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步开外有一方莲池,睡莲卧在水面,池中心做了喷泉,细小的水柱规律地升起又落下。埃及人信奉来生,莲花是轮回往生的信物。纸莎草和莲花的结合象征着上下埃及两个王国的统一,而蓝睡莲是孟斐斯年轻的守护神纳夫顿的标志,代表了甜蜜、芳香与美丽,睡梦中的恋人以及永恒等待。 与西台不同,这里是一个崭新的国度。 四周十分安静,没有人声,没有侍从,只有昆虫的嘶鸣和兽类的低吼。 等等…… 兽类的…… 我僵硬地转过头,发现在左手方向五十米开外的树丛边,静静地站着一只雄狮。 它鬃毛浓密,这代表它已经成年,毛皮光滑发亮,前半部分身体微微往前伏在地上,是一个预备扑出的姿势。而它的嘴里在咀嚼着什么,一张一合间露出锋利的牙齿,尾巴则悠闲地左右挥动,金棕色眼珠正盯着我。 什么情况,王宫里怎么会有狮子?我没有防身的东西,佩剑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不,就算有佩剑,也非常棘手。 冷汗顺着额角留下,身体僵硬,我一动不动,害怕一个小小的动作就会刺激得这头狮子扑来。五十米的距离听起来似乎很远,但对这样的猛兽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我们僵持着。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有一个热源靠近。 “你在做什么?”温热的吐息扑到耳边,皮肤起了战栗的小点,低沉的嗓音,带着玩味。 该死,居然是奈弗西斯。 “别动。”我不敢回头,压低了声音。 “怎么?”他大约是顺着我的视线望了过去:“狮子啊。” “不知道从哪里跑进来的。”我小心地反手向背后摸去:“你快走。” 手掌触到紧绷的肌肉。 “你摸我做什么。”奈弗西斯低声道,他依旧凑在我的耳边,弄得我浑身血液对着大脑直冲而来。 “把你的佩剑给我。”我的手被他一把按住,皮肤间光滑的触感让我差点想马上挣脱:“我在这里,你去叫人。” “哦,这样。”佩剑被放在了我手上:“好的。” 这时,那头狮子动了,它缓步向我们走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在那张毛茸茸的脸上看出了游刃有余的表情,像是想让我们和它一起来一场血脉膨胀的,逃跑与追捕的狩猎游戏。 “你快走。”我催促道。 “我不走。”奈弗西斯动也没动:“太久没见,我想看看你要怎么保护我,等到你被咬死,我再把它杀了给你报仇。” 那头狮子离我们的距离已经不到三十米。 “奈弗西斯!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我侧过脸吼他:“你一定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就为了说点让我不舒坦的话?!” 奈弗西斯似乎被我震住了,愣愣着看着我。我气急,将他往旁边一掀,抽出佩剑就对着狮子面门冲去。 那狮子见我气势汹汹地提着剑,大张着嘴发出了咆哮,利齿根根分明,空气中泛起一阵腥臭。 我被雄狮扑倒在地,我举起剑要往它的头部插去,它则打算咬断我的喉管。 电光火石间,一只干燥的、灼热的手掌盖在了我的脖颈,同时,我拿着剑的手腕也被握住了。 奈弗西斯垂着头,棕色发丝垂下,遮住了他的神色,只露出他带着奇异笑意的下半张脸:“抱歉,它是我养的宠物。” 狮子从我身上悠悠起身,缓步挪到了一旁的空地上,开始舔自己的爪子。 “很好玩?”我从地上坐起,指了指他的头:“你脑子有问题?” “没有。”风吹过棕榈树发出沙沙的声响,奈弗西斯站起身,欲言又止:“你……” “什么?”我简直头昏脑涨,疑惑地抬头。 “你流鼻血了。”他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笑意。 我条件反射地往脸上摸去,果然,而且已经糊了一脸。 “这都怪埃及的气候太干燥了。”我无奈地耸肩。 “走吧,我带你去洗。”奈弗西斯转身上了台阶,往他书房的方向走去。 我忙跟上。 向东的走廊尽头,果然是奈弗西斯的书房,门口立着两个侍从,打着孔雀翎的羽毛扇。 奈弗西斯突兀地停住了脚步,我跟在他身后,没注意就撞了上去。 “抱歉。”我揉了揉鼻子,问:“怎么?” “我改变主意了。”奈弗西斯变脸如翻书,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我:“突然觉得你很碍眼,马上从我面前消失。” 我望着他,没说话。 空气安静下来,只是一瞬间,悠闲的虫鸣就变得刺耳。 “行。”我扯了扯嘴角,转身。 走了一段路,我回过头,走廊上空荡荡的,而来时走在我前方的身影像是臆想出来的幻觉。 好吧,一脸血的我,大概确实挺碍眼的。
