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御门光捏了捏眉心,思考着要不要把式神招出来教训一下机器里面的混账! 卢梦龙依旧抱着贴满符咒的白床单,一脸干着急没办法的表情。他拉了拉林凤黯身上穿的毛衣下摆,说:“这家伙不认罪呢。” 林凤黯抬眼望了一会儿卢梦龙,开口说:“龙哥想要说什么?” “有什么办法让他说实话?像CIA的吐真剂之类的……” 皓澜一直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好整以暇冷眼旁观这群人类。他的膝盖上趴着麖的幼崽。一只羊角狮撸着独角鹿的毛,心满意足。他一开始就看出沙发上俩个人类小孩儿虽是肉体凡胎,却又不是寻常普通人。 很妙! CIA的吐真剂有很多种,最出名的就是麦角酸二乙酰胺(LSD)、咪达唑仑(Versed)。林凤黯思考了一会儿。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很快他握着笔的手在纸头上点两点,抬起头,看着卢梦龙说:“我可以试试看。” 林凤黯快速写了一段程序,安插在原有代码中。这段非线性偏微分方程非常巧妙,根据自变量(螭魅的回答),以及询问者给予的反馈(因变量),最终得到解决方案(惩罚与否);若是不回答(自变量为0),也会受到惩罚;若是因变量连续得到惩罚结果,那么惩罚会翻倍;若是自变量持续为0,惩罚也会翻倍。 卢梦龙虽然对方程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对结果甚为满意。他两眼闪着微光,崇拜地抱住林凤黯的胳膊:“鸦鸦,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林凤黯别开眼睛不敢看面前的人。卢梦龙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样子很犯规啊?你这种小奶狗眼神让我怎么办啊?林凤黯清清嗓子,嘴角弯起,说:“这样应该会说出来的吧……” 具体惩罚有三种:第一种是致幻,第二种是炙火,第三种是电击。 可能螭魅从诞生之日起,就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组程序玩死。 他被困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鬼地方,接受那个长得比泰亲还漂亮的阴阳师的盘问,不回答,答错了,答得不好,都特么要挨罚。惩罚一次比一次重,先是被自己吞噬的怨灵虐,接着被地狱之火焚烧,最后是挨天雷劈。 被劈了还不算渡劫,白劈! 最后螭魅只能乖乖交代来龙去脉。开玩笑,他在这鬼地方死死不掉,活活不了,绵绵无期的生不如死才是最可怕的。 林凤黯打开引力机的侧盖,看着里面的金属门格海绵闪光频率变高,蓝色荧光变成了橙色荧光。 “看来在里面会消失空间和时间的认知。” 土御门光用他一贯清冷的音调说:“你知不知道你的话漏洞百出?天平宝胜四年来大唐,大中元年回国。你却说久未闻此曲。” “怎么了?我他娘的就是好久没听了,不然也不至于你放个音乐跳个舞就把老子勾引出来。” 要不是隔着电脑屏幕,纪贯则能立刻把这只螭魅打出翔。 最后是林凤黯很有眼色地加了一段烈火+天雷的“double工作日午餐”把螭魅给折磨趴下了,纪贯则才稍稍消了气。 “你跟他说话的时候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纪贯则撸起袖子,火冒三丈的样子终于不像盖世太保了,整一个怒发冲冠的党卫军。 土御门光却是没放在心上,他依旧保持着原有语速,既不过于慢条斯理,也不显得急功近利。 “你可知道《兰陵王入阵曲》在唐时传入我国之后,我们将其视为正统的雅乐,格外珍视,对其保留和传承有着一套十分严格的袭名与秘传制度,才使得各位有幸在千年之后,还能欣赏到原汁原味、壮怀激烈的舞曲。虽然玄宗帝认为其‘非正声’而不予演出,此乐逐渐失传。但是在我国,五月五日赛马节会、七月七日的相扑节会、射箭大赛庆祝胜利时,都要反复表演。就连宫中的重大活动和宴会,包括天皇即位,也要表演。奈良元月十五日一年一度的“春日大社祭”举行古典乐舞表演时,《兰陵王入阵曲》仍作为第一个独舞表演节目。你若是真是大中元年回国的,怎么会这么些年没听过这首曲子?屏风是酒店试营业时才由私人飞机送来的,因为太过珍贵,所以出关期间还是通过文部省打了招呼才通过特殊途径被送到瑞士的。整整千年,你一次都没听过,怎么可能!” 土御门光顿了顿,冷笑一声,抬眼注视着倒在屏幕里还不断抽搐着的螭魅。 “你真是那个时候回国的吗?或者,我们换一个说法,霓虹是你的祖国吗?” 螭魅抱着剧痛难忍的脑袋,大喊大叫:“我怎么不是了!我是跟随藤原清河大人来到大唐。我还记得大人在拜受节刀赴唐前在春日野祭神时做的和歌:《庵原清云》——妖娆春日野,祭祀祈神援。社苑梅花绽,常开待我还。他就是握着我把这首诗写完的。可是清河大人再也没有返回故土……他将我转赠于晁衡大人(阿倍仲麻吕)之后,我又历经多次辗转,终于在宣宗帝大中元年,被圆仁大师带回祖国。我怎么不是回到祖国?” 土御门光对纪贯则挑挑眉毛,纪贯则心领神会,推来一面放在职员室里的穿衣镜,摆在玻璃屏面前。 螭魅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镜子中照应出的玻璃屏。