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波咬住下唇,左右一瞄,低声责备:“不要说这么奇怪的话。” “哪里奇怪?”柯道长飞速吃光冰淇淋,冰得直捂脑门。温寒打量着他,忽然促狭地笑了:“道长看起来,还是懵懂清澈一如当年。你都三十多了,该不会还……算了,不问了。” 柯道长却按照自己的方式,理解了温寒的欲言又止,略显苍白的面孔泛红,咕哝道:“没错啊,我还是会穿卡通睡衣,喜欢游乐场,和儿童套餐里的玩具。也没什么,这不妨碍我是个硬汉。” “嗯,硬汉。童真一些没什么不好,只要坐过山车时别再晕过去。”温寒打趣道。 “温十,我发现你的心态可真好。”柯道长眼中闪过淡淡的敬佩。 “不然呢?伤春悲秋不是在浪费时间吗?难道,我该天天望着窗外流泪,逢人就说:你知不知道,我好惨啊。”温寒解了衬衫,微微扯开衣领,展露光洁的锁骨,“都过去了,就当做是上辈子的事。你看,疤都没了。丹田的疤也消失了,不过不方便在这展示。” “真的消失了,我证明。”乌善小在旁点头。 这时,服务员叫了他们的号码。四人来到就餐区落座,边吃边聊。海鲜很新鲜,生蚝个大肥美,每人一个小涮锅,餐桌中间还有烤炉。 用餐时间剩一半时,柯道长语出惊人:“差点忘了说,昨天我大师兄醒了。” 乌善小心里咯噔一下,白清波也呆呆地举着蟹腿,脸色惨白,“这可咋办?一旦他追究起你们斗殴的事……你怎么才说啊!” 柯道长从容地剥出一个大虾仁,放进白清波盘中,温柔道:“怕你失眠,所以就解决了才说出来。” 他继续剥虾,慢条斯理地讲述过程:“他一醒,护士就通知我了。我早就给护士钱了,让她有情况最先告诉我。我一进病房,他就两眼通红地死瞪着我,说要让我付出代价。我跟他讲道理:一,现在恋爱自由了。二,眼下正彻查倒卖内丹、积分的那些事,想避免被查入狱,就装失忆吧。这样才能继续留在疗养院养老,安度晚年。” “然后呢?”乌善小追问。 柯道长弯起嘴角:“他想了很久,一直盯着我看,然后说: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谁啊?” 白清波长舒一口气,笑容又回到了脸上。他吃着现成的虾仁,兴奋道:“小小,你再给我讲一遍当时的场面嘛。” 默默干饭的温寒也说:“我也想再听一次。” 乌善小眉梢一挑,用纸巾擦擦嘴角,喝口饮料,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抄起一个螃蟹壳当醒木,啪地一拍桌:“闲来无事出城西,他人骑马我骑驴,回头瞧见了推小车的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切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到头来损身折寿多劳疾。 话说,那大块头局长,一把将我提溜起来,但见他:身高过丈膀阔三停,肥壮得像口大钟。满面络腮胡,鼻孔有啤酒瓶口大,那鼻毛支楞出来,宛如刷锅的钢丝。眼看,就要命丧于那厮之手——” 乌善小感觉周围黑压压的,扫了一眼,才发现餐厅的妖怪们全都围拢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听他讲。见他停下,还催促道:“快,快接着说!” 他得意一笑,继续讲道:“只听大门哐当一声,有个东西咻的飞过来,正砸在局长脑门……那你能接我一棒吗?当时,大圣就那么斜睨着局长。他个子不高,但那股气场似有千钧之重。局长几乎吓尿,还强作幽默:能接,只能接一次,下辈子还能再接一次。” “哈哈哈嘎……”白清波最爱听这一段,拍手称快,圆润的脸蛋儿微微发颤。 “再讲一遍嘛。”刚围过来的妖怪恳求。 “不讲了,吃饭,下次再讲。”乌善小说得口干舌燥,起身去接饮料。忽然,有个坐在靠窗餐位的妖怪喊了一声:“她来了!走过来了!快看!” 群妖如潮水般涌向窗边,把乌善小也给冲了过去。在此起彼伏的赞叹声中,他凑近玻璃,看向众目聚焦处的那道倩影,不由得呼吸一滞。 好美。 女人明艳而端庄,瓷白的面孔不施粉黛,海藻般浓密的长发,随微风拂动在修长的腰身后。她手提蔬菜和水果,平静地穿过春日小巷,带来盛夏般的热烈躁动。 春光倾泻在她有些老气的素色风衣,和带着温和笑意的唇角。她不时与熟人打声招呼,毫不在意周围的凝视,对自己不可方物的美置身事外,让人生不出半分亵渎之心。 “我也想修法宝,约在下个月了。”一个小妖说。 “嗐,我都排到下半年去了。大家都弄坏自己的东西去修理,就为了看她一眼。”另一个道。 “土地奶奶说了,希望大家别因为她变年轻了,而改变对她的看法,还把她当成慈祥的老奶奶就好。她说容貌无所谓,不过一身病痛消失了,还是很舒心的。” “听说是有神仙故意整她,才让她一直维持在老态龙钟的样子。是那个男人帮了她吗?” “对啊。直接说齐天大圣嘛,有什么不敢的。你们说,大圣会不会喜欢她呀?嘿嘿。” “别乱说,出家人四大皆空。” 在妖怪们的议论中,乌善小离开窗口,继续去接饮料,开心地想:自己浅山岭第一美人的名号,恐怕得让给土地奶奶了。真好啊,今后她的膝盖再也不会痛了。
