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朗提着马头灯,眼神从面色煞白的小苏郁转到挤出假笑的楚鸣鹤身上,仔细、认真、警惕地来回转悠几圈,终于开口,一字一顿道:“你怎么能把别人弄到狗屋里睡?” 小苏郁:“呃…” 楚鸣鹤内心:这里是狗住的地方? 周朗压抑住怒火和无奈,唇角绷紧最终长叹一口气,眼神示意楚鸣鹤,“进屋吧。” 屋里装潢有种古典朴素的美,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很一尘不染,家具虽然不昂贵但木材都精挑细选,专业加工有雕花纹路,再三推辞后,楚鸣鹤不好意思坐下来。 一乌黑长直发的中年女人递过刚冲泡好的红茶,浓郁醇香飘散开,沁入鼻息有种怀念温暖的感觉。 “谢谢伯母。”楚鸣鹤优雅地啜了一口,“很好喝。” 被这么儒雅得体的帅哥赞赏,小苏郁的母亲心花怒放,“你们先聊,我去准备点心。” 走去厨房的时候,娇嗔地搡了一下一直沉着脸的丈夫,“人家都说了是阿尔法的星际检察官,和那些不三不四的流氓不一样。别老挂着脸,等会儿让他去客房睡。” 沉默片刻,周朗屈指敲着桌子问,“听说你要去魔兽之窟?” 冷硬的声音一下下回荡在寂静房间里,就在小苏郁准备替楚鸣鹤解围时,楚鸣鹤突然说,“是的,我要兽灵之核。” “原因?” “不方便说,非常抱歉。” 很少有人敢当面顶撞他,周朗面色沉凝,楚鸣鹤嚣张的态度让他想斥声反驳,但楚鸣鹤的表现实在太彬彬有礼了,反而他显得格外小肚鸡肠。 小苏郁母亲端着一盘黑松露蛋挞,放在桌子上,周朗面前的红茶一口都没有喝过。 女人一手抚摸丈夫绷紧的肩膀,温柔笑着,语气惭愧,“不好意思啊,他说话就是耿直,大半夜的别在外面,就在我们家过夜。客房我已经收拾好了。” 周朗眼里的阴鸷消散一些,呼出一口气,将盘子推到楚鸣鹤面前,“魔兽之窟里面的魔兽S级到SSS不等,异能复杂多样,不少是双重属性,而且攻击性极强,比牛首蛇身魔兽强大百倍不止。你进去了,就别指望出来了。” “我可以给你找一个向导,坚决、不准带我儿子进去。” 楚鸣鹤郑重一鞠躬,语气挚恳,“您放心,我绝不会牵连到村子的任何人。” 周朗瞥了眼抿唇绞着手,坐姿僵硬的小苏郁,女人意识到什么,抓着小苏郁的手把他拽起来,“你看现在几点了,回去睡觉,明天还要训练,你都三天没练了。” 小苏郁偷偷伸手拿香气扑鼻的蛋挞,语气撒娇,“我吃一个就睡——” 女人抖开他的手,“不行!” “好吧。”小苏郁耸耸肩,“我这就回屋。” 周朗终于喝了一口早就凉了的红茶,森凉目光直逼楚鸣鹤,“我儿子要参加一个月后的‘天使猎人’计划培训,你觉得他潜力怎么样?” 如一声惊雷劈下,蒙尘的记忆被无情打捞起来,电光石火间,楚鸣鹤想起了那残酷、虚伪、磨灭人性的计划。 楚鸣鹤手里的茶杯抖了一下,手指痉挛着拿不稳,保持冷静咽下一口气,在疑惑的目光中将茶杯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 “您能详细说说这是什么计划吗?” 周朗搓了搓手指,望向壁橱上的画像,目光幽深复杂,藏着难以言尽的情绪。 “选拔者都是十二周岁以下的少年,在训练营拔得头筹的前十名可以拥有改变普通人类血脉的顶级灵兽基因。” 楚鸣鹤平静地看着他,心里翻江倒海,声音流露出一丝微颤,“您有想过他们只是想把孩子培养成帝国人体兵器吗。” 周朗轻叹一口气,对楚鸣鹤的质问毫不意外,“这是恢复我们骑士家族荣光的最后一次机会。” “苏郁他弟弟身体不好,在训练营中获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那个孩子不一样,他天资很好,训练完成很快,格斗术打架从来没输过,就是身子骨太弱,我一直希望他能变得强壮起来。” 