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意霎时收紧呼吸。 不能呼吸。 应朝霞是‘梦’,不能让她察觉自己呼吸。 林随意憋着气,他看到床上、床下两个楼唳都朝着自己走了过来。趁着应朝霞还没进来屋子,他将手撑在墙壁想要借力站起。 但头顶一个应朝霞,还有两个楼唳,加之不敢呼吸,林随意没办法做到镇定自若。他的手在墙上撑了好几下,手心皮肤被粗糙的墙壁磨破了皮好歹才站了起来。 站起来行动就方便得多了,林随意顾不上手上的疼,兔子似得蹿到屋子的一角,这个角落与应朝霞和两个楼唳都有一定距离。 要躲避的东西太多,林随意怕自己稍有不慎就漏出呼吸,他双手紧紧捂着自己口鼻,只留出一双写满紧张和不安的眼睛,惶惑无助地扫视眼前的种种危险。 离窗户拉开距离后,林随意看向屋内的两个楼唳。他现在不奢求楼唳能救他,应朝霞来了,真的楼唳也不能呼吸。 但林随意认为,以楼唳的能力,就算看不见凶煞却一定能从他闪躲的动作里发现他在躲凶煞。 之所以躲,就是他分辨不清楼唳与凶煞,不然他不会躲。 林随意认为,真的楼唳必然拎得清此时此刻俨然不是向他自证身份的时候,所以真的楼唳不会再向他靠近,靠近只会让他倍感压力,巨大的压力下他不一定能憋得了呼吸。 而凶煞不会考虑他能不能憋住呼吸,它在模仿楼唳,只要楼唳停下,凶煞也会跟着停下。 只要他看见两个楼唳中谁先停止向前,就能分辨出真与假。 林随意一边观察两个楼唳一边防备着应朝霞,一心二用之下,他不仅没发现到底是哪个楼唳先停下脚,甚至还因为害怕差点忘记憋气。 他看见应朝霞开始往屋里钻了。 村里的窗户和城里的窗户规格不一样,村里的窗户是简单地分成两扇,没有什么质量可言。应朝霞捅碎了同样劣质的玻璃,没了玻璃的窗户就是一个窟漏。 应朝霞很容易地就从洞开的窗户翻了进来,翻进屋的过程中,她的眼睛始终盯着林随意,等她落地进屋,便径直朝着林随意走去。 林随意从应朝霞手里的匕首中看见自己紧绷的身影,他更加用力地捂着自己的口鼻。 然后应朝霞来到了他的面前。 林随意能听见应朝霞嗅着什么的声音,是在嗅他的呼吸。随着应朝霞的靠近,林随意又从刀刃上看见自己,这回是他的脸。 因为神经崩到了极限和长时间的憋气,刀刃映出他难看的脸色。 应朝霞就这么举着刀,她嗅不到林随意的呼吸就把自己的脸无限贴近,林随意只能往后仰。 但他忘了自己在一个角落,后脑子撞到墙后就再也无法做出后仰的动作。 林随意紧紧抿着唇,无可奈何地看着应朝霞的脸在视野里无限放大,然后近在咫尺。 凭心而论,明星确实很漂亮,可林随意觉得此时的应朝霞比满脸腐肉的僵尸好不了多少。 他!快!憋!不!住!呼!吸!了! 窒息感让林随意一阵眩晕,耳朵也传来令人不适的耳鸣声。人是没办法将自己活活憋死的,此时此刻,身体的本能求生欲在与他对抗。 ‘一定要憋住呼吸’的理智被求生本能打得节节败退,林随意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求神本能战胜而恢复呼吸了。 可应朝霞还守着他,她似乎发现林随意快憋不住,本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慢慢地勾出一个笑。 不行了。 窒息让林随意腿脚一软差点跌倒,他慌忙撑住身体时余光瞥见了楼唳。 两个楼唳都在注视着他。 两个楼唳的表情都差不多,都紧皱着眉,眉宇间好像有那么一两分对他的担忧。 林随意甩了甩脑袋企图把窒息感甩掉,他又与两个楼唳对视一眼,双手慢慢捏紧握拳。 应朝霞在守着他呼吸,他迟早会被应朝霞蹲到。 得想办法自救。 可这间屋子逼仄,他似乎就算推开应朝霞逃到对角也能被她察觉呼吸,要想不被应朝霞杀死,只能从这间屋子里出去。 他看了看门,门被衣柜堵上了。他又看了看窗户,虽然窗户的玻璃已经稀碎,但分成两扇的窗户中间各焊了个细细的铁杆用以稳固玻璃。 应朝霞比他瘦小,且可以慢慢从外面翻进屋。但他想逃的话必须要迅速地翻出去,不然很快就会被应朝霞抱住腿再扯回屋里。 拉扯之下,林随意铁定是憋不住气的。 要怎么办…… 林随意再次看向两个楼唳,窒息让他的视野也变得模糊,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大脑运转起来。 思考就像沉重的铅,灌进本就晕眩的大脑。 这让林随意差点抬不起头贴上应朝霞的脸,他忙昂起脖子,捏成拳的双手稍稍动了下,随后—— 猛地推开应朝霞。 推开应朝霞后他仍旧不敢呼吸,拖着几乎已经没有知觉的身体冲到‘床边的楼唳’的身后。兴许是刚推开应朝霞,手还热着,所以把‘床边的楼唳’向前推去的动作没有拖泥带水,一气呵成。 将‘床边的楼唳’或者说凶煞推向前后,林随意指了指堵住门的衣柜。 楼唳会意,两个人上前挪开衣柜。 楼唳一把推开门,他先把已经憋得不行的林随意攘出门,之后回头看了眼屋内。 应朝霞没有追过来,若应朝霞真的追来,他们也不会有时间去合力挪开衣柜。 