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淅沥沥落下,老者的声音清楚的落在谢玄的耳朵里,谢玄静静地看着那个书生,他面容消瘦,虽然清秀俊美,却不是谢玄喜欢的模样——他自己本身就是长这个弱了吧唧的样子,谢玄一点也不喜欢自己那副好像风一吹就要刮倒似的长相。 书生不断的咳着,浑身发着抖,显然已经虚弱至极,生命垂危。 这人就快要死了,最多一刻钟。谢玄暗自揣摩。 老者一边观察着谢玄的神色,一边又看向另一边的东廊尾,淡淡道:“这边这人,是个小仙门的天才弟子,身怀仙根,他修炼出了岔子,很快也要死了。这两个人里,你选一副壳子吧。” 闻言,谢玄偏头看去,东廊尾的那人果然身着锦缎绸服,眉目张扬肆意,霸气外露,遍体都是暴走的充沛灵气,不用细看也能知晓,这人最最少也有筑基大后期的修为。 确实是实打实的天才子弟,而且看起来,家中十分阔绰。 谢玄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指向了那天才弟子,说道:“前辈,我想要这副壳子。” 他就是个俗人,既然这二位都要死了,谢玄自然是要为自己考虑。 “你确定?”老者挑了挑眉,说道:“那如果我告诉你,这天才虽然走火入魔,却还是有七日时间可活,你是想要这副壳子,还是想要书生的壳子?” 谢玄登时噎住,他不解地看向老者。 老者却捋了捋胡须,毫不在意似的说道:“你自己选便是,反正都是要死之人,早七天死,晚七天死都是一样。你做了选择,老夫都不会置喙。” “这还选择什么?”谢玄毫不犹豫地开口。 回答之迅速,让老者都为之一愣,他看着谢玄,说道:“什么意思?” 谢玄掐了掐额头,说道:“早七天也是杀人,他既然有的活,就让他好好活着,这是人家的命,我又不能强占了他的壳子,哪怕就七天。” 话音落下,谢玄指了指那书生,脸上虽然不是很提的起兴致的模样,却还是对老者躬身谢道:“多谢前辈送我壳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玄有急事赶着要做,先走一步!” 西廊头,那书生眸光涣散,俨然已经死了。 谢玄大步上前,刚要把魂魄融进身体,却听到身后的老者急急忙忙问道:“等等,你真半点不想要那天才弟子的修为,他有仙骨,你难道不想成仙么?” 谢玄顿了顿,困惑回头道:“能要吗?” “在鬼城等七天,七天后他死了,你再附身也不迟。”老者擦了擦额头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汗,他还真没见过谢玄这样的,明明在世时最羡慕有仙骨的人,这时候却能毫不在乎地抛弃自己的欲.望。 甚至连多看都没多看一眼。 只是略微思考了一瞬,谢玄便果断拒绝:“鬼城一天,地上一年,我儿子可等不了我七年。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晚辈先行一步!” 说罢,谢玄顾不得管老者还说什么话,便钻进了那书生的身体里。 徒剩老者和已经变成亡魂的书生面面相觑。 “哎……他怎么把我的身体……” “你都死了还你的什么你的。” “哦……那没事了……” 老者静默地立在原地,盯着已经在书生身体里悠悠转醒的谢玄。 待阴差送走书生亡魂后,老者忽然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清绝脱俗的女子面容,她沉沉看着地上颤颤巍巍站起来的谢玄,竟然平地摔了一跤,对方明显还不太适应这副新身体。也看不到身为魂体的她。 女子看着他笨拙的动作,嘴角微抽,而后悠长地叹了口气,心中暗道。 她知道成仙者,固然都有一些蠢笨的执着。 只是天道这次看上的人……还真是格外的不太聪明啊。 不过—— 确实没看走眼就是了。 * 直到第二日雨停,谢玄才终于让身体为自己所用,他神采奕奕地伸了个懒腰,似是感觉到腿还不太舒服,突然在破庙走廊里狂奔起来。 在他背后,还有七天就要死的天才弟子满脸震惊。 什么玩意儿? 刚刚那快死的病秧子书生,怎么生命力猛地这么旺盛。 狂奔结束,两条腿也成功适应,谢玄满意地从房檐下舒服自在地走出去。 他得加紧步伐赶到三个小崽身边,也不知道三年过去,崽子们如今长高了没有。 独一现今该有十五岁,娇娇得有十二,猫猫应该是八岁。 谢玄心里惦念极了,虽然在鬼城只待了三天,却好像真的过了三年般,无事可做的日子里,他每一分一秒都在想着三只小崽过得好不好。 不过,当初那份家书里嘱咐着让独一回魔族,还有让猫猫回自己的老家,大概现在茅草屋里只有娇娇在守着吧。 也不知道崽子们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他越想越心疼。 谢玄知道,小崽们肯定会听他家书上的肺腑之言,好好做人,只是这世道艰辛,谢玄唯恐他们被欺负。 没有爹在身边,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不知道独一是不是还像从前那样脾气暴躁,出去后万一被人打了可怎么办。 娇娇也是,整日混迹赌坊,没了爹守在身边,肯定更加肆无忌惮,说不准在赌坊挨了多少揍。 