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对方勾唇一笑,又将注意力放回演讲。 “自始至终,帝国的保护神从来不是真正的神明,也不是德尔斐圣子。而是世世代代,以血肉之躯、义无反顾跃进宙域深处的帝国战士。他们的荣光铸就帝国的荣光,他们的尊严就是人类的尊严。 “最后,永远不要忘记——” 银发皇帝的声线,变得低沉了一些。 “永远不要忘记,第一次在机甲中,望向宇宙星辰的经历。 “终此一生,那一幕都将指引你。” 在聚精会神听讲的一众机甲兵身后,白狼骑突然微微一愣,抬头望向悬浮台上的小皇帝。 尼禄回到机甲库,把炫彩机甲还给一脸傻样看他的艾德里安,然后跟白狼骑一起返回观摩席。 阿撒迦的机甲已经回收,训练场上的考核也已恢复正常进行。 相比起此前只为表现而疯狂战斗的情景,现在场上的战士,画风莫名变得稳重了一些。 每个人都像扛着某样沉甸甸的东西,一边尝试重新驱动精神力与对方交手,一边兀自沉思着什么。 “陛下,已经查明了。” 有高级将领过来汇报,“那名新兵名叫阿撒迦,也不知道为什么,目前在后勤部队服役。” “嗯哼。为什么呢?” 尼禄意味深长地看向海德里希,直到把对方那张纹丝不动的脸,盯出一丝不自然来,才决定为自己的将领留点面子,“安排精神力检测吧。或许只是入营分配时的失误。” 抵达赫卡星系的第二天,尼禄依旧在脚不沾地的忙碌中度过。 赫卡的机甲营,已经汇聚了十几万从帝国各地召来的机甲尖兵,光格斗考核就能排上满满一个月。 除此之外,赫卡还有战列舰队演练,日以继夜运作的军工厂,不断研发新武器的军科团。 自尼禄收复赫卡星系,这个曾在先帝时代威名赫赫的军事重星,开始逐渐显露出鼎盛时期的辉光。 他例行屏蔽系统,跟海德里希议事到深夜,直到感觉尾椎植入点已疼痛到无法忍耐,才把海德里希打发走。 白狼骑为他洗澡沐浴,又尽可能轻柔地上好药,才托着尼禄的后脑勺,轻轻把疲惫的小主人放进被窝里。 做完这一切,他刚准备起身离去。 就见躺在枕上的尼禄,突然睁开眼,默默瞧了他一会儿。 紧接着,白狼骑的狼嘴巴就被对方握住了。 “呃、陛下……” 白狼骑爬不起来,就瞅瞅他,眼灯蓦地一亮。 自从温泉那一回,尼禄被他惹得发脾气,说再也不会让他陪寝以后,他就真的一次都没再被允许上床过。 白狼骑只能夜夜坐在床边,听着尼禄清浅的呼吸声,疯狂想念那些可以环住尼禄细韧的腰、让对方柔软的手臂和腿缠绕的夜晚。 一想到是他自己拒绝的尼禄,心中那股日渐滋长的悔恨,开始一点点盖过严苛肃正的骑士守则。 也许……也许也没有那么罪大恶极? 狼骑生来是为了守护主人,当然也包括帮助主人解决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 比如自渎这种事,尼禄确实不擅长。难道作为尼禄的狼骑,他还要眼睁睁看着尼禄难受不成? 至于,至于他害怕与小殿下共寝时,可能会无法克制产生生理反应…… 那就去克制! 把问题转嫁到小主人身上,让对方无法拥有良好的睡眠,才是对陛下最大的不敬! 白狼骑心里就像有两个持刀披甲的小人,从早到晚在叮叮哐哐打架。 直到被尼禄那双漂亮的红眸注视着,捏住狼嘴巴时,心里那个脑门刻着骑士守则的小人,“梆”地一声,被重重打飞出去。 “陛下,请您为我卸甲。这样您睡得舒服一点……” 尼禄还没开口,就见他手脚并用往床上爬,不由笑出声: “你现在又不推说什么皇室礼节、你不应该了吗?你……唔,笨狼,轻一点。” 白狼骑被解了盔甲,立刻咕涌咕涌钻进被子里。 他怕尼禄会改变心意,又把他丢下床,干脆先下手为强,把少年纤薄的肩骨拢进手掌里,快速把人按到自己胸口。 确定抱稳了,他才开始轻声细气地做检讨:“陛下,那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不懂变通,惹得您生气。您的意愿高于一切皇室礼节,只要您需要我,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请原谅我此前的无礼,以后我仍然愿意陪您共寝。” “本来也没那么快能原谅你。” 尼禄咕哝着,红眸转开一边去,“不过今天演说的时候,难得想起一些往事……算了。” 小皇帝把脑袋碰在他胸口,很快合上雪睫,沉沉睡去。 白狼骑却怔了一会儿,许久后,才悄悄伸出手,拨开几绺落在少年鼻尖上的银发。 时光在静谧的寝室内倒流。 11岁的小尼禄,在少年白狼骑怀里醒来。 那时少年白狼骑的左眼已经失明了,横过半张脸的狰狞枪痕,被掩盖在绷带下。 不过他轻声唤醒小主人时,语气还是十分轻快的。 “小殿下,小殿下,快起来。您的生日礼物到门口咯。” 小尼禄睁开眼睛。他那总被兄姐们揉捏的肉嘟嘟的脸,早已消瘦得惊人,显得两只红眼睛非常大,嘴唇也是干涸起皮的。 