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戏奇怪吗?”绛不知何时靠过来,落座在沈勿归另一侧,拿起茶壶为他续茶。 “是有些奇怪。”沈勿归看他白皙修长的指尖握住茶壶,另一只手撩起衣袖,抬起茶壶将杯子里的茶水倒上八分满,问他:“你知道缘由?” 茶壶有些烫手,绛刚刚不小心触碰到杯壁,沈勿归看他小心翼翼缩回手,脸上并没有露出一点慌乱,泛红的指尖被他轻轻搓了搓,然后放回衣袖里。 “嗯,大概知道一些…” “给我看看。”沈勿归注意力并不在他的话里,低身捉住他的手。 绛茫然,不知道他居然看到自己被烫伤,神情柔和,任由他放在手掌心看,“不疼,别担心。” 沈勿归脸色并不好,把茶壶推远,“别碰了,去拿水冲一冲。” 说完,起身拉他走。 绛没动,显然不想离开,就这样拉着他的手让他重新坐下,“没事。” 伸手给他看,指尖已然恢复原样。 沈勿归坐回去,拿着他的手反复看,放下心,继续刚才那个问题,“你说你知道?” 谁知绛摇头,视线落在楼下的戏台上。 “只知道冰山一角。” 沈勿归没打断,示意他继续说。 “曲子是城民自己编排的,在他们的臆想里,楚将军已经死了,木偶师为鸣心里的怨恨,犯下禁忌,复活他。” “然后呢?” 绛停顿片刻,“最后木偶师成功了,但楚将军仍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傀儡,世人皆道可惜。后来他的凶狠就被世人知晓,更甚者要求木偶师毁掉他。” 沈勿归察觉他语气中细微的异样。 “所以他做了什么?” 他倏然笑起来,没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木偶师动心了。” 沈勿归有一瞬间的震惊,却已经知道了接下去的结局,只听到绛缓缓地说:“所以他想剥开自己的心脏,用傀丝淬练,最后渡给他,复活他。” “他成功了吗?” 这次绛隔了很久才回答,像是提醒沈勿归,“你忘了?楚将军没死,这只是个改编的曲。” 他幡然醒悟,发觉自己真把这件事当成事实。曲里面的木偶师确实用自己的心脏复活楚将军,在故事之后,并没有明确结局,是生是死,好像都由观众决定。 端起茶杯饮下茶水,苦涩的味道一直绕在舌尖迟迟没散去。一直到后面,这种苦味荡然无存,变成一股淡淡的茶香,却又稍纵即逝。 曲儿听了很多场,可大多数都没有一开始的惊艳。一直到后面,台上的戏子似乎到了编排的临界点,一直在重复戏曲,毫无新意。 当当最开始还看得津津有味,到后面就打起瞌睡,满满看不下去,戳戳他的额头,把他弄清醒,对沈勿归说:“走吧,这戏没什么好看的。” 出了茶楼,一会不见,外面的天色瞬间暗下来。沈勿归不禁困惑,迷境里的时间好像过得格外快,这才过了不久,天色便进入黑夜。 当当一脸开心,对夜晚的闹街格外感兴趣,拉着满满的手兴冲冲往前去。 高于兴致也非常高,火光在眼前眼花缭乱。 街道灯火通明,让眼前的视线变得非常模糊。形形色色的人与沈勿归擦肩而过,可在那一刻,他却看不到他们人脸,只有无数欢呼的声音充斥在他耳边。 忽地眼前一抹白色背影晕染在视线里,变得越来越亮,掌心被冰凉的温度触碰到,白色的背影离他非常近,他跟着对方向前的步子一直走,穿过闹市。 “真好看。” “你在看吗?” “我想……” 沈勿归听到他说,吵闹的杂音盖过他的后半句话,猛地抓紧他的手将他拉近,仿佛要阻止他不能走。 他的眼睛得到清明,看到的是绛白皙的脸。 绛回过头,白发拂在脸上,与眼尾红色的印记一起,犹如蝴蝶,即刻殆尽。沈勿归颓然抬手,用温热的指尖轻轻点在他的眼尾上。 绛缓缓眨眼。 沈勿归问:“这是胎记吗?” “不是。”绛任由他摸,眼尾被他粗糙的指尖摸红了也不作声。 沈勿归没再问,放下手,绛背过身继续拉着他往前走。 “我们去哪里?”思绪回归,身旁人流淹没高于的身影,连满满和当当也不见了,要不是绛紧紧拉着他,说不定两人也得走散。 “去河岸边看彩灯。” 河岸边是白天他与绛谈话的地方。 与白天不同的是,夜晚的岸边挤满了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一只小花灯。石阶往下的河中央,停着一艘大船,船上平台上,有大汉举着灯笼跳来跳去。变化无常的队形中,却能清晰地看出来,他们舞的是龙灯。 船尾处,一人执长剑,饮下一口白酒,点一火苗喷上一口酒,顷刻火光大亮,人群沸腾嬉笑不已,还有拍掌叫好的。 绛停在岸边,没再往前挤。沈勿归自然落在他身后,两人掌心紧紧相握,他个子高,视野前毫无遮挡,绛还需要垫脚才能看到河中央的场景。 反复几次,他就看不下去,横下心松开他的手弯下腰。 “我背你。” 绛没思考,开口回答:“好。” 绛的动作小心翼翼,双手撑在沈勿归的背上,坐上他的右肩,还没扶稳,他的手环上他的膝弯,牵过他的另一只手,猛地站起身。 绛惊呼一声,却又被稳稳当当扶住。 视野瞬间开阔,眼前毫无遮挡看到河中央的花灯,他肆无忌惮笑起来。 沈勿归仰头看他,刹那间被他的笑容吸引。 