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骑大人们往后可以像从前一样,在寝宫范围内随侍陛下左右了。” 因为还有几个beta医官在场,他并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 但白狼骑的狼头还埋在尼禄胳膊下,他从自己最熟悉的蔷薇香气里,嗅闻到一丝萦绕其中的愈创木气息。 在接受正式标记之后, Omega的信息素也会随之产生变化。其中最重要的转变,就是对非标记Alpha的生理吸引力,将会降低到安全水平。 这意味着,从尼禄分化后到现在,他跟狼骑们确实可以重新回到寝宫,像从前一样,日夜陪侍在尼禄左右了。 心头涌上狂喜的同时,白狼骑的狼耳朵也免不得微微耷落下来。 因为需要尽快为皇室建设新的狼骑军团,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白狼骑不得不频繁往返王都和狼骑基地之间,为了能够在繁重的建设任务间隙,远远看一眼寝宫的方向。 或许正是因为深知小主人不谙爱欲的程度,当尼禄最终确定叶斯廷为他的伴侣时,白狼骑发现可能要与尼禄分离的焦虑,似乎要更大于痛失所爱的低落—— 一个令人极其焦灼的问题正摆在他眼前:他还不知道这个决定,将会给他与尼禄十几年来的相伴关系造成怎样的变化。 作为从前的竞争者之一,叶斯廷会不会想方设法将他从尼禄身边驱离? 毕竟如今对方已经是真正的君主配偶,而他则是早早在对方面前暴露僭越的渎职骑士。 他会被发配到任意哪块边境、或干脆被遣送回天琴星系么? 每一个在狼骑基地工作的夜晚,他都为此惶惶不安,想要跟小主人要一个确切的答复,可距离他们的例行通话时间又太早。 他无所谓自己会被驱离到哪里去,可他真的不能想象跟尼禄分离——骑士的生命和荣耀都是为了君主而存在的,倘若要将他捍卫君主的职责剥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度过余生。 “那么,陛下,请容我先告退。”叶斯廷已经收拾好检查仪器,朝尼禄微微一躬腰,“我将在议事厅静候陛下驾临。” 尼禄点头:“到时再见,宰相阁下。” 环绕尼禄的五颗狼头,都不同程度地怔了一下。 尤其是在这个月负责宫外值勤的四名狼骑,他们可是不小心亲眼目睹过叶斯廷和小主人在秋千上接吻的场面——并为此在狼骑基地狂抄了两百遍骑士誓言以作惩罚——然而尼禄的紊乱期结束,身上明明也已经带有叶斯廷的信息素标记,叶斯廷的表现却完全不像是帝国君主的配偶。 还没等狼骑们反应过来,叶斯廷已经推门而出。 而尼禄默默随着他转的脑袋,也转了回来,低头看向白狼骑的眼灯,关心道: “你比在视频里看起来要精神得多,阿列克谢。告诉我医学院是怎样评估你的旧伤的?” 白狼骑猛地回神:“……噢,小殿下,真的没有大碍了。” 他的困惑一直持续到跟着尼禄抵达议事厅。 而在议事厅里,他的疑虑总算不再只困扰他一个人,而是当场分裂成五人份。 从尼禄落座起,三名Alpha、加涅和伊娃的目光,就持续在尼禄和叶斯廷之间高速扫射,如同在看一场虚空乒乓球。 然而尼禄清醒后的第一场御前会议,还有帝国税务大臣、国防科技大臣以及一众高级将领参与,Alpha们憋得两眼发红,却没能找到任何机会出声发问。 “诸卿久等了。从现在起,我将全力主持帝国的战后局势。” 尼禄说,并朝那些猛地挺直身板、朝他肃穆敬礼的帝国军官,一一点头致意, “考虑到这场战争持续时间之长、给帝国带来灾难之深重,接下来的工作可能会相当繁琐和沉重。仅凭我一人,是无力从废墟中拯救这个帝国的。我希望可以得到诸卿的鼎力协助。” “遵命,陛下!” “诸卿请落座。” 尼禄稍稍按住腹部的绷带,便略显蹒跚地坐在长桌的主位上了。 在他的右手侧,依然依次坐着加涅大学士、国防科技大臣、帝国税务大臣;而空着的左侧首席,却迟迟无人入座。 海德里希、阿撒迦和白狼骑站在那把椅子后,眼睛直勾勾往还在门边的叶斯廷看。 叶斯廷在低头跟秘书官们确认敕令草案,一时还没往这边来,于是三个Alpha也沉默地立在椅子后头,似乎非要等出一个新的座次安排。 “……是的,西境的星盗劫掠问题已经……” 尼禄原本在跟加涅讨论,目光无意中瞥过来,发现自己的左手侧还耸着三座高大雕塑,导致后排被遮挡视线的将领们,不得不很委屈地伸着脖子往尼禄张望。 随后,他的目光略往下移,便又瞥见那把椅子上熟悉的拼接痕迹——自接管太阳宫以来,他一向都是相当节俭的——一些不算太久远的记忆,连同久违的怒意都噌噌涌上心头,还缠着绷带的肚子也被气得发痛。 “我刚刚是不是已经说过,” 尼禄紧咬着犬牙,一字一句地,“请,落,座?” 三人不同程度地僵了僵。 在最后一次将目光投向叶斯廷后,海德里希干脆一把抽出那把椅子,并在白狼骑和阿撒迦又惊又怒的目光中,理直气壮地把屁股砸了上去。 “等确定军费和重建开支后,我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议题,需要诸卿共同参谋。” 