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想了想,总觉得巴尔不像是随便欺负人的人,多嘴问了句:“你们是怎么结的仇?阿冉和小夜呢?” “冉哥死了。”褐羽的声音低沉下去,“这事他没有告诉你吗?” 月白脑子里“嗡”的一声,莫名感到难受。 “是……什么时候的事?” 褐羽:“就在屠龙庆典的第二天,尸首一开始挂在图陌城墙上,后来被库姆人藏起来了,至今都还没找到。而设计陷害我们,导致我们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的罪人,今天就要伏法!” “不对。”月白赶紧说,“在库姆害你们的人是伊让,带队那个是巴尔,他跟伊让互相不对付,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 褐羽:“可我们收到的线报,跟你说的完全不一样。” 水寒:“伊让下套,想来个一石二鸟。” 月白:“你们中计了,快带我去找小夜!” 褐羽踌躇一阵,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月白,将两只猫带到了恶魔后裔的据点。 那是个被撇弃在密林中的先民遗址,规模不大,胜在荒僻隐秘,两层由巨石砌成的高大城墙围着内里的建筑群,周边暗沼罗布,荆棘藤蔓环绕,非常适合小型鹰族和蛇的生活习性。 小夜的两个孩子经过半年时间,个头没长多少,却变了个人似的,没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和一群半大孩子守着据点大门,看到褐羽身后跟着外人,便纷纷冲上前来“解救”。 “等等,他们不是敌人。”褐羽说着,拍了拍小夜的女儿,“欢欢,喊你妈妈出来一下。” 欢欢乖巧点头,转身往回跑,她哥板着脸打量:“你……是之前在夜市送我烤肉的哥哥?” “对。” “不过我们这里的规矩,就算是熟人也得搜身。” “可以。” 月白和水寒双手抱头,让一群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孩子过家家似的摸来摸去,月白身上自然没有什么危险物品,水寒腰间却挂着祭祀匕首。 孩子们将匕首解下来,看到上面镶嵌着宝石,两眼发亮。 “这个能换好多糖吧。” “可是,可是我们还能到外面买糖吗?” “当然能!要么我们待会偷跑出去,杀光山谷里的人吧,那样就可以光明正大住他们的房子,睡他们的床,吃他们的糖了!” 孩子们肆无忌惮地交谈,那些不成熟但暴戾的话听得月白发愁。 族中巨变固然可怜,但这种以报仇的名义祸及无辜,跟流落艾利曼莎堡的莉莉,加珊王国的遗孤砬迪,以及看谁都不顺眼、总要找些人来折腾的伊让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月白蹲下来,想认真跟孩子们聊聊,小夜到了。她并未表现出久别重逢的欣喜,只淡淡地说:“二位深夜找过来,有何贵干?” 疏离的态度刺得月白一怔。 水寒当即明白,事情没有他们想象中那样简单,但还是说:“想来提醒一下,你们搞错了对象,当日在庆典上伪装鹿王的并不是巴尔。” 他将萨默郡人在伊让统治下的可怜境况告诉小夜,期望她能身受同感,放过下面那群难民,好让猫族也顺利脱身,不料小夜短暂的沉默过后,一反常态说:“就算是搞错了,又怎样?”
第106章 夙夜璜(上) 营地方向传来打斗声。 点点火光闪烁,是鹰族在高空投掷火弹,巴尔则带领部下顽抗。 月白不懂察言观色,以为这是个非常简单的误会,赶紧朝小夜说:“先让你的人停下,我叫巴尔过来,咱们坐下来谈一谈就清楚了,没必要打打杀杀。” “抱歉,我做不到。”小夜拒绝说,“对方已经知道我们的存在了,现在心慈手软放他们走,我和我的族人只会因他们通风报信而尸骨无存。” “不会的。”月白想都不想就断言说,“萨默郡人在格雷斯无权无势,现在家园被毁、伤员众多,连吃饭睡觉都成问题。现在他们唯一想做的,就是到达首都,等元老院发放救济。” “你怎么知道?”小夜反问,“那里有好几万人,非你族类,你每一个都认识吗,能清楚讲出他们的出身、品行,好战还是热爱和平,良民还是间谍?” 月白:“……” 小夜:“你看,你根本不清楚,那你凭什么作保,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月白:“可他们只是平民,又不是士兵,哪有心思跟你们打仗?他们也没做过任何加害鹰族和蛇族的事,甚至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这么无辜的人,你下得了手?” “你错了,他们一点也不无辜。”小夜振振有词,“他们的劳动产出和税赋养活了统治阶层,格雷斯之所以敢与别国开战,正正因为他们在背后提供支持!只要他们一天是格雷斯人,那么格雷斯犯下的罪行,都有他们的一份。” “……”月白没接触过物种与物种、国与国之间的高级别较量,一时间无法反驳,便牵着水寒撒腿往回跑,打算在这边说不通,就去说服巴尔尽快撤离,不要缠斗。 小夜见状喊了一声“截住”,化作蛇身,跟褐羽和部分留守的恶魔后裔一起,对两只猫穷追不舍。 让月白意外的是,营地的战况并未像他想象那样一边倒。巴尔破解了蛇族的毒,留下个空荡荡的假像,在恶魔后裔进入后,直接关门打狗。 