楼唳的视野中,应朝霞压坐在什么东西之上,手里的匕首疯狂地扎去。 完全符合朱月在白天对于‘应朝霞入山做了什么’的陈述。 凶煞也找上门了,凶煞就是石像。林随意眼底的石像是楼唳,而应朝霞眼里的石像是鬼胎。 只不过应朝霞从进屋时,视线一直在林随意身上,她没有发现石像。 林随意把石像推给她了。 应朝霞每日都会进山杀一次石像,当石像和一个疑是活人同时出现在视野中,应朝霞当然会选择杀石像。 楼唳从外把门关上,林随意见他关门终于敢呼吸了。 长时间憋气几乎让他忘记怎么呼吸,刚吸一口气就咳呛不止,咳得人都站不直差点摔倒在地上。 屋里关着两个凶煞,在林随意险险跪倒时,一条胳膊横到他身前。 楼唳撑住了他,“先离开这里。” 连推两个人,林随意早已瘫软无力,他脑子也昏沉,没发现自己一直认为削瘦的楼唳竟然能够扶着他,气也不喘地带着他绕到杂货屋。 进屋后,楼唳先把他放在床上才去关门。 林随意抬起胳膊费力地说:“楼先生,铁锹……锄头,可以……可以抵住门。” 等楼唳用这两个农具抵住门后,林随意才卸力般瘫倒在床上。 他大口大口呼吸,以前从没觉得呼吸是一件这么畅快的事。 休息了好久,林随意终于缓了过来。 他坐起身来,抬头看着楼唳,解释道:“楼先生,我刚刚实在没力气了。” 他实在是没力气了,不然不会让楼唳去拿铁锹和锄头抵门,铁锹和锄头还留有田地里的黄土泥巴,泥巴蹭脏了楼唳的衣裳。 许是没想到这个时候林随意还在乎自己的衣裳有没有弄脏,楼唳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过了会儿问:“之前分不清我与凶煞,后来是怎么分清的?” 林随意一定是分辨了真与假,不然他这样老实的人不会让别人成为吸引火力的肉盾。 林随意定定地看楼唳拿出丝帕擦手,张嘴道:“因为我回忆起在山上验证楼先生身份的场景。” 当时林随意也想探楼唳的呼吸,但也被楼唳直截了当地拒绝。 楼唳宁可让林随意摸了他自己的后腰,也不让林随意摸自己呼吸。 虽然林随意不知道楼唳为什么不肯用呼吸这么简单的办法自证身份,但在他本就倾向于床上的楼唳是真的情况下,再回想起这一幕,心中也就有了真与假的答案。 知道是自己的原因才让林随意陷入真与假的迷茫,楼唳沉默了一下,擦手的动作也顿住,目光隐隐有些闪烁,语气生硬:“我的问题。” “没关系没关系。”林随意忙说:“我还活着,楼先生不用觉得抱歉。” 楼唳抬眸朝林随意看来,眼底的闪烁已经消失:“我不是在向你道歉。” 林随意声音矮下去:“……抱歉。” 楼唳眉宇重新挂上冷然,语气疏离:“这种事若有下回,别用呼吸试探我。” 林随意声音又矮下几分:“……好。” 屋子里安静极了,楼唳没有再说话。 林随意发现自己是坐着而楼唳是站着,正想着让楼唳坐自己站,就听见楼唳说:“可以想别的办法。” 林随意抬起头:“好的楼先生,我知道了。” 他简直是好好先生,好像楼唳说什么,林随意都会答应。 楼唳看他一眼,冷冰冰的语气不由得缓和下来:“关窗堵门是防应朝霞。” 楼唳说:“清醒约章一般不会轻易使用,清醒约章奏效或者无效都还好,但它有隐患。” 林随意明白了:“会让‘梦’觉醒。” 应朝霞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应朝霞就是‘梦’,‘梦’在看到清醒约章后就意识到梦境里有活人的存在。 ‘梦’当然要解决掉梦境以外的东西,应朝霞也就开始寻找梦境里的活人。 “隐患发生的概率虽低,为防患未然,清醒约章不会当面交到梦主手中。”楼唳说:“否则‘梦’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给清醒约章的人。” 这是林随意在意的话题,他忙问:“楼先生,为什么应朝霞会找我?” 在屋里的活人可不止他一个,可应朝霞却像是认准了他一样,林随意猜了一猜:“是因为上次去应朝霞屋里就被察觉了吗?” “兴许。”楼唳只能给他这个答案。 林随意也不知道自己在应朝霞那里算不算过关,他反正是差点把自己憋死:“应朝霞今晚还会来找我吗?” “不知。”楼唳说:“但有一点,‘梦’杀人不分白天黑夜。” 这下换林随意沉默了,他刚刚侥幸捡回一条命全靠急中生智让凶煞替自己挡了一劫,如果应朝霞白天还会来找他,那个时候可就没有能用来挡刀的凶煞了。 “她只是怀疑你,并非认定你。”楼唳说:“她也会去找梦里其他活人。” 林随意感觉楼唳是在安慰自己,但他怕自己多想,就像他刚才误以为楼唳是在向自己道歉一样。 沉默了许久后,林随意开口:“楼先生,除了让应朝霞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可以提前醒来之外,还有别的办法让应朝霞醒来吗?” 楼唳从他脸上看出他的跃跃欲试:“你想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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