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顺着枕头氤氲到了他的头发上,粘稠而恶心,让他一辈子都不能忘怀。 江傲想,该是那晚开始,他便把江衍,看作一生的死敌了吧。 可其实,那一年,他们都只是还不懂得用心去交流的两个孩子。 江傲还记得,那日怀着期待进山的时候,他曾说过:“愿能兄友弟恭,埙篪相和。” 而那一夜之后,他便永远把那句话给忘了。
第85章 风雪满楼 江衍看着这漫天风雪,掩了这世间太多的肮脏,漫不经心地说道:“不如何,不过是在迎春罢了。” 风雪之后,不就是春暖花开么? 江傲扭头看了他一眼,怔愣了片刻,忽而笑了,说道:“兄长还是一如既往的想得开。” 江衍没有接他的话,眼下他没有太多叙旧聊天的心情。 他这身子因为这几日凤君尧施的针而有几分倦怠,虽然已经由江傲解了那催困的效果,手脚当下却也不是那么灵便。 那晚他是听到了的,齐府遇刺受伤那一次,因为气息而被凤君尧抓过一次包,他怎么又会犯同样的错呢。 【等你醒来,我一定许你花开不败的一生。】 我是想要花开不败,但是若花下没有你,我又要它有何用呢? 雪一直下着,寒风刺骨,江衍却早已感觉不到了。 心若寒凉,何需体暖。 江衍:“走吧,谢朗要到了。” 回头看了一眼沉睡不醒的江小路,江衍披上那件大白的狐裘,走进了风雪里。 翌日,安定王爷的大队车马队伍浩浩荡荡地行驶到了皇城东门。 城楼上的兵士远远地看到车队之中挂着的安定王字样的旌旗,便早早地把大门打开了,巡队的首领亲自在门外迎接安定王回城。 太子大婚在即,城中戒严已有多日,近日往皇城赶赴太子婚宴的各路官员都陆陆续 进了城,安定王爷的车马已算是最晚的了。 凤君尧一行不紧不慢地进了城,离凤鹄天大婚还有两日的时间,因而凤君尧也并没有想要立刻就进宫,而是驱车往王府行进。 谢朗被凤君尧安排着留意李毅的动向,按理说,李毅轻车轻骑的,该是比他们到得早才是,却不知在途中怎么的就吃坏了肚子,耽搁了几日,日前才从百里之外的一个驿站重新启程动身。 凤君尧隐约觉得这中间有着什么不对劲,在皇城外十几里地的地方将江衍交由江小路带下车之后,便让谢朗趁着人未醒去查探一番。 眼下,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左进:“王爷,我已经让人扮成公子的模样,住进了皇城脚下的四合院,卓叔一同去了,想来今晚就会有动静了。” 左进在车内向凤君尧说道,看凤君尧有凝眉沉思之色,问道:“王爷若是担心公子,属下再派人过去顾着些。” 凤君尧摇摇头:“不用,人多眼杂,反而不安全。” 左进:“是,谢朗这会儿算着也该跟江小路汇合了,王爷安心些,都安排好了,公子那边很安全。” 凤君尧本就不是因为江衍的安危而忧心,便只是点点头,换了个话题说道:“去确认一下,太子妃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两日后便到婚期了,满朝文武竟然还不知道太子妃的人选是何人,这玩笑似的太子大婚,不知道私底下被多少人嚼了舌根去了,看来凤君宕当真是不把皇家的颜面放在眼里了。 此刻的宫墙大院内,何尝又不是人心躁动,心惶难安。 太子东宫内,半分喜气也没有,倒是因为凤鹄天那一张黑沉难看的脸,而显出了几分不该有的煞气来。 宫女太监捧着龙凤呈祥的喜被,和大红的婚服站在大殿门口瑟瑟发抖,不敢上前一步。 殿内,刚刚被挂上墙的大红双喜字和绛红色绸莎,转眼就被一脸阴郁的太子殿下撕扯了个干干净净,丢在大殿的地面上凌乱成了一堆垃圾。 红烛果盘被打翻的声响惊得门口的众人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莲子、桂圆滚落下来,洒了一地。 凤鹄天看着那一摊碍眼的东西,觉得心里堵得像被那果核卡在了胸间,有些透不过气。 “滚,都给我滚!滚!” 一众太监宫女做鸟兽散,再顾不得给尊贵的太子殿下布置婚房。 本该是喜事一场,却不知为何成了这般模样,这婚礼,真的能够进行得下去? 无人敢去探讨这个问题,皇家的事,好与不好,都没人能够多嘴说上一句。 不再去看这一屋子的狼藉,凤鹄天有些脱力地把自己丢到了床榻上。 他不曾想父皇可以做到如此地步,为了把皇叔和……那人招来这宫墙里头,可以唇舌一碰,定了他的亲事。 他此刻才深刻地体会到自己是一只笼子中供人取乐的鸟,没有半点人该有的自由。 “什么都不要了,也不行吗……权利、地位、荣华富贵,都不要了,也不行吗……” 头顶明黄的床幔像是刺痛了凤鹄天的眼,他抬手把一双眼睛遮挡在了宽大的袖子下,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丝的光。 这宫中,连空气都让他觉得烦厌了! 没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从洞开的殿门处传了过来,凤鹄天眉头皱起,不耐地低吼道:“我说了滚出去!