双方都没有咒力与秘宝,全靠肉搏。 巴尔身边号称有数万人,但具备战斗力的,也就他的侍卫、康德麾下的小子,以及未受伤的船工。 恶魔后裔这边却全是精英,而且兽族的战斗力,本就在人类之上。 遭遇伏击,一过性的混乱后,恶魔后裔重新整队,以鹰族空中干扰,配合蛇族隐伏偷袭的战略,重新占据了上风。 萨默郡人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渐渐逼成一团而不自知。 水寒看着势态,立马意识到小夜想用大规模杀伤武器,一次性做掉所有萨默郡人,便拉着月白转了个方向:“快,回去通知团团拔营。” 月白稀里糊涂,担忧地回头,看到巴尔拔剑,砍杀了迎面扑来的一只鹰。 褐羽弃了月白,展翅俯冲,转而用利爪直取巴尔的眼睛。 近卫队长合身撞开巴尔,双手举剑刺向褐羽腹部,褐羽侧身躲避,但还是被弄伤了翅膀,“啪嗒”摔在地上。 萨默郡人咆哮着围了过去,密密麻麻的脚步挡住了褐羽的身影。 月白的心揪了起来,情绪波动触发了秘典,释放出以太力,将扭打在一起的两拨人推开,并在人群之间筑起一堵高墙。 怪异现象让不知情者大吃一惊,纷纷朝月白看过来。 那些眼神充满了怀疑和恶意,月白下意识后退一步,咽了咽口水组织词汇,打算像之前那样好言相劝,巴尔的队伍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嗓。 “就是他出卖了咱们!” “那只猫会妖法,海啸是他弄来的。” “将军,不能再相信他们了!” 趁着萨默郡人将矛头对准月白,受伤的褐羽拖着残翼,怀里抱着那只死去的鹰,带着哭腔大喊道:“为族人报仇!为奕哥冉哥报仇!” “杀——”恶魔后裔的士气顿时如潮水般高涨,口号震天。 水寒伸手去拽月白的手臂:“快走,别人的事不要管,保护猫族要紧!” 可是月白没有动,像钉死在地面上一样,厮杀扬起的血雾将过去不好的记忆从脑海深处翻了出来。 他恍惚回到跟在魔术师身后的那段日子。 数不清的陌生人陷入战争,相互搏斗厮杀,自己则站在高处,用那双不谙世事的黑棕色眼睛漠然旁观,或根据魔术师的指示推波助澜。 一张张模糊的脸在自己眼前晃过,满身是血的、不甘的、哀求的、惨叫的、屎尿失禁的。 而往后,那些人或许就有了更清晰的轮廓,是阿冉,是子祈,是巴尔,是褐羽,是小夜……是那些曾在他生命中留下过名字和音容笑貌的人。 一滴泪水从月白眼中滑落。 夙夜二璜撑开背包的拉绳飞了出来,悬在半空中快速旋转,散发着金银两色迥异的光。紧接着,空间拉扯扭曲,世界像坨加热过度的麦芽糖,被无限折叠拉长,吸入圆环之中。 “看,是流星。” “不过,是不是离我们太近了?” 月白再次惊醒,发现自己回到了第二次海啸来临前,萨默郡的半山腰上。 水寒抓住他的手,不等蛋散开口,就说:“我去找巴尔,你悄悄通知团团,其他的,等巴尔回来再说。” 月白:“时间够吗?” 水寒:“足够了。” 见水寒急匆匆离开,多多跑过来问:“他干嘛去啊?” 月白定了定神,判断之前发生的应该不是梦,便说:“他看了星象,感觉不太妙,去将巴尔喊回来。” “啊?”多多挠挠头,“兔子还会跟星星聊天?” 这回事情就简单多了,水寒提早知道巴尔在哪,没花时间四处去找,赶在第二波海啸来临前全员转移,月白无需使用灭世书救人,自然也没让巴尔瞧见。 他们劝巴尔放弃恶魔后裔盘踞的中路,改而绕行东面的商道。 巴尔询问原因,水寒就顺着月白的说法,说是夜观星象,看到了不祥之兆。 大司祭嘛,懂这种神神兮兮的东西一点也不奇怪,巴尔思量再三,决定采纳他的意见,可这么一变动,又带来了新的问题。 食物和衣服本来就不怎么够,长了近三分之一的路,加上东线地形复杂、气候多变,队伍里的人没多久就染上了瘟疫。 疾病初起时隐匿,被随行医生误判为奔波劳累,等到病人身上出疹,且发烧的人越来越多,巴尔终于意识到事情不简单时,已无力挽回。 他们途径的城镇上,有其他居民被萨默郡人传染了,这消息飞速四散,闹得整个格雷斯人心惶惶。 联想到上一次这么大规模的瘟疫爆发,还是在百多年前的龙族管治时代,各种猜测和传言满天飞,猫族也无故被连累。皆因后面的城镇不约而同在要道上设置关卡,拦着凡是与萨默郡人有过接触的,谁也不准进。 萨默郡人自然埋怨出主意的水寒,连带着怀疑到猫族身上,幸好瘟疫跟猫族似乎有什么物种屏障,没有任何一只猫中招,但这不妨碍萨摩郡人满腹牢骚。 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两族摩擦不断。 事情的大体走向,似乎并未因时光倒流或月白的个人努力而发生改变。 幸而这支拳中掿沙的庞大队伍还有共同的执念——只要到达首都凯城,就一定会有转机。 他们一直走一直走,终于看到了凯城城墙,然而时值正午,本应敞开的城门却紧闭着。 巴尔命人递信进去。 众人惴惴不安,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城墙上的传令兵慢吞吞走出来,用傲慢懒散的声调说:“国王军今早接到线报,有吉特间谍潜伏在萨默郡难民中,打算对我国都城实施偷袭,国王决定由即日起,封闭凯城,所有人员暂缓出入,开放时间另行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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