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谢玄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尴尬的宁静。 谢独一磨了磨牙,头也不回地开口道:“闭嘴,什么也别说。” 谢玄:…… 他准备好的词被谢独一打断,但谢玄并不想就此作罢。 日后他假死离开,没人照顾谢娇娇和谢猫猫,万一以后那两只崽子也发生这种事,谁来教他们,谁来告诉他们这些都是正常的呢? 更何况,他们是父子,父子间有什么不能说。 “独一,”谢玄缓步靠近过去,摆出一副慈祥和蔼的父亲笑容,揽住谢独一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爹已经全都知道了,其实这是每个男人都会必经的事情,就像你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情绪上来了就会控制不住心里奔腾的野马……” 谢独一紧绷着嘴角,牙根咬得更死,恨不得能把手上的床单塞进谢玄嘴里,堵上那张说教个不停的嘴。 要不是他,要不是他昨晚靠那么近…… “你也不必因此感到害羞,觉得丢脸,你只是长大了,变成大人了,明白么。”谢玄自以为谆谆教导,手掌在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那温热的手心碰到谢独一的刹那,谢独一手心一紧,攥着的皂角立刻嗖地飞到了谢玄脚下,上面的泡沫朵朵绽开。 空气更加凝滞了。 谢玄呆了片刻,随后哭笑不得地想,没想到谢独一这么紧张羞涩。 他不紧不慢地捡起皂角,干咳了声,说道:“你去吃饭吧,爹给你洗。” 谢独一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他,如果可以,谢独一觉得自己现在就想掐死谢玄。 洗什么?让谢玄给他洗他弄脏的床单? 如果谢玄知道这些都是因为谁才导致的结果,知道他是为什么会做那种梦,谢玄还说得出这句话? 谢独一突然萌生了报复的恶劣心思,既然谢玄这样大公无私,这样父爱如山,那他凭什么一个人煎熬耻辱。 “昨天夜里……”谢独一拧了拧床单上的水,终于开口出声。 谢玄欣慰地看着他,以为自己终于和谢独一沟通成功,就听谢独一声音淡淡,带着些讥诮的笑意道:“我梦见你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谢玄仍未反应过来,愣愣地发出一个音节:“嗯?” “我说,我梦到你了,”谢独一摊开手心,给他看水盆里的床单,唇角上扬,带着一丝叫谢玄捉摸不透的笑意:“现在还洗么?” 谢玄跟随着他的动作看向水盆,看向里面被谢独一蹂.躏的床单,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眼睛倏然睁大,指着自己道:“我?” “嗯。” 谢玄像是有些不大相信地追问:“没有别人?” “没别人。”谢独一应的坦然,甚至是有些故意,眼底满是耐人寻味的暗示,“只有你。” 谢玄愣愣地看着他,好像陷入了某种沉思,许久,他起身拍了拍谢独一的肩头,轻轻说道:“去吃饭吧。” 这下反倒是谢独一蹙起了眉头,拉住他的手腕,问道:“你听明白了吗?” 以谢玄这迟钝的性子,谢独一有理由怀疑他根本没听懂。 不然怎么可能是这个反应。 然而谢玄却头也不抬的说道:“听明白了。去吃饭吧,一会菜要凉了。” 谢独一眸光在他脸上流转一圈,半点其他情绪都没看出来,顿了顿,只淡淡“哦”了一声,说道:“不用你帮忙,洗完了。”说罢,他把已经洗好的被子床单拧干,起身出屋去晾到院外。 在谢独一离开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后,谢玄盯着那皂角上的泡沫,突然猛地站起身来,焦躁地在小屋里来回踱步。 可等谢独一晾完回来,他又立刻停下脚步,僵硬地站在原地,脸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轻咳了声,说道:“爹去宗门炼丹了,在家照顾好弟弟。” 谢独一早已习惯他过家家似的临走吩咐,懒散无趣地应下来:“知道,去吧。” 见他乖乖坐到桌边吃饭,没有再看自己,谢玄心头却没有半点放松,他稍显匆忙地收拾好包裹,连跟谢娇娇他们道别都忘记了,脚下飞快地离开了茅草屋。 一路上,他都走得像是后面有老虎在撵他似的,平日里说不上短的路,今日里竟然半个时辰便赶到了静海宗。 甫一进入丹峰大殿,就见丹炉后边探出半只脑袋来,正是阙鹤,他又惊又喜地说:“谢师叔,你怎么知道今日长老闭关出来,我们还正盘算着什么时候差人去告诉你呢。” 谢玄愣了愣,抬头看去,果然在大殿上首见到了他的长老师尊,一袭耀眼红裙,张扬肆意,与整个丹殿非青即白的衣裳截然不同,他心思不定,竟然连师尊出关了都没看见。 谢玄随口应付了句阙鹤,便先走上殿前跟长老师尊行礼:“恭喜师尊出关,弟子没能及时赶到,该罚。” 他师尊是整个静海宗丹峰的首席长老,世人称之赤霞丹仙池茵兰,门下弟子无数,谢玄只是她其中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弟子。唯一与他人不同的地方,估计就是谢玄是她亲自捡回宗门的。 虽然常年闭关见不到面,一关关五年,但池茵兰对谢玄也算有几分教养之恩,从小看着他长大。 