扮也不如以前的热闹华丽,他们都穿着素白的戏服,戏台上还摆放着很多黄纸折成的道具。 谢佐在旁边等了很久,就是不见他们正式开演,直到夜幕降临,一股浓郁的雾气漫上来,“铛——!”一声,戏开演了。 越来越多的人聚拢过来,雾气也愈发浓郁。 谢佐觉得气温越来越低了,脖子后面还老有股凉风飕飕的,皱眉回头一看,一个面色铁青的人正对着他吹气。 谢佐低头,这人脚尖都没着地。 “呼—呼—!”这东西继续对着他吹冷气,“你怎么不怕我呀……”它幽幽问道。 谢佐左看看右看看,不知何时,他周围挤满了一群脚尖不着地、面色苍白的人影,它们每个身上都凉嗖嗖的。 “我为什么要怕你,你是什么东西?”谢佐看向戏台,发现戏台上的人也都直勾勾地望着他,它们也个个都脚不着地。 “奇怪了,你是个生魂,怎么一点也不害怕,难道是个傻子?” 无端端被当成傻子,谢佐生气了,伸手拂开一张有着长舌头的丑脸,“你们才是傻子,滚远点儿,别耽误本尊看戏!” 戏班长幽幽道:“咱们是潘家人请来专门给潘老爷唱戏的,你要看戏得付费。” “我有钱。”谢佐拍拍腰间挂着的鼓囊囊的钱袋子,里面有很多碎银子,都是霍曜给他的。 “不要钱,要你的一口气。”戏班长道。 “对啊对啊,留下你的生气。” 好像不太对,这些东西不是人,也不是妖,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冰冰凉凉的惹人嫌! 谢佐撸起袖子正要教训它们,突然听到霍曜唤他:“谢佐,回来!” 一股强烈的吸力从他身后袭来,谢佐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飘了起来。 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后,谢佐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半躺在霍曜怀里。 谢佐坐起来,茫然四顾,他刚才明明在外面看戏,还遇到了一群讨厌的冰冷的东西,怎么这会儿就到客栈里了? “你遇到鬼戏班,神魂离体走丢了,我刚把你叫回来。”霍曜抬手在谢佐的额心点了下。 一股暖流立刻顺着额心流向谢佐的四肢百骸,那股萦绕着身边的湿答答、寒浸浸的感觉立刻就消失了。 “鬼戏班是什么?”谢佐觉得很新奇,“我碰到的那群东西都是鬼吗?” 霍曜点点头,“这个村里的潘老爷刚去世不久,今天是他的头七,他生前最爱听戏,他儿孙里有通阴阳的,请了鬼戏班来给他唱戏。你属于生魂离体依附在这具替身里,遇到鬼界的阴物就容易离魂。” “哦……那些就是鬼啊,一个比一个长得丑,个个脸上要么青要么白。”谢佐思忖道,“它们生前都是人?” “嗯。” 谢佐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什么时候神魂离体都没察觉到,还是被霍曜叫回来的。 “我们去潘老爷家看看。” 霍曜略一犹豫,就答应了。谢佐还没见过人界的死别,看看也好。 霍曜和谢佐隐去了身形,进了潘家大院。 潘家院里哭声震天,老老小小脸上是真实的悲切和不舍。 潘老爷的棺木摆放在灵堂中间,周围全是金银箔叠的金山银山,灵堂西侧搭了个纸扎的戏台,戏班子和观众也都是纸扎的,个个栩栩如生。 “啊,就是它们!”谢佐指着戏台子道,“这会怎么装死不动了?” 鬼戏班子之前唱念做打热火朝天,引来一群小鬼凑热闹,它们不时从来吊唁的人群中吸些生气,突然察觉到一股慑人的神力,以为是哪位大神来捉鬼了,登时就作鸟兽散了,哪里还敢出来找死! 无论谢佐怎么摆弄那些纸扎的玩意儿,它们都一动不动。 倒是潘家人突然发现纸戏台上的东西无风自动,以为是自家老爷子回来了,纷纷喜极而泣,聚集到戏台周围磕起头来。 谢佐可不想当别人家老爷子,忙拽着霍曜溜了。 回去路上,谢佐问霍曜:“不是说人死后有灵吗?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他们干嘛还哭那么厉害。” 霍曜道:“对世人来说,这一世的人去了,确实是再也见不着了。生人见不到死魂,阴阳相隔是一大悲事。轮回后的人会忘记一切前尘往事,上一世的亲人、爱人这一世见面不相识,又是一大悲事。一世事一世了,死亡就是结束。” 难得听到霍曜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谢佐听得很认真,“我记得人类能活的时间很短对吧,就一百年?” “七八十已是长寿。” “哦……真的很短暂。” “人的一生虽然短暂,却很精彩,爱恨情仇都很浓烈。” “大雷神,你好像很喜欢凡人啊。” “还好。” 这是谢佐头一次见到人类的死亡,也是在这个夜晚,他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
第二十五章 从潘家大院回到客栈,谢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隔壁的霍曜同样也没睡,他坐在靠窗的木榻上,望着在稀薄雾气中穿梭的圆月,陷入了沉思。 他稍加注意,就能将谢佐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见一回葬礼竟然给他造成这么大触动?他来回翻了七八次身了吧,跟条鱼一样乱扑腾,把床板压得“吱呀吱呀”的响个不停。 过了会儿,谢佐停止了在床上烙煎饼,起来了。 谢佐径直推开了霍曜的房门,看到他正坐在窗边赏月,“你也没睡啊,正好陪我说会儿话。” 霍曜提醒他:“进别人房间前要先敲门,这是基本的礼节。” “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这些虚礼?屁事儿多。”谢佐脱了鞋上塌,盘腿坐到霍曜对面,学着他的样子往外张望,“你在看什么,天上有什么好玩的?” “没什么。” “切,你可真无聊。”谢佐曲起左臂支在窗台上,托腮望着霍曜。 都说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果不其然,昏黄的烛火中,朦胧的月色下,霍曜整个人身上也泛着一层柔光,显得和善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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