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吗? 那为什么沈勿归第一次在棺材上见到他,他会穿着一身白衣。他之前明明不喜欢,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让他改变自己的喜好。 是因为沈复青吗? 满满在屋子里面端来椅子,坐在绛的身边,把果子上的水擦干净,然后往绛嘴边送去。 沈复青的余光一直放在绛的身上,看到满满递来的果子,眼疾手快拦住。 他摇头说:“他现在还不能吃。” 满满一下子收回了手,动作毛毛躁躁,嘴里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谁知哗啦一声,满满收回手的瞬间,放在绛膝盖上的花束被他的手肘不小心带了出去,猝不及防掉在了地上。 果子骨碌碌滚了一地,微风刮来,卷走了叶子上的绿意。绿叶不再新鲜,它掉在泥土里,要和泥土混为一色。 等满满拍干净捡起来,忽然发现身旁的人很安静,和当初在河边听到绛落水的时候一模一样。 而现在,他好像回到了此刻。 满满心脏不由被拽紧,连呼吸也停止了。 等他抬起头来看,身旁的沈复青眼睛发直,失去往日的神采,连手臂也不自觉发抖。 “你这么了……” 满满回头看,绛依旧安然坐在椅子上,而他垂在膝间上的手腕此时没有被衣服挡住。 是因为刚才满满碰到了花束,花束掉落的时候撩开了他的衣袖。 衣料撩开,暴露出里面白皙的皮肤…… 不对……满满惊愕,立刻否认。他手臂上的肤色不是苍白的,而被掺了许多青青紫紫的红色的斑点。 满满脑袋空白一片,即可想起,这种斑点他在死去的娘亲身上见过。 等他要去证实,沈复青已经迅速拉好了衣袖,并且站起身抱着绛回去了。 果子顷刻掉在了地上,没人再管。 沈复青离去的脚步那样着急。 “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满满问。 他的眼泪没有丝毫征兆涌了出来,连沈复青抱着小双的红色残影也看不见,他问站在原地的沈勿归:“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我!小双手上是什么?” 沈勿归沉默不语,高大的身影摇摇欲坠,伸手推开他,往那边走。 满满过去拉住他的手臂,力气明明不大,可他偏要拉住沈勿归往前走的脚步。 “你说!你是不是知道?” “我不知道!”沈勿归语无伦次地告诉他:“我不知道……或许……或许用水洗干净就好了。” 满满也许信了,但不到片刻他就开口大骂沈勿归,“你骗人!那不是!那种东西长在身上洗不干净!” 他崩溃地说:“长在身上洗不干净!我见过娘亲这样……我用了好多水……好多好多……好多水都洗不干净!” 沈勿归不再说话,整个人犹如强弩之末。他听不到满满在说什么,耳边全是如夏日的蝉鸣,转身往房间里走。 满满又去拉他,嘴里喊道:“你去救救他!求求你……” “你以为我不想吗!” 沈勿归不知怎的,力气突然变大。他把满满推开,要不是高于在身后接住满满的后背,他都要被沈勿归一下子推在地上。 “要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 “哥!”高于的大喊及时打断他。 沈勿归一瞬间怔在原地,脑袋成了浆糊。 “哥,你去看看他,我把满满带走,”高于拦腰抱起满满,把他拉远。 满满没了之前的大喊大叫,变得异常乖顺,唯独脸上的眼泪没再干过。 他知道沈勿归想说什么。 要不是因为他,小双不会死,更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一切好像都是他的错。 沈勿归情绪激动,语气失去分寸很正常,他很生气,见到心爱之人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换谁能接受得过来? 好在高于及时打断了他的话,没让他说出那么荒唐的责怪。 要是绛在这里,他一定不喜欢沈勿归这样说。 “我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可以这样想?”沈勿归垂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原本紧拽的掌心差点要被掐出血痕。 他深呼一口气,隐忍原本极端的情绪,再次转头回归平静。除开通红的眼眶,谁也不知道他刚才差点失控。 房间里的沈复青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见到绛手臂上的斑点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的身体在腐败,在朝彻底死亡的方向接近了一步。 “这么会这样?”沈复青把绛抱回房间里,之后盖上被子,生起屋子里的火炉,嘴里不停质问,“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明明……明明没有做错?” “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 等沈勿归再进去,屋子里的温度顷刻到达夏日的高温。 屋子里的火炉烧得红彤彤,坐在床沿的沈复青额头一直往下淌汗水。 