谢玄最是敬重她,也知道自己在池茵兰那里算不得什么,便从未有过逾越亲近之意。 上首的池茵兰垂下眼,看向风尘仆仆的谢玄,见他额头上还带着点汗,不知是因为什么才急急忙忙赶过来。 她端着的茶盏顿了顿,语气没什么起伏道:“罚什么,出关修为未曾增进,不值得恭喜,去歇着吧。” 池茵兰早已步入分神期,再往上该是合体大乘,难以突破是正常的。谢玄没做他想。 他心里惦记着更令他心焦的事,只低头轻声说道:“多谢师尊,弟子遵命。”说完这句,他便要转身离开回到丹炉旁。 见他就说了一句就要走,池茵兰抓着茶盏的手指紧了紧,在谢玄立刻转身离开的刹那,“咖嚓”一声,把茶盏捏碎了。 谢玄有些愕然地回头,却见池茵兰出声叫他道:“谢玄。” “弟子在。”谢玄恭恭敬敬地答道,眼底却有些许奇怪,不清楚池茵兰的意思。 池茵兰皮笑肉不笑地拂去手上的茶盏碎片,声音里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缓缓开口:“今日刚出关,本座便听人说,你生了三个孩子?你当真是半点也不想告诉本座——本座是何时当了奶奶的?” 谢玄呆愣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奶奶是什么意思。 他震惊地看着池茵兰,自己都不知道他竟然在什么时候在池茵兰那成了她儿子。 况且长老师尊身份尊贵,天资聪颖,跟他向来也是话少言稀,没有多么亲密。而且,分明他们都没差多少年纪,就算有关系,难道不应该是姐弟么…… 谢玄的思维一点点跑偏,却被池茵兰重重拍在身旁椅子扶手上的声音惊回来。 “什么时候生的,跟谁生的,什么时候成的婚,为什么不通知本座!”池茵兰语气愈发恼火,周围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招惹这位丹殿之首。 谢玄也吓了一跳,他支支吾吾地答道:“回师尊,是捡的,路边上捡的……” 闻言,池茵兰的脸色稍缓了些,只是语气仍然不快:“若我不问,你是打算永远不告诉我。谢玄,本座真是白养了你,滚吧。” 她冷哼了声,起身拂袖而去,临走还狠狠地往他脸上甩来什么东西。 谢玄下意识闭紧眼睛,不敢躲开,可下一刻,谢玄怔愣地立在原地,他睁开眼,伸手从脸上摘下那东西——只是一块擦汗的手帕。 他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那袭红衣已渐渐远去了。 谢玄眼底渐渐染上些许暖意,握紧了那手帕,珍重地藏进衣襟。 待回到丹炉旁,周围立刻围上来一圈弟子,谢玄险些都没招架得住这群八卦的同僚。 “谢玄,长老今早知道你有了孩子可是发了不小的脾气!” “是哩,今儿坐在这等了你两个时辰,一个劲灌茶喝,跟喝酒似的牛饮,边喝边叹气,直骂你不孝呢!” “谢玄,你小子在长老心里分量不小哇,日后有什么好事儿别忘了师兄弟们……” “去去去。”谢玄毫不留情地把他们轰开,只留下身边的阙鹤。 他同样惊讶池茵兰还惦念着当初捡他回来的情谊,只是没想到,池茵兰从小竟是把他当儿子养的,谢玄哭笑不得地琢磨着,看来得寻个时候好好跟池茵兰道歉才是。 “师叔,你了不得啊,我今天才知道你小时候是池长老养大的。”阙鹤一副挤眉弄眼的八卦模样,说道:“这不是话本子里那穷小子和贵小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谢玄面无表情地狠狠抽了他后脑勺一巴掌,说道:“放屁,你脑子里除了那点男女之情就没别的了么,我跟长老差着九岁呢。” 他跟池茵兰绝不会有什么,只是敬重和感恩,池茵兰也从来只把他当成个孩子。 就像……就像他把家里三个小崽当孩子似的。 阙鹤挨了巴掌,瘪着嘴小声嘀咕道:“九岁怎么了,我爹跟我娘也差着九岁呢,修仙驻颜长寿,九岁算什么。” “你还敢……”谢玄刚要再打他,扬起的手掌却忽然停在了半空,因他忽然想到, 他和谢独一,也只差了九岁而已。 当年刚十八岁,他捡到了九岁的谢独一。 莫名的,谢玄脑海里又忽闪出清早那一幕,小孩直勾勾地盯着他,口口声声说梦到的是他。 谢玄浑身立刻像是着了火,连收拾阙鹤都忘记了,坐立难安地揪着头发。 他故意装出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不过是为了让谢独一觉得爹什么事都见过。 可事实上,儿子梦见爹这种事他真没见过啊!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会只梦见他。 谢玄心慌意乱,只觉得自己定然是把谢独一关在家里太久,脑子憋出了毛病。 也是,整日里只见得到他一个人,自然也没有别的人好梦。 “这可怎么办……”谢玄眉头越皱越紧,不住地叹着气,愁容满面。 虽然没把儿子养死,但是把儿子养傻了。 太要命了。 谢玄的叹息声穿进阙鹤的耳朵,他一边给丹炉填着火,一边兴致勃勃地凑过脑袋来,小声问道:“师叔是发愁怎么追池长老么?” “我追你大爷。”谢玄毫不留情地给了他屁.股一脚,踹得阙鹤呲牙咧嘴。 半晌,谢玄掐着突突乱跳的额头,低低出声道:“阙鹤。” 阙鹤不敢再嘚瑟抬头,垂着脑袋道:“怎么了师叔?” “如果,我是说如果哈。”谢玄闷闷开口,“你做了那种梦,把床单弄脏了,梦里那个人会是你……心仪之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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