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悬挂高空,狼嚎从远处传来。一声又一声,逐渐近了。 “我们还有多久到?”郁封问他们。 “快了,大约还有两刻钟。”狼嚎让侍卫停下争执,其中一个看了表,回答郁封,“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准备晚餐,二位别急,我们会提前到达的。” 他们还没错过晚餐?两人暗自思索。 郁封又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侍卫回答:“下午茶时间呐夫人,夫人您的……声音可真特别。” “放心吧,狼群不会轻易在这时候靠近的。它们也许只是出来巡逻,就像我们,时不时也得绕庄园走一圈。”侍卫故作轻松。 但是愈来愈近的嚎叫让他的话失去说服力,马儿不安地嘶鸣,很快,马车就被前来的狼群逼停。 幽绿的眼睛出现在周围的暗影里,威胁的低吼此起彼伏。 “但天是黑的。” “夫人您在说什么啊,天是黑的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侍卫回答他的声音有些紧张。 看来这个世界没有白昼。 狼群匍匐靠近,警惕地观察,很快,它们就认为猎物不具有反抗的力量,悉数扑咬而来。马儿受惊,挣扎着,如离弦之箭那般冲了出去。马车一下颠簸得如同海浪。 “去去,狗东西!”侍卫大骂,并拔出佩剑攻击它们。他们英勇对抗狼群,勇气可嘉,但狼群不会因此怯弱。它们更加凶狠地扑了上去。 几只饿狼试图从窗中进入车厢,它们跳跃,大半个身体便卡了进来,十分熟练,看起来这样做过不少次。 伊塔洛斯在狼扑来时,手中幻化出一把短剑,狼无法避开,头颅直直地被刺穿。几次之后,追赶的狼不再从他这方突破。而郁封那边,扑来的狼被一扇无形的墙阻挡,一旦靠近便被吞噬大半。它们无法理解,但看见同伴莫名死去,危险气息蔓延,也不再突破车厢。 但狼群太饥饿,不得不冒险继续撕咬猎物。 前方的马匹与侍卫备受折磨。 “二位别担心!”瘦侍卫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扭打的声音。紧接着,一声沉闷的重响后,马车不再颠簸。 狼群也不再跟随他们。 “我们没事了!”瘦侍卫兴奋地对他们喊。 伊塔洛斯往后看,奄奄一息的胖侍卫正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他替他们引走了饥饿的狼群。 “你好像不是很满意。”郁封看他。 伊塔洛斯放下帘子:“怎么会呢,我为他感到悲伤。” 竟然为了一时钱财就让同伴去死,难道不是悲伤的事情吗。 郁封:“是啊,如果你没有火上浇油,说不定我会相信。” 伊塔洛斯不以为然:“我真希望你的细致能用在长裙上,而不是在意这些无所谓的东西。” 郁封:“这些无所谓的东西将会把我们送到庄园。最后一个最好没事,否则驾车需要你去。” 说着,瘦侍卫口中便爆发出一阵怒骂,他身上的钱币和戒指都不见了。 这个贪婪愚蠢的人丝毫不怀疑车上的公爵,他认为是胖侍卫在临死前拿走了他身上的钱财,是恶毒的报复。他在大声诉苦。 “他当然会没事。”伊塔洛斯肯定道。 他又没给两人下蛊让他们厮杀,他只是给了对方一枚戒指和一些烟草而已。 管家侯在庄园大门。 见马车徐徐靠近,平静的神情出现一丝裂痕。 派去接客人的马匹伤痕累累,侍卫浑身脏乱,车厢上满是抓痕。没有主人能够容忍仆从用这样糟糕的姿态迎接贵客,这是极为失礼的。 管家压抑着努力,问瘦侍卫:“和你前去的另一人在哪里?” 伊塔洛斯伸手,支配者扶着他下车,由于鞋跟太高,差点摔在他身上。 瘦侍卫悲痛回答:“这是个不幸的消息,管家大人!我们途径森林时遭遇了狼群的袭击,他为了保护客人,独自留下将狼群引走,换来了我们的平安!” 管家听闻,脸色稍有缓和,但仍然阴沉:“我们为他的离去感到遗憾,我们会记得他的勇敢,但那是他的职责。迎接客人是你们共同的职责,现在,我只看到这糟糕的一切,这样的礼节毁掉了公爵的声誉!” 瘦侍卫缩着头,浑身哆嗦起来。 管家挥手,让人把瘦侍卫带走:“他看起来需要休息,带他去好好休息。” 于是上前两人架着瘦侍卫。瘦侍卫略有挣扎,但之后,他像一只被割掉舌头,打断骨头的病犬,软绵绵地斜靠在一人肩上,任由他们带着离开。 管家往那方向走了一步,挡住他们的视线。 “我认为这是旅程的开始,作为起点则要尽善尽美,否者接下来的体验也会强差人意。”管家说,“很抱歉没有第一时间欢迎二位,这是我的失礼,还请二位见谅。” 伊塔洛斯很宽容地接受了他的道歉,事实上,除了马车有些颠簸外,他体感不错。 做完这一切后,这人才正式欢迎他们的到来。 “那么,欢迎你们来到道格拉斯公爵的宅邸,这里是被誉为‘夜啼鸟花园’的公爵庄园。”管家敞开双臂,“此次邀请二位前来,为的是参加七天后公爵夫人的生日宴会,希望你们能在庄园玩得尽兴。我是庄园的管家,如有什么需求,你们可以找我,我就在庄园,随时为你们服务。”他深深鞠躬。 他直起身,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不怀好意的微笑。他眼中期待着什么,问了他们一个问题。 他说:“请问,二位是谁?” 马蹄声忽然出现在远处,森林小道的尽头,又一辆马车行驶而来。 女佣们手中的提灯被风吹得微微摇晃,一个个脸色惨白如同提线木偶。 管家的脸忽明忽暗,两秒后,他再次问道:“二位要如何介绍自己?” 也没什么问题,客人来到东道主的庄园的确要报上姓名。只是管家主动询问,就给这问题染上一丝不寻常。