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梦龙见薛礼被上司按着不让说话,梗着脖子面红耳赤,也不见软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挣开林凤黯的胳膊,整理了一下花衬衫,径自走到薛礼面前,说:“薛大人,本君并非有意为难你们,只是啊,你们给本君算一笔账。” 卢梦龙笑吟吟地摊开双手,空气中的水分子瞬间聚集到他手中行成了一面水镜。不需要任何咒语直接操纵元素的能力的确很可怕。 “不好意思呀各位,投屏的屏幕被鸦鸦不当心摔碎了,大家就凑合看看水镜吧。” 水镜恍若一面两端都可见的透明屏幕,悬在半空之中,里面展现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当年苍珀被天罚堕入轮回,从第一世起,地府就将原本该属于他的运势匀出来,给那些过来打招呼的各路神仙开绿灯。气运的总量是恒定的。而苍珀乃是天帝,就算堕入轮回也拥有无可比拟的气运。然而卢梦龙这十次轮回,不但晚点迟到,还是个大非酋。以至于穷奇为了不让他一出生就因为残疾而受到虐待或遗弃,造出了龙影,于是也被打入轮回里。 所以原本属于他的气运投到哪里去了呢? 林凤黯冷笑着敲了一遍代码。水镜上展现出一长串名单,分布在各朝各代,各种名人名仕帝王将相。 薛礼瞪大了眼睛看着后台数据。他没想到天帝的气运是被这样当做筹码一点点卖出去的。显然这地府做这生意是驾轻就熟。失势天帝成了无依无靠但带着满满欧气的待宰羔羊,十世轮回,薅的羊毛只会多不会少。 毕竟投胎气运这种赢在起跑线上获得开挂道具的能力意味着成功的一半。 “我呢,原本是想找着这帮人一点一点讨回来的。毕竟非亲非故地,平白让人占了便宜去,那我这天帝岂不白当了?” 廖叔安满头冷汗点头哈腰地连连说对。 “我呢,现在最不差的就是时间,花千年时间慢慢要回来,也挺有意思的。” 薛礼一听大声喝止:“幻黎神君,我刚看了名单,其中有几个早已脱离人世,回天庭赴任了。如何能讨要回来!” “哦,所以天庭的人,借你们之手,占用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你们不敢要回来,我就得跟着吃闷亏?” 薛礼狠狠瞪了廖叔安一眼,这老家伙身居高位这么多年,缺德事儿没少干。烂摊子反而砸给他这个背锅侠。薛礼感受到了来自天宫的威压。被抽取水分子的干燥空气凝固着,让习惯了阴冷黑暗潮湿环境的鬼神们极为难受。 下一刻,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林凤黯身后的黑色羽翼猛地张开,尖锐的鸟鸣出现在宫殿屋顶。他的眼珠缓缓变成金色,手心中一轮金色光轮猛然飞跃上空。 自开辟以来,就未被阳光照射过的阴暗世界首次沐浴阳光。 光,本是佳美的,眼见日光也是可悦的。⑤ 然而在冥府,光却是可怖的,眼见日光是要命的。鬼已经死过了,剩下的只能是灰飞烟灭。卢梦龙看着几个虾兵蟹将直接被日光送走,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喊了一声:“鸦鸦。” 林凤黯收回日轮。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跟他没啥关系。 躲在桌子下的小书记员劫后余生一般抱着桌腿哇哇大哭起来。 卢梦龙低头看了一眼,“看你们把孩子吓得!” 廖叔安捂着脸的手漏出一条缝,观察了一下,发现不但阳光没了,连空气里的水份都回来了。于是廖叔安清了清嗓子,开始继续他的和事佬事业。 薛礼这次是真被气到了。他知道地府理亏,也明白在这件事上,他被蒙骗了很多年。 大约是一千四百年前,他过来接替已经轮值百来年的老班。当时老班就说,奇了怪了,上次他轮值的时候,才安排妥当天上下来那位的投胎。再怎么也该轮到下一次了,却迟迟不见名字在生死簿让他盖章。 当时老班摇头叹气说,时运不济,即便是东岳这里出来,也不得善终。上一回快500年前了。那人出生于人间富贵集权地,只是运势实在不敢恭维。正值五胡乱华,即便托生在帝王之家,依旧命运飘摇,最后被羯人俘虏,此人乃暴君,被俘的小世子没能活过19岁。暴君乃穷奇的第一世。小世子是苍珀的第三世,也是他第一次作为一个没有基因缺陷的正常婴儿诞生,才貌兼备的小公子,却未及弱冠就死了。而金乌转世成暴君的养孙,长大后杀了皇帝,并对这一外来政权进行了种族屠杀。 老班叹气:“这三个人呀,就没有过交集。也是怪事。” 薛礼心里惦记着这件事,去查了发现苍珀的下一世已经悄悄在一年前,薛礼尚在人世之时就安排掉了,甚至没有惊动班固盖印,由文书组直接盖了东岳大印就办掉了。中宫紫微之命,丝毫找不出毛病,只是帝王之家人命似乎更为朝不保夕,小太子也是未及弱冠就死于谗言。 他一直以为这是天罚使然,哪知道也有他们的推波助澜。 原本对金乌霸道无理的一腔怒火,至此也偃旗息鼓。