第25章 ==== 王宫的侍从们从天不见亮就忙碌起来,连哈芙娜也不见踪影。我在庭院散步时差点撞上个侍女,见她端着饮用水行色匆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埃及唯一的公主——弥娜殿下从底比斯回来了。 底比斯作为上埃及的首都,是原本的经济文化中心,现在仍生活着大量的世袭旧贵族。有一句话是这么讲的,上埃及的贵族,下埃及的莽夫,来自下埃及的人总会受一点儿歧视。 历史上,法老们作为上下埃及的最高统治者,大部分都更喜欢常驻底比斯王宫,只在每年尼罗河水泛滥时才会移驾孟斐斯举行尼罗河庆典。但奈弗西斯是个例外,众所周知,他常年居住在孟斐斯。除去孟斐斯的地理位置利于征战西台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法老热衷于亲自从下埃及提拔新贵。这些人身后没有盘根错杂的家族势力,全部是对抗掣肘王权的旧贵族们的巨大力量。近年来在奈弗西斯的有意操纵下,四大军团中的重要人物几乎经历了一次大换血。 有些操之过急,所以旧贵族的不满与反弹也挺大。我之前在边境线上与埃及军多次交战,发现他们光是在军队中就分成了三派——以卡恩为首的,只忠于法老的人、以底比斯旧贵族吉奇克唯命是从的人、还有一伙和稀泥的骑墙派。 吉奇克是奈弗西斯父亲塞纳科特时代的军队统帅,曾手握重权,真正的一人之下,可惜如今被奈弗西斯疯狂打压。半年前,吉奇克在作战中指挥失误,本人差点死在西台战车之下,于是奈弗西斯趁机令其卸职回家思过。那场战役的西台指挥官是我,归根结底,我也算是暗中帮奈弗西斯找了个惩治吉奇克的正当借口。 ……所以,奈弗西斯应该感谢我! 捏着手中黑色的皮质项圈,我气得几欲摔门而去。 · 事情是这样的,弥娜殿下回到了孟斐斯,宫里将为她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 自从那日被奈弗西斯从他的书房门口赶走后,我着实心情低落了一段时间。本来还对奈弗西斯的妹妹有一丝好奇,在这时也早已失去兴趣,我心情不好,只想一个人呆着。 谁知正午刚过,我正想找个地方打盹,哈芙娜便带着两个侍从来到我的房间。 “什么事?”我扫了一眼侍从端着的托盘,心中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 哈芙娜说:“今晚有一场为弥娜殿下办的晚宴。” “我知道。” “陛下让您也参加。”哈芙娜侧身,两个侍从走到我身边:“这是为您准备的衣装。” “我为什么要参加?”我抬手止住他们想为我更衣的动作:“弥娜公主的宴会,跟我可没什么没关系。” “这……我也不清楚。”自从那日我扬言要打晕她并切碎去喂狗,哈芙娜便变得有些怕我:“是、是陛下亲自吩咐的。” 她喏喏道:“陛下说您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把您带到他那边去。” 奈弗西斯又想出了什么折腾我的主意? “我知道了。”见她一副瑟缩的样子,我无力地挥手让他们退下:“放这儿吧。” 三人恭敬地将木质托盘放在桌上。 “哈芙娜。”我叫住即将要跨出门的哈芙娜:“那天我开玩笑的,你不用害怕。” 哈芙娜愣了愣,猛地低头:“是、是!请您原谅。” · 及膝长度的白色短丘尼克与索什披肩,轻薄质地,悬垂衣褶像是柔软的波浪,没有刺绣,没有装饰,朴素至极。 “脚环?”我拿起一只黄金环,两枚细圈只在接口的位置被融合在一处。 可以想象,若是戴在脚踝,一走路便会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哈?什么玩意。 我将丘尼克与披肩换上,走出门外。 “啊,您准备好了吗。”哈芙娜和那两个侍从连忙迎了上来。 我点点头,正要迈步,哈芙娜突然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请等一下……”她快步走进我的房间,将那只脚环取了出来:“这个,也请您戴上。” “不。”我头也没抬地拒绝。 哈芙娜三人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我:“这是陛下要求的……” “好吧。”我放弃抗争,接过黄金环。算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可以退让一步。 “谢谢您,殿下。”哈芙娜弯下腰向我行礼,复又行至前方带路:“那我们就出发吧,陛下在等您。” · 绕过大殿与多柱厅,便是法老的住所。 奈弗西斯斜斜地倚靠在软榻上,身着施以黄金装饰的罗印克罗斯,宽大的卡拉利西斯长袍散着没系,侍女正在用孔雀石制成的青绿色粉末为他勾勒眼线。他轻轻地阖上双目,细长眼尾便被一笔一划地延长,最终定格为一个上挑的弧度。 “陛下,完成了。”侍女收好工具退至一旁。 奈弗西斯站起身,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透过在阳光中翻飞的尘埃,直直地望了过来。 “你来了。”他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微微眯眼,又踱步到桌前,在一堆剩下的饰物中挑拣着:“过来,伊斯塔努斯。” 我走到他身边,淡淡的柏树香气传来。 “我觉得,你还缺一样东西。”他半侧着脸冲我扬了扬下巴,扁平的条状耳坠反射出细细的一点金色光晕。 “什么?”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侧脸,眼睛好像被那点亮光刺伤了,突兀地出现一丝涩意。 “这个。”奈弗西斯转过身,我还在走神,手心就被放入一物——黑色的皮质项圈,卡扣处还有个支出的黄金环。 贵族们遇到喜欢的大型兽类或是奴隶,就会为他们套上这样一个项圈,卡扣处的环用来连接主人手上牵着的长链。 主人傲慢炫耀,宠物则温驯又卑贱地展示自己。 “奈弗西斯,”我睁大双眼,嘴唇颤抖:“你什么意思?” 见我捏着项圈半天没有动作,他又从我手里把它拿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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