屏幕里那个诡异的人脸兽身,四肢着地的妖怪并不是他以为的自己! “不不不!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 螭魅痛苦地揉搓着自己身上苍白的皮肤稀疏的毛发,捶打着扭曲丑陋的面容。不不不,他记得自己的样子,他不是这样的怪物,他是…… 他是谁?螭魅陷入无边的怀疑与恐惧之中。 林凤黯突然大喊一声:“完了,CPU过热死机了!” 电脑屏幕转为蓝屏,自动重启后再次蓝屏。 卢梦龙焦急地问:“会不会逃出来?” 林凤黯眨了眨眼睛,他也……不清楚啊,教授没说过机器如何释放门格海绵里的东西。教授只说过这是他制造的幽灵黑洞…… 引力机里的金属门格海绵依旧悬空翻滚,闪着荧光。 片刻后玻璃屏自动恢复工作,只是里面显示出的画面变了。满地爬的螭魅旁边站着一个衣冠装束(平安时代简略式样的公家服装)的男子,头戴垂缨冠,薄藤色袍配绀色指贯,妥妥一个飘逸风流的殿上人(官阶在六位以上、并且被允许上殿的官员)形象。 这就是螭魅口中的“我”,螭魅吞噬的最初的最强大的灵体,成为了螭魅内在的“第一人格”——藤原清河的一支心爱的斑竹笔管鸡距毛笔。此笔在清河手中时未开灵智,但始终不忘原主,所以当它成为付丧神后,幻化的人类外形就是第一个主人的样子。 付丧神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若不是安倍泰亲大人,我只怕是早就被吞噬干净了……我虽不知道阁下是谁,但是您穿着狩衣的模样真好似泰亲大人再世。不,您要长得更华美一些……倒更像是泰亲大人那位鼎鼎有名的祖先。(泰亲是晴明的五代孙)” 土御门光眼波微闪,问道:“你见过?” 付丧神理了理身上的袍子,说:“晴明大人吗?并没有亲眼见过。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被摆在比睿山延历寺中。曾经在一天晚上听到晴明大人与法师夜谈。他的嗓音也像阁下一样清冷又温和。” 土御门光扬了扬嘴角。 卢梦龙偷偷摸出手机,偷拍了一张照片。他现在已经完全成了土御门光的第一迷弟。 林凤黯头痛地按按太阳穴。 “我是见过泰亲大人的。”付丧神流露出疼痛又伤感的表情:“当时我已经在延历寺很久很久了,久到我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来的。然后那天,关白(相当于丞相)家的家臣给主持送来了一扇门。” 这扇门是日后悲剧肇始。 由于840年开始不再派遣遣唐使,大唐的舶来品日益珍贵稀有。而这扇门板正是从大唐运来的宝贝。当时的延历寺已经有了令人头痛的山法师(僧兵),早年初白河法皇就对这些僧兵深恶痛绝却没有办法,摄关家(摄政关白)失去权威。(直到元龟二年(1571)织田信长放火烧掉延历寺,杀死僧兵1600多人。天正十三年(1585)丰臣秀吉放火烧掉根来寺,僧兵才失去权力)。 而那一年,正是关白为安抚暴力上|访的僧兵,给延历寺送来了大唐的宝物。 精美的门扇是沉香木所做,奢华无比。唐代最著名的以沉香为建材的建筑就是玄宗帝为贵妃在兴庆宫里修建的沉香亭。李白留下了“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的千古绝句。上行下仿,杨国忠就“用沉香为阁,檀香为栏,以麝香、乳香和为泥饰壁”修建了一座阁楼,取名叫做“四香阁”。 而这扇门就是当年奢华风气下的产物。 只是没有人知道其中一片门扇已经生了螭魅。 螭魅在异国他乡吞噬了许多小鬼小怪,力量大增,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风雅卓绝的一位付丧神。直到延历寺被织田信长的大火焚烧,他都在想着要得到那位飘逸出尘的付丧神。他不想像之前那样撕碎灵体生吞活剥,他要想办法慢慢地占有这美丽如仙人般的宝贝。 螭魅甚至给付丧神取了一个名字:青藤。 螭魅依旧在延历寺干着自己的勾当:吞噬灵体。直到当年40岁的安倍泰亲前往比睿山办事,无意中发现延历寺中有瘴气升腾——正是螭魅刚吞吃了来寺中求助的人的灵体。 安倍泰亲三日之后再次拜访了延历寺,表面上是观赏唐代珍宝,实则将螭魅封印在门扇里。此后数百年,螭魅失去所有观感和力量,如死一般,无法脱离门扇。也让青藤成为了螭魅看得到吃不到的心魔。 织田信长的大火给了螭魅这个机会。泰亲的封印松动,螭魅费尽全力脱离门扇,化出他丑陋的原型,把那支小小的斑竹笔杆放在怀里,连夜脱逃。 此后漫长的岁月中,他便寄生在斑竹笔杆中。终于与他心心念念的“青藤”融为一体。 久而久之,被吞噬的青藤的记忆成为了螭魅的记忆,他忘了自己出生于异国炎热的热带山林,靠凶残地吞噬灵体加强自己的力量。只记得自己是藤原清河的一支笔,书写过《万叶集》中收藏的诗句;随着晁衡大人面过圣,听过《兰陵王入阵曲》,被圆仁法师使用过…… 他那么美,那么风雅。是螭魅一辈子都不敢奢望的。现在他就是螭魅的了。 为他一人所独享的完美珍宝。 狩野探幽于宽永15年(1638)出家,几年后,当时的幕府德川家光送来一个唐代宝物给探幽——一支唐斑竹笔,望探幽能画出更多旷世名作。 这支笔画了《山岚》这个屏风。当时大作完成后,螭魅已经忘了自己,只知道自己是名叫“青藤”的付丧神。那日,他遇到了改变他命运之人——朔(さくsa k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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