沈勿归接近,又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没有察觉到沈勿归靠近,嘴里依旧在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傀丝吗?” “不对……我的用量控制得很精准,绝不可能出现这种问题。”他弯着腰,身体像被雪霜压下的竹枝,“是温度的原因吗?是不是太冷了?是不是?小双你说是不是?” 说着沈复青就要去抓绛的手臂。 沈勿归拦住他。 “不是你的错。”他说,语气回归往日,“看看有什么办法让这道痕迹消失。” 沈复青沉默,许久悲痛地回答:“弄不好的……一旦身体出现腐败,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他捞出绛藏在被褥里的手。 他刚才在院子里匆匆暼过,没等看清,心里的猜测如潮水席卷他的全身。他顾不上别的,只想应对的方法。 这会居然想,或许是刚才他自己眼花看错了。 可他又不敢去证实,手里抓着那角红衣,迟迟没敢掀开。 “够了。” 沈勿归站在他的身侧,按住他失去力气按压在绛手腕上的手。 沈复青匆忙收回手,绛手腕上的红痕刺得他眼眶一痛,连忙道歉:“对不起。” “看看吧,不是想证实吗?”沈勿归说。 沈复青摇头,眼眶红得险些要落下泪来。 沈勿归又说:“一定有别的办法不是吗?” 他在安慰沈复青,安慰千年前遇到此状况无措的自己。 “会有办法的,小双最相信你了。”
第78章 绛(二) 听了沈勿归的话,沈复青才愿意接受即将要撩开绛的衣袖证实的想法。 等到真正上手撩开那一角衣袖,他又退缩了,手臂抖得可怕。 他的眼前如洪水猛兽,最后还是将手抵在绛的手腕处不动了。他跪在地上,和当初沈勿归第一次见到绛呕血的时候一模一样。此刻地上却换了人,变成了他。 沈勿归没有催促他。他知道沈复青迟早要面对,不然也不至于在第一次的迷境之中,意外见到绛手臂上的斑点还带着红色花纹。 那种花纹应当是沈复青纹上去的,为的是掩盖这道的痕迹,也为他的心疼。 沈复青迟早要接受,并且想出应对方法,只不过不是现在。 没有过很久,沈复青缓缓抬起头,连呼吸也不自觉放缓许多。指尖挑起衣袖一角,之后看到皮肤上的痕迹,整个人一怔,如雷贯击。 许久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并且一直在说对不起。 “对不起。” 是他没看好。 “对不起。” 是他太不小心。 “对不起……” 可是小双并不会怪他。 他终于停下了道歉。 “我会想办法的。”他说,之后指尖停留在绛的手臂上不动了,好像一直在描绘着画卷,最后把他的手塞回被褥里,说:“我会想办法的。” 重复了两次,沈勿归没问是什么方法,其实他心里已经知道他的嘴里说的方法是什么。 用花纹盖住手臂上的痕迹,只是用什么东西盖住,沈勿归就不得而知了。 自那以后,沈复青再也没有带绛出来过。 院里的花草渐渐枯败,落在院中的椅子却被人日日擦拭,生怕哪一天会有人坐在上面,脏了鲜红的衣裳。 满满也没再来过,整个夏日,蝉鸣不绝,院子里冷冷清清,没人往日的欢声笑语。 沈勿归以为满满不会再来了,直到他在院子的围栏外见到他,他才知晓,原来满满不是不来,而是不敢来。 相反,他天天下山,在夏日,野果漫山遍野的时刻,他每天清晨等在院子外,一直站到日落西山,再捧着一堆焉巴的果子回去。 没人再敢欺负从松夷山下来的妖族,因为沈勿归的狠戾,因为沈复青的报复,村子知晓那件事之后,没人再敢招惹他们。 可满满知道自己等不到绛出来。 他的果子采来得越来越多,到最后没有人吃,还要天天丢掉。 但他不能那么早回去,他不好跟当当交代,更不敢跟他说小双其实早就不在了,他见不到了。 他都没说,只是在回去的路上,编织一个美好的谎言,在当当睡觉前,把这个谎言掏出来讲给他听。 谎言被他盖上了鸟语花香,处处都洋溢着如夏日的暖意。 “哥哥。”满满记得,当当在昏昏欲睡的时候对他说:“小双什么时候上山来玩呢?秋天吧,等秋天,枫树的叶子很好看,他一定会喜欢。” 满满不敢回答。 等当当睡过去,他在漆黑的四周捡起掉落在地的已经快腐败果子,无声无息地流眼泪。 他说:“冬天吧,冬天下雪他也会喜欢。” 炎夏过后,沈勿归在院子外见不到满满徘徊的身影了。 立秋之时,上京传来捷报。 楚怀忠镇守边疆有功,李夜轩为表嘉奖,立号封王。 世人大喜,无一人提出质疑。 沈复青收到青水临的书信时,他正停下手里的活,顾不上拍干净,拆开便立马看了,看完之后给沈勿归。 沈复青:“好事,这是楚将军应得的,李夜轩总算没埋没忠臣。” 书信中,句句欣喜,青水临恨不得将楚怀忠的丰功伟绩和辉煌一字不落全写在上面。书信报喜的最后,青水临的话锋一转,写着:“若是小双的状况还没好转,可来上京寻我。” 看完之后,沈勿归把信折好塞回信封里。 “要回信吗?”他问沈复青。 沈复青听到此,研磨药草的动作一顿,摇头回答:“不必了。” “嗯。” 沈勿归也没再问为什么,他坐在沈复青的身侧,挑拣起了竹娄里面晒干的药草。 沈勿归:“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弄些补血活络的药水,等研磨成粉末,用的时候熬制即可。”沈复青动作不停,继续交代沈勿归:“等冬天,小双的体温总是偏凉,我到时候把粉末按用量装好,你每晚用这些药水给他泡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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