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商眸子一凝,睫羽不动声色的垂落在白净的面上拢下一层阴霾,冷淡的凤眸此刻凌厉深邃,无尽沉渊凝结目中,他不带情绪冷冷开口:“你在挑衅我?” 饕餮和着戏唱了两句,犹重唱那一句“前路遥遥多险境,寻亲何惧山重重”,好似沉浸其中打着拍子闭目欣赏,抬眼猝然一笑。 “您说笑了,这极乐坊唱什么戏,和我有什么关系?” 殷商不置可否,一手暗自握紧了敖湘的手,一手端起茶,热气袅袅,飘渺的雾气拢上眉眼无法在睫羽粘带任何湿意,越发显得冷漠无情。 “我家小龙神丢了个孩子。”殷商抬眸,凤眸幽冽清寒,凌厉到摄人,好似所有谎言都无处可藏:“你知道什么。” 没有用疑问,而是非常肯定的语气。 饕餮笑得不露痕迹,带着某种玩味与轻嘲:“您真是说笑了,都说殷先生正经不爱说笑,今日怎么尽说些玩笑话?就算我真的知道什么……” 饕餮俯身手掌按在茶桌上探头露出满嘴的獠牙,恶意的笑容咧开弧度之下是犹如黑洞一般恐怖的贪婪巨口,他目露垂涎凶光,猩红的舌撩过唇瓣,低哑撕裂的嗓音危险骇人。 “我可是饕餮啊。”他吃吃的笑了,妖异的眼中布满食欲的猩红:“只有吃进我肚子里的,我才知道,要不要来我肚子里找一找……啊!” 饕餮惊呼一声,被一股巨力打飞出去,一连撞碎三面墙壁才堪堪在废墟堆中倒下。 小龙神浑身颤抖,他攥紧了手眼泪不停不停的掉,没有任何收敛的气息几乎淹没了他的感知,瘦弱的身躯好似不堪重负般微微躬起,脆弱到连呼吸都在作痛。 “崽崽……崽崽的味道……”敖湘呜咽出声,眼泪从湖绿色的眸子中不断掉落,安稳的高楼随着他的痛苦一起颤抖。 安稳到几百年不可能长一寸的建木疯狂涌动,树根在土地下作弄,枝条生长飞舞,脚下的地板如同面临地震一般疯狂颤抖,哗啦破碎一大块从中间开始碎落。 光着上身的穷奇带着一背抓痕愤怒的从三楼探出头怒骂出声:“饕餮你又来老子这里闹事!”一低头骂骂咧咧的嘴就这么闭上了。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银色的龙角如同树枝一般长出第四枝、第五枝……遮天蔽日的垂天翼挡住了一切光亮,巨大的龙尾舒展出鞭碎一片房屋。 一只巨大的应龙盘旋在建木上,它像是神话中盘踞世界树的邪龙,登天的神木在它的爪下不过是脆弱的枯枝,愤怒的龙息化作冰冷的寒霜在瞬间席卷整个建木城。 “敖湘!”殷商焦急的逆着人群跑到破碎的废墟里,抬头是犹如神迹一般庞大的龙躯。 敖湘化作原形盘旋在建木上,随着龙尾收紧整个建木都在颤抖,湖绿色的眸子因为愤怒收紧成危险的细线,他低垂下头颅,吞吐着冰冷的呼吸。 “我闻到了,崽崽的气息!在你的身上!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给我!!“ 软乎乖巧的小龙神在愤怒中化作庞大的神龙,神灵垂首愤怒的冰霜随着翅膀的拍打掀起无边冰雪,登天的道路在愤怒中弯折发出破碎的声响。 饕餮捂着嘴咳嗽两声,艰难的从废墟中爬起,他哈哈大笑出声张开双臂言辞疯狂:“来啊!让我见见,古神的力量。” 他恶意的轻笑了一声,说:“真可怜啊,孩子弄丢了,就算找回来也不亲你,说不定……他还要恨你,恨你这无能的父亲让他落到那样的境地。” 这话别说敖湘了,殷商听到心里都涌起无尽的怒火,他愤怒的掐住饕餮的脖子,诡秘的法则在眼尾浮现,金色的咒符印在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双黑眸越发孤冷悲悯,好似世间万物都不能入眼。 可那样一双无情的眼,垂眸却藏着无边怒意,他语句沉沉,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高天之上无形的法则随之垂怜:“孩子,在哪?” 不可欺骗、不可隐瞒、不可直视…… 饕餮狠狠闭上了眼,在法则的强迫控制下,艰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知、道……” 不信。 敖湘不信,他直接炸了,圈着建木的龙尾愤怒的收紧,一字一句皆是狠意:“我要你死!” “我要你死!” 失去孩子的龙夫瞬间暴怒,他不顾生死人命,只要他想,法则都会为他让步。 瞬时间,建木低垂弯折到几乎折断的地步,一团巨大的黑影在云雾中悄然探出一角,黑云压城急急迫近,无形的威压凝结成冻人的冰霜,随着下压的气流化作凌凌霜雪片片坠落。 在霜雪中,穷奇骂了一声:“该死!建木链接天界、地府,一旦折了天就塌了,仙界会砸下来!” “殷商你做点事啊!!”劝劝你老婆!! 殷商猛然偏头,一点金芒在眼中浮现,如同裂痕一般在眼中散漫出妖异的色彩。他一把甩开呼吸困难的饕餮,朝着前方走了两步,脸上的法则已经蔓延到了脖子:“穷奇,饕餮刚刚说的是真话吗?” “他说……”屁的真话!穷奇正要回答,熟悉的法则控制笼罩在身上,他强迫自己吞了回去,眨了眨眼换了个说法:“当然,我们‘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孩子在哪。” 真话。 法则在殷商耳边低语。 殷商垂眸,在小龙神几乎要将建木折断的时候,他猛然转身,法则在手中汇聚,他轻声低语:“禁锢。” 