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语激动,疯癫地很,却算不上个威胁,即便有什么坏心,也没什么好畏惧的。 灵力早就同他那失去的半边脑袋一样,被境灵吃掉了。 仓灵没理会他,抽出一支又一支灵箭,朝那泡沫穹顶射去。 无一例外,都被泡沫“吃掉了”。 看来,得动真格的。 他铺陈开一圈灵力,掣住四周,围出一小块可通一人的缺口,防止这泡沫破裂时震碎整个穹顶。 既然他已知晓这东西是用来封印镇压秘境的,便不该彻底毁掉它,以免引起无妄之灾。 破开可通过一人的小小缺口便够了。 凤凰火燃在箭尖上,细长白皙的指扣住箭尾光羽,他凌空而立,衣袂飘扬,双目定定凝视灵力围绕的光圈,本相破出伪装,就连身后的法相也隐隐显出,半透明的金边白凤展开华丽的羽翼,振翅翱翔,凤鸣九天。 欻——! 那燃着凤凰火,带着凤凰先天神力的一箭,朝穹顶的泡沫射去。 先是如镜面般裂出细小的纹痕。 仓灵眼神不好,并不能看得很清楚,他收了弓,朝那裂痕靠近去瞧。 正在这时—— 喀嚓——! 缝隙裂开,迸出千千万万缕细密的冰针,霎时间朝四周散开,带着迅猛的威力,无差别攻击一切! 仓灵瞳孔骤缩,迅速闪避。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禁制,布下这禁制的人绝对是个变态! 这禁制不对任何人手下留情,修为不及那人的,破不开,实力相当或更胜一筹的,即便破开了,也要被这天罗地网扎成筛子。 这冰针绝对不简单,斩不断,击不碎,凤凰火能烧融,但速度很慢,赶不上它又多又密。 若被扎中绝不止是受伤。 感受到危险,身后的法相迅速展开双翼,挡在仓灵身前。 如此,他确实不会被冰针所伤,但力量灌注在法相上,便无法施展灵力。 可他此刻还凌空而立! 问心秘境之中,本就玄之又玄,禁锢颇多,即便是神,也很难用上御风飞行的术法,即便他是上古神裔凤凰,也讨不到多少好,这个秘境太古老,太邪门了。 仓灵站不稳风,眼睁睁看着自己距地面越来越近。 重重摔下都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一扭头,不止看见那半人半鬼的东西被扎成筛子,就连地面上每一处土壤都遍布冰针,这摔下去,他就成刺猬了! 禁不住心底大骂:到底是哪个傻逼布的禁制,疯子!不要命的疯子! 这一摔,不至于身死涅槃,恐怕一场小涅槃免不了,许要睡个百八十年才能恢复。 仓灵闭了闭眼,握紧锁骨间的玄玉。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袭来。 仓灵闭着眼,一呼一吸好几轮,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隐约闻到一股土腥味,像是埋在土里,又像浸在血水中。 “别动……” 一个男人的声音贴在他耳边,低沉虚弱,又是无奈。 仓灵这才发现自己同对方,一起被困在一个逼仄狭小的洞穴中,他仰躺着,对方便只能侧身面朝他,说话时,唇瓣开合,便碰上他耳垂。 仓灵:“是坟墓吗?神死了也进轮回道?” 他眼睛睁地大大的,又亮又圆。 黑暗中不太能看清楚东西,他似患过眼疾,抱着他的男人却不一样…… 男人垂睫,定定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人,眼前是青年稚气未脱的脸,此刻依旧如同三百年前凡尘境中一般,娇憨狡黠,又有点茫然顿感。 他想,或许是梦,拉他沉溺。 于是挣扎间,眉头紧蹙,半晌叹了口气,又将眼帘合上,偏偷一刻光阴。 直到…… “奚玄卿。” 仓灵忽然开口:“你是奚玄卿吗?” 奚玄卿猛地睁开双眼,桃花眸中是隐忍,是悲伤,似有不甘,却不敢相认,不敢点头,他紧咬下唇,卑怯地像是被架在刑台上,等着仓灵的审判。 眼睫湿润,环在仓灵腰间的手都在颤抖。 下一刻,却被对方捉住手,他的手指被仓灵细长柔润的指尖轻蹭揉捏,感觉到仓灵转过身,面对面朝着他。 奚玄卿怔了许久,情切之下,眼神乱了,脸色也变得狼狈失态。 “是你对吗?”仓灵轻声喃喃:“奚玄卿。” 奚玄卿闭上眼,哽着喉:“……嗯。” 就在他要回握住仓灵的手,想将对方拥入怀中时,掌根一痛,竟被对方卸脱腕骨。 仓灵翻身,跨坐在他腰上,压着他,将他双手牢牢钳制在头顶。 似听见一声闷哼,又被对方咽下,便显得不明显,他也没留意。 仓灵俯下身,又怒又怨地说:“那要人命的破禁制是你布的吧?” 他猜得八九不离十,也不打算问出个结果,直接道:“死变态,自己都没出去,就布这种禁制,你不要命,我还想活呢。” 不等奚玄卿开口问他如何进来的。 他便噼里啪啦,让人插不进话,喘着气快速说:“你差点害死我,作为补偿,我挖你一块石身,不过分吧?” 说着,还真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 是金翎神武化的,切割女娲石应该不成问题。 仓灵一手在奚玄卿胸膛摸索,一手拿着匕首比划了半天,守着血肉之躯,却不晓得如何下手。 切下一片肉,能变成女娲石吗? 还是要等他彻底化作原型,切下来的才有用? “怎么化形?怎么变石头?”仓灵皱眉,烦躁地一巴掌拍红了对方颈侧的皮肤,触感柔软,半分石头该有的硬度都没。 仓灵咬牙切齿道:“你硬啊!”