至于猫猫,谢玄更是担心小孩找不到家人,又变回流浪儿。 他最怕爹爹不要他了,若是没找到家人变成流浪儿,肯定会哭的连眼泪都再也流不出来。 早知今日,当初不如直接叫他们去学搬砖,也好有个活计干。 谢玄越想越忧愁,恨不能长四条腿,一日就父子相聚,阖家团圆。他一路向北,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小镇子里。 烈日酷暑,天色闷沉,如同他假死离开那年,雨总是下得又快又急。 分明昨夜的雨水还没晒干,今日的雨便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谢玄身后背着那书生的书,想着这好歹是书生留给他的遗产,不能淋湿。于是找了个茶馆点一壶热茶,坐在角落里等雨停。 忽然间,从不远处的矮台上,传来一声吆喝:“感谢各位爷捧场,今儿咱说说哪一段?” 没想到正好碰上说书的在热场,谢玄解下背上的书,也有些好奇地朝说书先生看去。 这三年,也不知道他都错过了什么事情。 底下在座的人都凑着热闹,有的喊想听玉女才郎配,有的喊想听仙门小道秘史,还有的喊—— “来一段最新的,总说那些老段子,哥几个早听腻了!” 说书先生看向那位叫板的食客,笑眯眯地问道:“不知道大哥想听什么?” 那食客猛地一拍桌子,说道:“要说就说大的,听说那三个混账魔头都齐聚在静海宗城下了,静海宗那传闻中的镇山老祖怎么还没出现?” 听到这话,满堂皆惊。 谢玄不明所以地听着周遭人颇为胆寒似的低声交谈。 “哟,怎么提起这个……他不要命,我可还想要命呢!” “是啊,这人真是不怕死,没人敢提那三人的名字,谁不知道招惹了那三位,怕是千里之外也能把脑袋摘下来。” “不行,我得先走了,你们继续吃茶吧。” 茶馆里的人竟然一下子走了大半,留下来的都是些身上穿着各宗各派道服的仙门弟子。 光是谢玄能认出来的,就起码有青禄宗、光照门、元武山等等门派的人。 凡人竟是已经走得只剩下三两个。 不过,说书先生显然见过许多大场面,知道对方就是故意来找茬赶客的。 他不慌不忙地嘬饮一口茶水,而后才道:“想听这个啊,好啊,我讲。” 此话一出,反倒是先前那食客慌了神,他也是怕极了,两股打着颤,还硬着头皮道:“好,你说吧!” “这三魔头围困静海宗已经三日有余,这事儿诸位都知道。更有传言道,那三魔头是为了争抢什么东西,才特地下了令,把整个静海宗围得密不透风。” 谢玄对此毫不见怪,静海宗常常被魔族妖族围困,但碍于静海宗大阵和镇山老祖,至今从未有过成功攻破静海宗的人。 所以谢玄一点也不担心,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小口抿着热茶。 “诸位都知道那三个魔头的来历,实在是畜生都不如,他们麾下的魔族和妖族,还有那邪宗弟子,简直如同行尸走肉般,强行占据了大片城池,所过之处,生灵涂炭……” 谢玄听到这里,也是一阵叹息。妖族魔族向来如此。 说书先生却越说越愤慨:“那邪宗之首,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把昭南宗掌门满门的头颅生生割下来,堆在一起,取其名曰‘颅山’,把宗门上上下下血洗,简直是野兽恶鬼之行径!” 听到昭南宗的那一刻,谢玄就有点慌了,他想起猫猫还在昭南宗,万一他家崽被殃及到怎么办? “混账,畜生,仙门岂容如此放肆!”人群中有仙门弟子忿忿不平地骂道。 谢玄想着猫猫可能受到危险,也跟着人群怒骂:“就是,这不是畜生这是什么,居然杀了那么多人,不除不行!” 说书先生垂下眼,长叹了口气,继续道:“这还只是其中一个魔头,另一个妖族首领,为了抢夺静海宗名下城池外的一批土地,竟打杀无数仙门弟子,方圆百里都被毁了个一干二净。” 谢玄更心慌几分,静海宗城外,那不就是玉竹城外茅草屋,娇娇还在那住着呢! 旁边的群众又开始义愤填膺地怒骂:“这些畜生就该把他们全杀了,还有没有天理可言?!” 谢玄忍不住跟着说道:“对!这妖族首领简直毫无人性,如同野兽,该杀。” “诸位说的是,不过前面这两个,比起最后一个竟还算慈悲,这最后一个新任魔尊,简直疯魔到连同族都杀。传闻他把所有不服从他的人都剁下双手双脚,扔到魔域的残冥崖底,让数千没有双手双脚的行尸走肉在崖底日夜嚎哭,却永远爬不上来,活活化为白骨……”说书先生浑身一抖,连忙又喝了口茶,说道,“唯这位,我言尽于此,再多说怕是改日边要横尸街头。诸位见谅。” 在座的人光是听他的描述都纷纷打了个寒颤,皆是不愿再听。 他想到谢独一也回到了魔族,谢玄彻底坐不住了,焦急地望着门外愈发下大的雨愁眉不展。 独一还好吗,三个崽都还好吗? 他只要想到那个嚎哭的崖底场景就有些胆战心惊。 人类对魔有着天然的恐惧。 虽然他同样愤怒,但是本能的恐惧更胜一筹。 若是有什么神仙,能一口气把这三个魔头全除掉就好了。 哎! 不过也真是奇了怪了。 怎么短短三年,冒出来这么多恐怖的妖魔鬼怪。 谢玄暗自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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