按照通常的回答,恐怕不是对方希望得到的答案。 他们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 伊塔洛斯轻笑,手臂环上支配的腰,侧身,温柔道:“亲爱的,告诉他们我们是谁。” 管家还在等候,郁封抬眼,纱网下的目光似乎有些凌厉。 他转回头,红唇微微勾起,竭力让声音显得不那么冷漠:“这位是伊塔洛斯·裴兰德,他是我的……爱人。我们来自宁静之乡普罗格。” 真亏他的支配者在醉酒时还能分出心思记得诺希里安告诉他的信息,他甚至还记得自己的庄园在宁静之乡普罗格。不得不说,郁封的回答让伊塔洛斯很满意。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他们不是偶然成为组合的陌生人,他们对彼此还算熟悉,再稍微做做样子,就能成为一对‘恩爱的夫妻’了。 管家点头,对于这个回答也没过多表示。他们算是通过了小小考验,能够进入庄园了。可是,管家没有立即示意女佣带他们进去。 “那么夫人您呢,我该怎么称呼您,您没有对自己做出介绍啊。” 他们可以直接喊他裴兰德夫人,但是管家仍然要他做出介绍。 郁封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两秒后,他回答管家。 答案在伊塔洛斯的意料之外。 支配者微微张口,声音刻意压得沙哑轻软,男女莫辨似的,又带着一丝疑惑:“柏莎……柏莎薇尔·裴兰德,他的夫人。你可以直接叫我柏莎。” 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也有哪个时间,有什么人,对伊塔洛斯身边同行的‘女士’这样询问。 就连他们回答的话语都一模一样。 视野恍惚,伊塔洛斯心中腾升戾气。 “好的,夫人,我清楚了。”管家满意笑了笑,招手唤来一位女佣,为他们引路。 管家对支配者回答的名字不闻不问,说明他的回答没有出错。也许,支配者在这个世界没有固定的名字,他需要一个贴合时代的,所以他瞎编了一个。 可是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要是瞎编,他大可回答什么安妮爱丽丝瑞秋,伊塔洛斯相信这些名字会更简单。他的支配者要是强行回答郁封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名字只是个发音,他不需要写下来。 为什么一定是柏莎薇尔呢? 为什么呢? 他都知道些什么?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从他的支配者口中听到,它出现得那么猝不及防,好像是特地来惊吓他。 世界上会有一种巧合,让他在沉睡几百年后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吗? 破碎记忆一闪而过,伊塔洛斯仅仅只是不愿因它出现在他人口中。因为这个名字是那么独一无二,意义非凡。只能埋藏在他心中。 他望着支配者,对方对他此刻站在原地不动有些疑惑。 三秒后,耳坠判定。 ——灵魂与躯体本该密不可分。如忒修斯之船。那么他还是原本的他吗?你觉得呢? 没有任何改变。 灵魂与躯壳这暗示,又意有何指? 这些认知忽然让他看不透事情的脉络,他的周围似乎有一层深厚的迷雾,迷糊之下,是更为混乱复杂的丝线。 伊塔洛斯声音陡然冷下:“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这是个很重要的名字,很重要,经他熟悉之人的口说出。要不是郁封提及,伊塔洛斯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想起。既然对方说了,那他就得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它不该出现在这里。 郁封看他的眼神疑惑:“随便想的。” “是么?” “你想说什么?如果你不喜欢,大可主动提,不要让我说了后又不满意。”郁封掰开他的手,跟在女佣后走向庄园。 【警告!】 一缕带着杀意的黑雾忽然缠上郁封的腰际与脖颈,好像他不说,这些黑雾就会将他绞杀。 “是么?”伊塔洛斯又道。像问对方,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心脏隐隐作痛,仿佛插入他胸膛的长剑仍然贯穿,从未抽出。 “你在发什么疯?” 这个名字如同魔咒一般禁锢他,让他想要扯碎一切,愤怒与另一种复杂的情绪要掌控他,拉他坠入更深的记忆。伊塔洛斯从未觉得这些记忆会不受控制,会如洪水猛兽那样袭来,并且很久不肯退去。可现在的确不受控制了。 碎片不断浮现又破碎,循环往复。 他静默在原地,神情藏匿在银发之下。最终,柏莎薇尔这个名字连接的东西战胜了他。 周围变得明亮,天气晴朗得像记忆中最为怀念的那个傍晚,气温正好,倦鸟归巢。他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庄园。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水味,他的房间,被落日余晖镀上耀眼光芒的背影,一位月金色长发的人正背对他,面对全身镜审视裙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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