第180章 新工作(大结局) “哎呦,老公我肚子疼……” “慢点走,不急。” 乌善小身子微微后仰,腆着吃得过饱的肚子,在老公的搀扶下慢慢往家走。他不是贪嘴的人,只是眼下不宽裕,所以中午多吃点,省下晚饭和夜宵。 对此,温寒一针见血地吐槽:“你又不是反刍动物。” 远远的,乌善小看见有人等在店门口。男人衣着朴素,斜斜倚坐于摩托,将车钥匙抛在半空把玩。 他连忙抱着肚子一路小跑,笑着打招呼:“大圣,找我有事?” “嗯。”小石转过头,开门见山,“之前你给了我兼职,现在我给你介绍个兼职,要不要?” “要要要!”乌善小忙不迭答应。 “名片给你印好了。”小石递上一盒名片。 乌善小郑重地双手接过,透过塑料盒盖,读出上面的内容:“花果山驻浅山岭办事处主任……我是乌主任了?我当官了!” 他紧紧抓住温寒的手,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恨不得立刻跑到望月巷去宣布,沐浴在惊羡的目光中。什么叫事业爱情双丰收啊,自己就是完美的例子。 温寒也很高兴,当即改了口,肃然起敬:“尊敬的乌主任,你好。” “你好啊,小温。”乌善小亲切回应,接着开怀大笑。最初的兴奋淡去,他问起正事:“我的工作是什么?” 小石淡淡道:“继续做你拿手的事,帮助别人。有人挨欺负了,有冤情了,你解决不了的,就转达给我。” 乌善小沉吟几秒,眸光一闪:“我懂了。管理局不能取消,因为的确有作奸犯科的妖魔鬼怪需要他们来管。但为了制衡各地的分局,让他们不敢再欺压妖怪,你就设立很多办事处,来做对冲。” “呦,还对冲,不亏曾在金融领域叱咤风云。”小石笑了笑,目露赞许。 乱投资股票和基金,结果赔得底掉的小喜鹊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随后问:“大圣还在浅山岭挑担吗?” “不了,我帮他们提高了权益和保障,就离职了。现在,我要去别的地方,过别的生活。别问我要去哪,我不会告诉你。”小石跨上摩托,语气虽淡,却孤傲不群。 他看向温寒,眼中流出几分惋惜:“如果你没有要紧的事,就做你男朋友的助理吧。以你的头脑和能耐,若不是个旷世情种,一定大有作为,可惜……” “为什么可惜?”温寒谦逊地请教。 “你的软肋太明显了。”小石瞥一眼乌善小,“所以,你做不了大事。在你心里,世间万物都得靠边站,统统不稀罕,老婆才是第一。” “嗯,我的格局太小。”温寒笑着搂住乌善小的肩,“小得就能住他一个人。” “不如,我点化你出家吧?”小石说。 温寒听出这是玩笑,摸着脑袋,谦辞道:“谢大圣抬爱。我怕上午剃度,下午就破戒了,传出去影响不好。” 小石朗笑一声:“修行红尘中,全心全意喜欢一个人,也是一种圆满。”见他戴好头盔要走,乌善小问:“像我这样的办事处主任,总共有多少啊?” “很多,像你一样,都是饱经风雨依然秉性纯良的妖怪。” “派出毫毛去选的?大圣的毛毛们脾气还蛮大的,我接触过一次。”乌善小觉得,自己一定是特别的。其他地区的办事处主任,接触的都是毛毛版小石。只有自己,由本尊亲自考验。 或者,只是恰巧。毕竟,人总要活在某个地方,大圣只是恰好选择了这里。自己很平凡,没什么特别的。 “还有问题吗?这大概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我了。”小石将摩托点火,挂档踩下刹车,缓缓松开离合。发动机轰鸣颤动,像在道别。 最后的问题,要切中关键。 乌善小沉吟一下,注视着男人金光熠熠的眼眸,认真地问:“我这个兼职,有工资吗?” “和你给我的工资一样,时薪20,怎么样?” 乌善小笑了笑,后退一步,朝对方摆摆手。小石微微点头,算是告别,而后松开刹车,驶离冰淇淋店,消失于春光如海的街头。 温寒收回视线,笑道:“我以为,你会请教人生真谛什么的。” 乌善小轻松地耸耸肩:“那些嘛,还是得自己去感悟。” “时薪20,一天480,这工资不低了。” “嘿嘿,早知道会新增收入,就不吃这么撑了。不过,哪来那么多早知道呢。”乌善小摸着胀痛的胃部,牵起温寒的手,“天气真好,我们走走吧,消化一下。” “想去哪儿?” “无所谓,跟你一起走就好。” 他们在街边悠闲漫步,踩着花枝间漏下的春光,手指轻轻勾在一起。聊起屋檐下的燕子窝,附近新开的超市,明天要吃的东西,未来要去的地方,忽然跃出脑海的笑话。
前言不搭后语,却总能相视而笑。 都市繁忙,车流匆匆而过,不时响起急促的鸣笛声。偶有司机探出头,对其他车子破口大骂。 他们在急什么呢,乌善小可是一点也不急,他有大把的时光来消磨。真好啊,再也不用争分夺秒地做好事、攒积分了。 像是扶老太太过马路这种事,他再也不——这时,他看见一位老奶奶站在街边踟蹰。车流很密,而这里只有斑马线却无红绿灯。 他加快脚步,不假思索地迎上去,笑着说:“我扶您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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