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敖湘,他不可置信的转头,硕大的绿眸伤心的看着殷商,眼中满溢的悲伤与愤怒几乎化为实质,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落下,化作灵珠砸在地上。 殷商本能心软了,薄唇微动,吐出一句:“回溯。” 被破坏的建木在法则的修复下逐渐直起枝干,破碎的房屋渐渐复原,即将砸下来的仙界又被界壁掩藏,杂乱的东西再度被建木的枝条托起。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唯有敖湘。 察觉到身上的束缚没有了,敖湘愤怒的朝男人低吼,冰霜在一瞬间几乎将男人淹没。 “渣男!” “我不喜欢你了!!” “我讨厌你!!” 悲愤的龙吟穿透云层回荡在天地间,巨大的应龙挥舞着垂天之翼猛然飞向天空,伴随狂风拂过,翅膀卷着狂风掀起骤雨,携风带水化作巨大的风浪飞往天际。 穷奇默默丢给殷商一个东西:“兄弟,星梭借你,快去追老婆吧!” “不是……”殷商试图解释,眼看着敖湘越飞越远他心里着急,直接放弃开着星梭追了上去。 敖湘在空中无人能追得上,人类最快的工具也不及他翅膀一扇,他似乎很有方向,径直的往一个方向飞去。 等殷商追上他时,他正坐在一个山洞里,眼泪不停不停的掉,呜咽着说:“我的崽崽,被人偷走了,和我一样。” 殷商怔住了,他低垂下眼,看着不停哭泣的小龙一瞬间失了声音,心疼与后悔犹如潮水一般涌来,他声音低哑,像是个犯了错的男人轻声询问。 “一样……是什么意思。” 敖湘呆呆的,只会掉眼泪:“一样,一样被偷走了,找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不知道他在哪x 我们现在(重点)不知道他在哪 √ 却又是风摧残垣,啼凋零 思念亲人心悲痛,孤独谁怜泪人行 旷野寂寞人伴影凄凉,更惧雷作凶 前路遥遥多险境,寻亲何惧山重重 ——《锁麟囊》寻亲
第22章 狸力要换工作·十二 “我弄丢了崽崽,夫君走之前我跟他保证会照顾好崽崽的,可明明、明明在我怀里的,为什么一睁眼崽崽就不见了,其他人、其他人也找不到……云中君大人、司命大人……还有湘君和娘娘……” 为什么会弄丢呢?敖湘根本想不清楚,明明闭上眼之前崽崽还在自己怀里,明明还在和崽崽说话,可是一睁开眼,崽崽就没有了,认识的人也找不到了。 想找崽崽,先找到了崽他爹也没用,崽他爹生气不愿意去找崽崽,每次都骗龙。 “就是在这里,明明就是在这里啊,我还抱着崽崽说话,为什么会不见……被谁偷走了……”敖湘越说越难过,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一边吸气一边颠三倒四的哭诉。 他之前闹腾了一顿实在没有力气,就是小声小声的抽泣,呼吸困难的微张着嘴,小脸潮红一片,细瘦的肩膀微微颤抖,哭得很可怜像幼崽一样声音微弱。 任谁看见了,本能都会感到心疼。 殷商本以为自己冷心冷情二十多年,从未为自己任何人的眼泪动容,此刻在敖湘的眼泪下第一次觉得如此心疼。 他从袖子里掏出手帕,动作温柔的为小龙神擦拭眼泪,低沉的声线中带着难得的轻哄:“别哭了好吗?” “……至少,你没感觉到崽崽出事了不是吗?”殷商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多找一找,一定可以找回来,我还给他准备了一个窝窝,镶满了宝石,他一定会喜欢的。” 可是敖湘不愿意听了,他已经很听话很听话一直在等了,明明说好来找崽崽的,为什么不找呢? 明明许诺过的,答应过他,无论在哪里都能找到他和崽崽。 “骗龙…骗龙的。”他哽咽着,湖绿色的眸子满溢着悲伤与质疑,这份质疑化作利剑刺入殷商的心底,他控诉着质问着,已然哭得喘不过气:“你说过来找崽崽的,你说过的,你不喜欢崽崽了吗?你不要他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我也不要你了!”敖湘猛然躲过男人伸过来的手,跌跌撞撞的站起身。 他要去找崽崽! 敖湘没走两步,就被男人强制圈着腰扯了回来,他默不作声的一通挣扎,最后泄愤般抓着男人的手用力咬住,就算嘴里尝到了血腥味也没有松开。 湖绿色的眸子执着坚定,几乎是发狠了用力咬下。 小龙的牙齿锋利有力,全力之下几乎把殷商的手咬穿,血滴滴答答的往下掉。殷商粗暴的摸了摸敖湘的头发,掐着他的下颚让那双眼睛看着自己。 冷峻的下颚微微阖动,随着喉咙吞咽,殷商咬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粗糙的大掌抚开小脸上的发丝:“你看着我。” “我是谁。”殷商认真的垂眸,黝黑深邃的瞳眸似在隐忍着什么。 你在向谁抱怨?你在看着谁? 那些话,又是在对谁说? “敖湘,你看着我。”他再次重复,冷硬的语气终究还是耐不住他的眼泪放软了。 小龙倔强的含着眼泪,明明还在他怀里,却仿佛已经有了隔阂。 如果这次哄不好……殷商本能的预知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殷商沉默一瞬,永远目空一切的眸子低垂着,挺直的脊梁微微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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