再一次见到他那么开心。 一双暗红的眸子变得异常明亮,眼前的烟花点缀在眼睛里面,犹如彩色油墨,声音也不自觉变大,他在喊沈勿归,“你看,那些彩灯好漂亮。” 他忽然低下头,撞进了沈勿归快要溢出来无数感情的眼睛里。 绛一怔,随即冲他笑。 “嗯,好看。” 灯会散后,沈勿归放他下来,找了一圈才在河对岸看到高于他们三人的身影。 高于脸色变化莫测,满满牵着忘乎所以的当当,而当当还沉浸在刚刚那个氛围里,一整个乐不思蜀,连路也不看,一个劲地和满满说刚才的彩灯。 “好好好,对,很漂亮,回松夷让其他小妖给你做。”满满耐心回答他的话。 “好!我要大的,红色的!花灯。”当当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 “走吧,回去了。” 五人碰头,便往回军营走。杨北军在军营里安排了落脚给他们。 走到半路,高于停下来,拉了沈勿归一把,他看到高于脸色一副快哭的样子。 沈勿归问:“你怎么了?” 高于摇头不说话,眼色一个劲地瞄身旁的绛。 沈勿归看他,理解他的意思,对其余三人说:“你们先回去吧,等会就来,不用等我们。” 绛皱眉,不太乐意,他能感觉到高于似乎有话对沈勿归说,但这话自己不适合听。 满满劝他:“走吧,我们先回去。” 绛恋恋不舍转身走,沈勿归目送他的走远,直到消失在远处。 “说吧,你想问什么?”
第30章 余温 沈勿归大概知道高于想说什么。 刚刚在闹街上,他与高于被人流冲散,独自与绛一起。再次汇合时,见到高于从河对岸过来。在那样的视野里,很难说他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对绛做的动作。 果不其然,高于开口,沈勿归便知道他确实看到了。 “刚刚……”高于不知如何开口,整个人都藏在黑暗中,最后还是说:“哥,你对绛是不是太……” 太亲密?如果要高于准确来说,他们之间的氛围应该是暧昧。可这个词语是形容男女之间要恋爱的节奏啊?放在他们俩之间,怎么也不合适。 于是这个词嚼在嘴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他一张脸憋得通红,看沈勿归冷静的样子,心里越发着急。 沈勿归没为难他,承认下来:“是,你看的没错。” 高于松一口气,后知后觉发觉这句话有歧意,“什么没错?” “你想的,看到的,都没错。”沈勿归极有耐心地解释。 高于:??? 他一脸问号。在这个时候,很想把刚才的询问说完整。 “所以,你和他。”高于语无伦次,双手捂嘴,连连退后仿佛面前站着的是青面獠牙的怪物,“啊?不是吧哥,你居然?你们背着我做了什么??” 这次轮到沈勿归疑惑了。 “你在说什么?” 高于恍然大悟,好像明白过来,“昨天散宴席的时候,你们回去就睡一起了?!!” 沈勿归瞬间明白过来,抬手给他一板栗,揍得他眼冒金星,咬牙切齿说:“你一天天脑子都在想什么?” 高于欲哭无泪。那哪能怪他啊?烈酒的催化下,很难说他们到底做些什么,何况两人之间的气氛那么奇怪。 这就不由让他想起在网上看到的片子,偏偏是男的跟男的,一个联想,直接把沈勿归和绛套进去了。 沈勿归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又在乱想,抬手又想揍他,被他躲开。 “别别别!哥,别打了!”高于抱头,两人隔了好大段距离,“好说好说,先别动手。” 沈勿归压下怒气,冷丝丝逼问他:“所以?你以为我们回去干了什么?” … … 高于哪敢说,摇头不说话。 “好了。”夜色渐深,他答应了绛要早些回去,叫停了这场闹剧,催他想问就快点问:“到底想知道什么?” 这次高于也不怕了,反正都挨打了,大不了就再挨一板栗吧,心里已经无所畏惧。 “你现在对绛是什么感觉?” 沈勿归沉默不语,眼神晦暗。让高于感觉到凉飕飕的,不禁缩了缩脖子,却也没为这僵持的场面打圆场。 然而对于现在的沈勿归而言,高于的这句话直戳他的心脏。 在这之前,他也从来没有思考这种感觉,都是由着自己的心来。所有在很多时候,动作都会无所顾忌,落在旁人眼里,他对绛的动作才会显得那么暧昧。 沈勿归没想遮,也没想隐瞒自己的心思,可要是别人非要逼他想出一个答案,他只能用实际行动去做。 动作表明一切。这次沈勿归明明白白告诉自己,他确实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一个傀儡,得了别人用傀丝淬练的心脏活到至今,对方的目的显然也直接将沈勿归的心思扼杀在幕布里。 他要救他的心上人,那个人不会是他。 “我不知道。”他第一次否决自己的心思。 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他们终究还是路人。 一个擦肩而过,徒留下原地余温的过路人。
85 首页 上一页 27 28 29 30 31 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