睁开眼后,他不出声,也没有动作,只是没有感情地看着白狼骑。 少年白狼骑却像没注意到似的,自顾自给小尼禄喂了一些温水,又为他穿衣着袜,嘴里还在絮絮不停地说: “他们可是从半年前就开始准备了,还好能在今天赶上。您一定会大吃一惊的,我保证。” 穿好厚实的衣服,又为小尼禄戴上假发和全息易容装置,少年白狼骑像抱起一个不会说话的精致人偶一样,把小尼禄紧紧抱在臂弯里,然后推门走进风雪中。 在荒无人烟的边境行星,仿佛永不会停止的暴雪里,一个巨大的阴影,正在远处静候。 看见小尼禄出来,它便缓慢地站起身,抖落一身厚厚积雪,随着金属摩擦的沉重声响,一步一步走到他们近前。 因为尼禄正被全银河系重金通缉,所以狼骑在采买原材料组装机甲时,也不得不分批多次向不同商船购入。 结果这具重组机甲身上,每个部件的型号都不一样,所以看起来丑兮兮的。跟帝国小皇子曾经当玩具一样摆在机甲库里的漂亮机甲们,完全没有可比之处。 “小殿下,我们去试试吧!” 少年白狼骑语气快活地提议着,“虽然您要再长一岁才能驾驶机甲,但我们可以偷偷爬上去,不告诉任何人,对不对?” 当然是没有回应的。 但少年白狼骑还是一边自说自话,一边走向那具丑丑的重组机甲。 机甲上跳下好些人,奇异的是,这些人的身份都很繁杂。有容貌狰狞的星盗,有衣着朴素的农民,有满身油污的矿工,还有挂着一身叮叮当当烈酒的星际商人。 在所有人紧扣的领口下方,胸口处都纹着一枚银叶蔷薇。 见少年白狼骑抱着小尼禄过来,便纷纷让开道路。 少年白狼骑朝他们暗暗点头,沉默的狼骑们也都点头回应。 “来,请您抱住我的脖子,小殿下。” 少年白狼骑等了一会儿,怀里的小主人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好一手抱小尼禄,一手抓住牵引吊索,单手爬进机甲驾驶舱。 进了驾驶舱,他把小尼禄放在自己大腿上,两只小手都摆上操纵杆,又用安全带把两人都固定在驾驶座上。 小尼禄的两只细瘦手腕,全都是厚厚的绷带,即便碰到操纵杆,也不会自发握紧。 于是少年白狼骑又将自己的手也握上操纵杆,连着小尼禄的手一起握住。 发光的神经纤维从舱内落下,一半跟少年白狼骑的精神力联结,一半探进小尼禄的银发中。 “准备启动。”他低声对通讯器道。 地面上的狼骑后退散开,同时启动戴在头上的精神力远程联结装置。 无数根更细的神经纤维,在阴暗的暴风雪中逐渐亮起。 它们一端连接地面狼骑的精神力,另一端则汇聚向巨型机甲头部。 这是一种辅助驾驶的方式。成熟的战士与初次驾驶者同时跟机甲联结,可以最大程度引导主驾驶员,也能保证驾驶员的安全。 “小殿下,您试一下想象行走。同时,把操纵杆这样往前推——” 少年白狼骑一边轻声指引,一边握着尼禄的小手,慢慢把操纵杆往前压。 但小尼禄并没有驱动精神力,因此即便操纵杆压到了底,机甲也仍然纹丝不动。 地面的狼骑们仰着头,对少年白狼骑做手势:再试一次。 “小殿下,我们再试一次吧。没关系,慢慢来就好。” 不知道等了多久,重新堆积了一层厚雪的巨型机甲,很突兀地动了一下。 它就像一个重伤濒死的人,巨大的身躯缓缓朝前倾倒,又本能似的抬起机械爪,按住地面,支撑自己的身体。 暗色的暴风雪中,一具巨型机甲在缓慢地挣扎着。 它的头部,伸出无数根发光的神经纤维,与地面注视着它的人们相连。 在数次失败的尝试后,它抬起头颅,眼灯转亮,摇晃着从地上站起,就此屹立在风雪中。 停滞片刻,它又像一个新生幼儿,开始缓步前行。 “对,对,就是这样。” 少年白狼骑小心地压着操纵杆,用精神力协助机甲保持平衡,“慢慢来,慢慢来……” “阿列克谢。” 怀中的孩童突然出声。 因为已有一年没开口,他的声音细弱沙哑,像只缺水的幼猫,“我在行走……” 少年白狼骑手掌一紧,声线努力保持轻松愉快,“是啊,小殿下,您正在行走呢。如果再贯入一些精神力,您还可以驱动机甲跑跳,甚至飞行。不过您是第一次驾驶,飞行部分不用太急,我可以下次再教~~~~~~~” 巨型机甲突然猛一蹬地,全身的飞行装置霎时启动,带着少年白狼骑发颤的尾音,如箭矢般射向苍穹。 无视在地上急得蹦跳的狼骑们,这具组装机甲一旦开始飞行,就展现出了稚嫩却精湛的驾驶技巧。 它穿越狂暴的风雪,以最高速度绕行小行星一圈,又疾速朝更高处的大气层拔升。 在机甲冲进太空前,少年白狼骑赶快把舱内的氧气和恒压装置打开。 小尼禄坐在少年白狼骑腿上,两只小手无师自通地摇动操纵杆,让机甲转着脑袋四处乱看。 因为太空作战的刚需,机甲眼灯通常配备高精度的探测仪,在看向宇宙深处时,就像自带两架大型的射电望远镜。 他们藏身的这颗小行星,在银河系最偏远荒芜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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