反而是在东岳耗尽帝王气运后,托生在酆都的那几次,苍珀才获得了完整的人生。 薛礼抬头看着卢梦龙那张昳丽的脸,异于常人的粉紫色虹膜闪着柔和又明亮的光,满头银色卷发让他充满一种带异域情调的不真实的美。这位传说中的古老神祇,屠戮天宫的时候都是面带和善的微笑的。他过去一直嗤之以鼻,但现在他却觉得传言并非全是胡说。 卢梦龙脸上正挂着一副既悲天悯人又极为冷酷淡漠的表情。更别说他身后那个黑脸的杀神。 “这还只是我的,我们家鸦鸦的运势呢,你们怕是剥夺的更厉害啊!就拿你第一次接手的那次说好了。虽然出生完全没有问题,问题是气运根本约等于0。我19岁死了,鸦鸦那时还没生出来。天宝元年,他大破吐蕃北线主力,最后却被诬陷,被贬为汉阳太守,一年后抑郁而终。” 林凤黯嘴角抽了抽,他这一世的命运被篡改到直接就没遇着龙哥,非常离谱。而龙哥一出生就是皇太孙,从小到大都富有贤名,眼看着是完美君主的模板,哪知道未及弱冠就被害死了,现在看来是直接给下一任皇帝开了外挂。 “呵!看来你们的确是看我们几个失了势,好拿捏,肆无忌惮地抽取我们的剩余价值,难怪我们后面5次都走的是酆都通道,可真有意思。” 薛礼单膝落地,诚恳道:“幻黎神君息怒。” 卢梦龙嘴角微扬,用柔和的嗓音说:“我没有生气。但是该要回来的东西。我必须要回来。” 他伸手拍了拍薛礼冰冷苍白的脸颊:“起来,这不是你该顶的罪。” 薛礼很久没有被温热的活人触碰过了。他吓得往回缩了一下下脖子,刚才那一声吼的气势全没了。 最终结果自然是天宫大获全胜。卢梦龙列了一个列表,里面除了自己的关系户,还有他看好的一匹精英来扩充天宫编制。 除此之外还有空白的“千人计划”名单,等他哪天需要了,就往上填名字。 林凤黯心想这下子,地府有的要算气运了,过去那些回扣,都要一一吐出来。该!这帮徇私舞弊落井下石的混蛋! 临走林凤黯还吓唬他们:“这都是龙哥对你们仁慈。要我看,这鬼地方就该被紫外线杀杀菌。从里到外照透了才有用。” 卢梦龙走在前面,回身拉住林凤黯的手,温声说:“别废话。代府君,我三日后去帝都和睦家医院等着看孩子,冥府这边可别掉链子。” 代府君廖叔安哭丧着脸:“幻黎神君放心,一定办好。不让天宫失望。神君走好!帝君走好!” 林凤黯临了投了一个小火星把主殿的前廊给扎了个对穿。 卢梦龙:…… 林凤黯嘿嘿笑了:“没控制好,本来就想炸下门口那绿油油的魂灯,看着不大顺眼。我这不才上任没多久么!没控制好。代府君,下次我肯定准头和分量都控制好!” 还下次!没有了!求你们了! “没事儿,没事儿!这破前廊是该修一修。”廖叔安陪着笑,已经不敢心疼中央银行的贷款了。他只希望这两个杀神赶紧走!走!回天宫,回人间,回哪里都好!别再来这里了! 第二天,卢梦龙和林凤黯带着一个表情沮丧的小孩儿出现在医院消防楼梯边上的监控死角。 “时间差不多了,应该已经放进去了。” 新生儿的屋子有一面大玻璃。小孩儿被卢梦龙拉倒玻璃窗前,他隐隐看到每个小孩脑门上都有不同点光晕。其中一个闪着金光。 “这气运厉害吧!”卢梦龙指着那个红皮耗子似的小婴儿给马忆恩看。 马忆恩瞪大眼睛,没想过小婴儿是这样的。 “刚生出来有点丑,以后会好的。大家生出来都这样。他呀,以后会成为全新的姜映卿。我完全按照‘姜映卿套餐’勾选点单的。” 马忆恩应了一声,一双眼珠紧盯着小婴儿,暗淡的眼神终于有了光彩。眼前那皱巴巴红皮耗子仿佛变成了玫瑰花。 卢梦龙看着马忆恩贴在玻璃前看娃,对林凤黯使了个眼色,两人缓缓走出产房大楼。 “马忆恩能恢复吗?” “嗯,应该可以。” 马忆恩隔着玻璃窗,双手贴着玻璃,絮絮叨叨地跟那个小婴儿说着他的等待和思念。 卢梦龙挥了挥手,干扰了监控头,转身对马忆恩说:“2个小时,往后你随时可以下来看他的。不着急。” 马忆恩点了点头,视线黏着那个小婴儿。 两人溜达到了一个社区篮球场。卢梦龙好久没打篮球了,抬头看着篮筐,迈不开腿。天宫空空荡荡4个人,连3对3都打不起来。 “想打球了?” 卢梦龙点头,把银发抓起来在脑袋顶绑了一个丸子摇身一变换了篮球服。林凤黯立刻跟上,也换了一身差不多的,跑进没人的球场。 两人练了一会儿投篮,卢梦龙撩起衣摆擦了擦一脸汗。 林凤黯瞧着那露出来的一截白到发光的皮肤和细腰上线条优美的人鱼线,只觉得鼻子一热。 “鸦鸦!”卢梦龙指了指林凤黯的背心,“鼻血滴到了。” 林凤黯傻笑着抹了一把鼻子,脸红了。 卢梦龙丢下篮球,让林凤黯坐在花坛边上。手心里的水汽极速降温化为冰晶,他把冰晶用手帕包住,按在鼻根上,另一只手轻轻托起林凤黯的下巴。 明明可以瞬间止血,但林凤黯却很享受这种物理止血。他仰头看着龙哥,树荫下斑驳的光线落在浓密的银色睫毛上,阴影下粉紫色的眼眸含满柔光。林凤黯觉得他可以这样仰着头凝望一辈子。 卢梦龙嘴角扬了扬,手帕一甩,冰晶消失。 “鸦鸦,好了。” 林凤黯突然有点遗憾,这鼻血止得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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