你们是耳朵聋了吗?!” 没有回应,那脚步声似是因着他的低吼而停了片刻,片刻之后,却有更快地向他的方向而来。 “谁给你的胆子这么放肆!”凤鹄天满胸膛的火气像是终于被这个闯入殿中不怕死的奴才给点着了,抬手睁开眼怒道,“不想滚是么?不想滚那就不要活了!” 说完他抬眼看了过去,一声“来人”就在嘴边,却在看到真正的来人时,愣住了。 凤鹄天:“……江傲?” 他怎么来了?!……不,他怎么进来的?! 心里想着,便把那话问出了口。 凤鹄天:“江傲,你怎么来了?” 明明相信这人会来,可真正看到他就这么出现在自己殿中的时候,却又有些矛盾了。 他来了代表着什么他都懂,可是,真的值得吗? 江傲的笑意挂在了脸上,却在离凤鹄天一尺之外的地方停住了。 他弯腰捡起了被凤鹄天扫落在地上的一把子孙尺,看了看,然后抬手笑着轻轻一撇,“咔嚓”一声弄断了,丢到了那一堆的红色绸莎上。 这才像是刚刚听到了凤鹄天的问话似的,微微挑起了眉,反问他:“我怎么来了?太子殿下,当真不知道吗?” 不等凤鹄天回答,他便笑了笑,说道:“我为你而来呀,我来,接你回家。”
第86章 我想要你带我去找一个家 夜色沉沉,偌大的宫殿内却灯火寥寥,反倒是殿外地面的积雪闪着隐隐的白光,为这昏黄的烛色添上了一丝光亮。 凤鹄天就在这一丝光亮的照射下,看到江傲脸上那从未有过的纯粹的笑意。 他说:“我为你而来呀,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凤鹄天一时之间有些许的怔忡,因为他对‘家’这个字实在是太陌生了,陌生到,从出生在这皇家起,他便没有用过这个字。 他出生的地方,叫做宫,不叫家。 “回家?”凤鹄天无意识地呢喃出声,然后抬头看着一步一步走近他的江傲,“哪里是家?” 他的发冠因为适才的大发脾气而有点歪,额前的发丝也有些许凌乱。江傲伸出手,将他额角的青丝顺了顺,接着扶正了他的发冠,含笑说道:“傻瓜,哪里有你爱的人,哪里就是家。” 这个“傻瓜”的字眼,于凤鹄天而言,有点过于亲昵了,他选择了有意的忽视。 像是仍然不能理解江傲的话语,他抬起头,有些傻傻地问道:“……那,谁又是我爱的人?” 不曾被人爱,便学不会爱人,凤鹄天仍然不太熟悉所谓的“爱”,仍然不懂该怎么去爱一个人。 “这个问题,我不能替你回答,但是……”江傲凝神看了他一眼,走近了,俯身在他的额角落下了轻轻的一吻,微挑着双眉说着,“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你……敢去吗?” 不远的殿外,有打更人路过,那常年靠嗓子给这宫中之人传递警示的人,此刻沙哑的嗓音,在这个寂静的雪夜里,显得尤为的粗糙。 江傲就这么安静地等着,他并不着急,便那么看着凤鹄天,等着他给自己一个想要的回答。 凤鹄天:“我若是……敢同你去,你便敢……什么也不顾吗?” 凤鹄天看着江傲那双夜色里更显黑沉的眼,问他。 这是他第一次不带任何情绪地去正视这双眼睛,却觉得,他看到了一些他曾经错失过的东西。 我若敢去,你便可能因为我,而要放下所有,这样,也愿意吗? 江傲看他眼底闪着若有似无的光,不做片刻的犹疑,轻笑道:“我这不是,人都站到这里了?” 似乎是看到了久违的光亮,凤鹄天终于缓缓说道:“那……就带我走吧。” 带他离开,离开这个不值得的地方。 凤鹄天:“江傲,我想……让你带我去找一个家。” …… 翌日,风停雪收,天也跟着渐渐地放晴了。 早晨的日光从东宫正阳的窗口洒落进了殿中,暖暖的,驱赶走了一夜的寒冷。 殿内,那明黄的帐帘下,年轻的太子殿下,却把自己死死地蒙在了厚厚的被单下。 什么“我来带你回家”,什么“我为了你而来”,都是骗人的鬼话! 江傲那个混蛋,明明说是来带他走的,却竟然还要让他去把那场不该有的婚礼的流程走完!在他都已经说出那样超出了自己底线的话以后! 昨夜里,江傲在凤鹄天好不容易说出了想跟他走之后,却跟有些羞耻的太子殿下说:“我会带你走,但不是现在。” 凤鹄天一瞬间觉得自己怕是中了他的咒,说了那么多,倒像是他上赶着要跟他走了似的…… 堂堂的太子殿差点要把那人像那些丢在地上的绸纱一样,揉成一团丢出殿外! 江傲却全然不顾他难看的神色,笑着说:“怎么还是这般沉不住气?我说过的,我会带你走,便这么信不过我么?” 说什么信得过,信不过的,他只是好不容易有了那点讲那些话说出口的勇气,却觉得用的有点不是地方了。 凤鹄天:“该死的江傲!谁愿意跟你走!” 年轻的太子殿下恨恨地掀了被子,赤着脚有些气鼓鼓地走到了门口,完全没有察觉到,现在的他,活得有多鲜活。 铺着地毯的地面不算冰凉,但空气中飘散不去的冷意,还是让凤鹄天的脚趾都畏惧地蜷缩着。 走到殿门槛下,他弯腰拾起了一个白色瓷瓶,看了一眼,不情不愿地塞进了袖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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