第66章 将死之人 “怎么硬不起来?” 一掌拍下去,仓灵手心都麻了,情急之下他压根就没收力,对方也没来得及避开,掌心触感是柔软的,他却指尖一疼,碰到个蜇人的东西。 一根极细的断针划破指腹。 像是……冰针! 掌心粘腻,指尖一碾才发现满手是血,血不是他的,是奚玄卿身上的。 这么多血,自然不是一根针能扎出来的。 仓灵压着奚玄卿,去摸他后肩,竟是堆满了冰针! 肩上都已如此,还不知后背如何。 原本奚玄卿侧躺,面对着他,却被他压着平躺下去,背后的冰针也许都被折断,或是更深地扎入血肉。 一簇凤凰火从指尖燃起,悬在两人之间,照亮彼此,奚玄卿的脸色太难看,苍白地不似活物,仓灵垂睫,盯着自己满是粘腻鲜血的手,抿了抿唇,说不出话。 他环顾这狭小的地下甬道,终于晓得发生了什么。 从空中坠落时,是奚玄卿及时出现救了他。 他以为冰针被奚玄卿叫停,哪儿能晓得奚玄卿这个疯子布下的陷阱竟是连自己都算计在内,毫不留情。 这是个一旦开启,连奚玄卿本人都无法破解的攻击型禁制。 奚玄卿抱着他滚进这个土坑甬道的时候,将他护在怀里,为他挡去所有冰针,因而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口,奚玄卿却…… 握着匕首,几次攥了又松,终是叹了口气,将其收回。 仓灵懊恼皱眉。 “你傻吗?那禁制陷阱明明是你布下的,我还以为你能让它停下,你……你怎么会连自己都算计在内?!” 一边说,他一边掰着奚玄卿的肩,将人侧翻过来。 凤凰火照明下,奚玄卿前襟还是雪白无垢的,后背却被染成血红,刚刚那一压,冰针一半断进土壤中,一半陷入血肉里,这下拔都不好拔了。 仓灵想扯开奚玄卿后衣领,去看后背的伤,对方却抬起手压着他的,那只手的腕骨还是错位的,只能绵软地搭在仓灵手背上。 对方似有些不敢直视他,对视一眼便垂睫道:“……别看。” 始终未敢与仓灵对视,奚玄卿长睫半垂,疼地轻颤,脸色煞白,气息也是乱的,额间渗出细密的汗,洇湿鬓发,脱骨无力的手攥着被仓灵拽脱一半的衣裳,竟像是他被仓灵欺负了一般,模样凄楚。 对于这张脸的全部印象,要么是奚暮的温润柔和,要么该是九天境神尊不近人情的冰冷疏离。 从不像现在…… 陌生得很。 仓灵一身反骨,哪儿愿被别人指教? 说让他别看,他就不看? 他一把抓住奚玄卿的手,喀嚓两声便将双腕复位,又乘其不备,动作极快地扒掉对方衣服,露出血肉模糊的后背。 见奚玄卿要躲,仓灵凶狠道:“躲什么躲?怕我轻薄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是说,男人身子我见得多了,不多你一个。” “……”奚玄卿轻声:“不必麻烦。”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我不过是瞧瞧从哪儿下刀,才能取到女娲石。”仓灵冷哼一声,又将被血浸透的衣裳往下扒了扒,直到露出腰窝。 “…………” 密密麻麻的针孔遍布后背,瞧起来似没有太大的伤口,可那些冰针带着寒气,一旦碰上血肉便血流不止,灵力外泄。 那些针需要一根根挑出来,可实在太多,太费时间了,怕不是还没挑干净,奚玄卿浑身的血就要淌干。 对自己都这么狠,这个人真的是…… 仓灵不知要怎么说。 只低声:“我可不是帮你,我只是不想欠别人的。” 他召出一簇凤凰火,控制着燃烧热度:“你忍着点,我的凤……”舌尖一绕,话音一转,“我是说我帮你将冰针烧融,时间可能会有点久,你忍一忍。” 仓灵倒还没忘记自己如今变幻了模样,假装是一株板蓝根。 他和奚玄卿有仇,九天境上的人说奚玄卿杀过他一次,他拿对方做替身,骗了感情那是不争的事实,对方怨他欺瞒,提剑报仇,也是情理之中。 既已涅槃重生,他倒是懒得计较,除了取石身之外,倒也不想同对方再有什么牵扯。 所谓恩怨,早已在他涅槃之时,随着那把涅槃火焚烧地干干净净了。 有时候,若做不成同床共枕的挚爱情人,那成为一见面便血气翻涌,不死不休的宿敌也是好的,最怕的其实是彼此陌路,相忘于江湖,是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悲哀,彼此彻底地再无交集,连“寻仇”的资格和借口都没了。 寻仇和报恩一样。 仇是寻不尽的,恩是报不完的,说到底只是一个反刍痛苦悔恨,贪恋情爱,或是不想离开的借口罢了。 仓灵越是悉心帮奚玄卿治伤,奚玄卿便越是忐忑不安,心底悲戚。 报恩,是因为不希望以后的日子再有交集,是想速速了结这段因果。 贪念太重了。 奚玄卿,你贪念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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