楚鸣鹤说,“您就把他当作完成您梦想的工具?” 周朗猛地一拍桌子,茶杯翻倒,茶水滴滴答答从桌角淌下来,只见他眉目拧成一个大疙瘩,脸上肌肉上下颤抖,“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我们绝不能放弃。他自己也想继承骑士家族的使命!” 圆桌骑士会在上个时代就没落了,被高火力高效能的禁卫军兵团顶替。 周苏郁的爷爷周穹斯是最后一任骑士团团长,但周朗却没有父亲一样的高天赋,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 楚鸣鹤鬼使神差地瞥了眼画像,钩子一松,那画像突然掉下来,将橱柜上的花瓶支架砸到地上,气氛一时混乱起来。 听到响声,周朗转身面向画像,被夺舍般眼神空洞,嘴里喃喃着,“父亲…” “连你也觉得这事儿办不成吗?” 楚鸣鹤绞紧眉头,“周先生,您…” 周朗忽然蹲下身,低头掐着自己脖子,两腮滚动,一口淋漓鲜血从嘴里喷薄而出! “周先生!!!”
第120章 路逢转机 周朗病榻在床有三天了, 楚鸣鹤的计划只能延后。 周苏郁母亲洗干净草药捣碎放到案几上,神色颓靡,垂着无神双眼, 双手在桌面上摸索着什么。 楚鸣鹤将药碗轻轻推到她面前。 女人感激地抬头看了一眼, 忽然捂住嘴, 控制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我丈夫前年被剧毒魔兽咬伤肩膀,当初逞能没有太过在意,谁知毒素浸入神经,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就快连剑都拿不起了。” 小苏郁和小南晚在村里一个老牧师的学堂上学,今天不在家。女人没有将他们父亲病重的消息告诉他们,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古怪刺鼻的草药味儿, 女人打开窗户,让气味散去一些。 凉风飒飒吹进来, 一直昏迷不醒的周朗紧闭的嘴唇上下微颤,呼吸猝然加重, 剧烈咳了几声嗽。 女人又急又快地将痰盂放在他胸前, 转头看着楚鸣鹤, “帮他扶起来,麻烦你了。” 毕竟是周苏郁亲生父亲, 周朗充斥攻击性的冷硬脸庞因为病痛的折磨变得脆弱难看, 一个成熟的四十岁男人不会轻易露出自己的难堪, 到现在这地步, 是无可奈何迫不得已, 更是命运残酷无情的捉弄。 楚鸣鹤于心不忍, 两人折腾好一番后, 周朗咳出几口血痰, 时间过了半个小时,他终于能睁开眼吐出一两个不是那么清晰的字句。 楚鸣鹤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正襟危坐,端着手,神情庄重地像听重大会议。 周朗让妻子调整了一下靠枕的位置,喝了两口水,涣散的眼神终于聚焦,落在楚鸣鹤身上。 周朗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平静开口,“我活不过明年春天了。” 女人圆睁眼睛,勉强笑着插口道:“你说什么呢,张医生说只要好好吃药治疗,可以阻止毒素扩散,主要是你自己不能轻易放弃……” 周朗扶额长叹,闭着眼从牙关挤出几个字,“你出去。” 女人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脸上青白交错,将他喝过的水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掷,水迸溅出来沾湿床单,她姣好的脸上随之淌下眼泪。 “好,我走。” 