尼禄不再搭理右侧的闹剧,戴着皮革手套的指尖,在桌上相抵。 他能看见叶斯廷已经跟秘书官交涉完毕,然后很低调地落座在长桌一侧。 两人的目光同时越过人群,在长桌上方不经意地一触。 白发青年凝望着尼禄,唇角的弧以除尼禄外的人绝不可能觉察的程度,很静谧地加深了些许。 尼禄目光狂闪,本能想起对方说“只是想看着你”时的样子,立刻抿住唇角,将视线躲到一边去。 “……有关圣洛斐斯。” 他定了定神,说。 当从皇帝陛下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的脊背,都在同一时刻不由自主挺直; 所有人的脸庞,都不由自主绷紧。 当面对造就这场史无前例的灾难的魔王时,所有无关正事的念头,都在此时此刻烟消云散了。 尼禄在养伤期间,就已经坐在秋千上,反反复复思考过这个决定。 因此在当下,将他所知道的圣洛斐斯与人类的纠葛全盘托出,也并不显得特别困难。 现在汇集在这间议事厅内的人,已经是在这个庞大帝国、金字塔顶尖上的顶尖级人才了,他只是想听听他们的想法。 不出他所料。 当他的叙述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整个议事厅都被一种无言的震撼笼罩。 有很长一段时间,整个大厅完全死寂,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而随着一支光子笔不慎掉落在桌面上——阿撒迦赶忙伸手把它捡起——所有人才像是解除石化,纷纷开始深吸气。 “进一步的证据,我会争取尽快在德尔斐圣殿旧址考证。” 尼禄说, “如果他所言属实,我会考虑令帝国历史研究所将这段旧史加以完善,并录入人类通史中。诸卿认为如何呢?” “陛下!”一名军官猛地打断他,“这……这或许有些不妥……” 尼禄看着他:“譬如哪些方面?” 军官:“譬如……譬如……” 海德里希:“很多方面,陛下。如果圣洛斐斯的说法属实,那么人类将从受害者转变为过错方,不符合当前帝国受难民众的预期。第二,虽然圣洛斐斯与人类的仇恨,是在旧联邦时期缔造,但圣殿工程既然能在帝国时期持续九百年至今,证明皇室必然有参与其中。卡厄西斯的权柄将会受到史无前例的挑战,您在加冕后积累至今的声望,也很可能会一扫而空。” 他说完后,无声叹了口气: 从尼禄的眼神,他就猜出尼禄早把这些问题想过不下千百次,只是想借他的口向众将理清利害,然后了解他们的看法而已。 尼禄:“那么我们掩盖它。将人类的罪行埋入德尔斐的地底,将本次战争解释为帝国圣子实际是受暗物质生命体差遣的奸细,并在人类领地潜伏长达两千年。诸卿认为这样如何?” 又一次长久的沉默。良久后,才有军官低声回答: “陛下明智。从顾全大局的角度考虑,这是最合理的处理方式。” 尼禄坐在主位上,沉默地合了会儿眼。 叶斯廷远远地望着他。 当旁人都在焦灼地等候陛下抉择时,他低头掏出光子笔,开始为公开旧史做舆论规划。 “自我加冕为皇,帝国似乎总在迎接一轮又一轮变革和战争,以是我从未有过机会,与诸卿深入探讨这个话题。” 尼禄睁开眼,宝石一般的鸽血红瞳,缓慢环视厅内众人。他的旧伤未愈,脸色和唇色依然有些苍白,但那席厚重王袍披在他肩上,却从不会让人觉得对方不堪重负,只有历史名画般的相得益彰。 “在帝国最黑暗的十年后,我们相继聚集于此,发誓要为帝国浴血奋战。从此我们抵御人类所不能想象的强敌,我们败,我们胜,我们从废墟中抱起无数同伴的尸体,挣扎走向英雄理想中的曙光之地。但是终有一天,我们的时代也会过去。我们曾亲身经历的战役,将会成为未来的孩子们最遥远的梦境,正如此前我们也同样认为虫族遥不可及。人类终究会有极限。即便灵魂再如何呐喊,要与帝国的命运紧密相连,但等到了连枪支都无法扳动的那一天,我们最终也只能接受一切,与这片毕生抛洒热血的宙域道别。 “而到了那时,我们选择给它留下什么,将会变得至关重要。在我们无力目及的遥远未来,帝国会以什么样的形态,继续存在于这个宇宙?是依然充满倾轧、政治图谋的人类集合体,是无名英雄的埋葬之地,在每一次相同或相近的时刻,以新帝国之名,重蹈旧联邦的错误?或者在极遥远的一天,它是否有机会摆脱人类近万年的历史诅咒,真正进化成为令人震撼的伟大归宿,直面人类过去的一切荣耀与黑暗,既无惧宇宙侵袭的风暴,也无惧人类历史的浪潮? “倘若想要让几百年、几千年后的帝国孩童,诞生在一个无限接近于我们现今理想的国度——我们在这个节点作出的抉择,是否注定要与已经因腐朽而倾颓的旧联邦有所不同? “此事事关重大,必将波及帝国的方方面面。所以,我始终希望能有机会,能将我的困惑告知于你们——曾与我并肩的同行者们。” …… 这场会议结束后,尼禄早早离席,匆匆赶赴下一个日程。 而将领们却依然聚集在议事厅内,不断徘徊、思忖,久久不愿散去。 叶斯廷整理好手头的文件,也将要去往科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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