楚鸣鹤心头一叹,他不擅长说安慰的话,而且外来者的身份也没有立场开口。 过了一会儿周朗脸色恢复平常,楚鸣鹤将尚有余温的草药递给他,彬彬有礼说,“伯母一片好心,您先喝了别让它凉。” 周朗手指半空一划,示意楚鸣鹤放回去,他现在没有心情。 楚鸣鹤只好照做,心里暗暗想,怎么比周苏郁还难伺候。 这时,周朗叫他坐过来,脸上的严肃狠戾消退殆尽,竭力掩饰内心的悲凉和无奈,哑声道:“张医生早已下了病危通知,我也只是强撑着才不倒。我不是个好父亲好丈夫,是我让张医生骗我妻子还有救。其实这些草药只能缓解疼痛,毒素早入侵骨髓,我也撑不久了,对于他们,我真的很愧歉。” 在陌生人面前,腐烂在心底最深处的话才得以毫无顾忌说出口。 楚鸣鹤抿紧嘴唇,用手拍了拍他扎了很多针孔的胳膊,势以慰藉。 周朗似乎被触动了,又聊起了周苏郁,“这个项目,周苏郁非去不可。” 见他眼里忽然点燃火光,像回光返照病人最后的希望,楚鸣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周苏郁是很有潜力,也很有毅力的孩子,他一定能取得胜利。” 他昧着良心,忍着身心剧痛。 他特别想问,您知道周苏郁为了一个骑士家族头衔名誉,要遭受多少苦痛吗,要遭受多少非人的虐待吗,要承受多少生离死别吗? 但他终于还是将所有话牙关咬碎咽了下去。 “圣骑士剑,你拿去用。” 周朗嘶哑的声音突兀响起来,伸手指着挂在门口的圣骑士剑,“我已经不行了,以后再也用不上了。” 楚鸣鹤很讶异,这个脾气暴烈性格薄情的中年男人,居然会将祖传的宝物交给他一个陌生人。 不等楚鸣鹤回答,周朗便拉开窗户,喊了一声在花园外伫立很久的年轻人。 然后缓缓转过头,他的脖子仿佛生锈般僵硬,嘴角淌下一点血丝。“向导小刘在魔兽之窟外等你,今天月圆之夜,就算拿不到兽灵之核也一定要赶在天黑前出来。” “魔兽在黑暗中战斗力拉高几百个度,不是白天能够比拟的。那时候还在里面,就真的九死一生了。” “谢谢您信任我。” 楚鸣鹤发现周朗并不如第一印象那样不近人情,他有真实的善良的一面,只是和周苏郁一样不轻易流露。 向导小刘没有想象中魁梧高壮,是个一米六左右,圆脸瘦小的年轻人。 “要特别小心精神系魔兽,虽然不会有实质性物理伤害,但会对大脑产生精神侵蚀,出现一些很不好的幻觉。” 小刘领着楚鸣鹤来到魔兽之窟入口,这里杂草丛生,泥泞地面上交错着零碎的血脚印,深浅不一看得出步履匆忙,而且全部都是向内,说明没有人从里面出来过。 楚鸣鹤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踩进黑暗。 洞壁上闪烁着圆形荧光,泛着绿色的幽光,楚鸣鹤的脸被光静静笼罩,变得晦暗不明,深邃眉眼里藏着捉摸不定的情绪。 小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他忽然停顿一下脚步,喉结微动有点紧张,“楚先生,您 发生过什么不太好的记忆吗,比如引起恐惧、绝望、愤怒、无能为力之类的情绪。” 楚鸣鹤握着骑士剑,沉重剑刃划过地面,发出细微的类似铁链摩擦的声音。 随时做好防御准备,楚鸣鹤目不转睛盯着前方,“有,很多。” 小刘已经起了浑身鸡皮疙瘩,瑟缩地说,“精神系魔兽专门攻击人精神薄弱的地方。它们会将我们拖入幻境,那里是你最深的恐惧,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这也是很多优秀剑士虽然能斩杀别的魔兽,独独栽在精神系手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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