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初被抓了个现行。 他只好尴尬地笑笑。 带着皱纹的嘴角牵强地勾起了一点,看着牵强。 他却楞了一下,那是在跟他表达友好的意思吗? 只是猜测的几秒,那嘴角又压回平常难惹的稍稍向下弯的弧度。 全场寂静无声,只有规规矩矩刀叉碰撞的声音。 虽然面前的菜是好吃,但也是心慌。 最后感叹道,不愧是陆家。 餐盘落下一团香菜,被浇了酱汁,看着很有食欲。 “谢谢。”扭头看,陆言的盘子中的装饰也蔬菜,他是一点都不吃的。 “不用。”他又将装饰的小青菜夹到沈之初盘子中。 沈之初身上忽然一寒。 按着内心直觉,撞上囊了坐在对面的陆商的眼神。 毫不掩饰地瞪了他一眼。 随后在陆言将目光从盘中抬起时,对方就这么眯着眼笑了一下。 “你喜欢的话,我这份也给你吧?我也不吃。” “不用了,我吃陆言的就够了。” 陆言似乎对他这番话很满意,叉下一口肉来塞到嘴中。 “爆发的流感严重,近日才缓和了些,国王依旧执迷不悟,我想,把前面的院子做成难民的暂时收容所。” 这句话从那副苍老却坚毅的躯体中发出,没有任何预告。 沈之初一顿,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虽然知道陆征是有意见便提,但好歹是在国内名声鹊起的家族,这不是公然与国王做对吗? 果不其然的,诸位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陆征。 陆商的眼神飘向守在一旁的管家。 示意还有外人在。 老爷爷直接开口道,“阿方跟了我多年,不必担心。” 阿方即使被点到,依旧面不改色,仿佛是一尊雕像,只有吩咐才能让他动起来。 也是在表明,不该他听的话他就不听。 陆商乖乖闭嘴,但审视的目光一直没有撤回。 “你们也愿意出这份力吗?”陆征总算说出了今晚的目的。 “做这些事风险太大,我可不想赌。”陆商直截了当地表明了拒绝,他再次看了管家一眼。 确实,按他利益至上的想法,没必要搭上自己的前途去为一些无关紧要的百姓做事。 他脸上还是挂着一如既往地笑容,看起来人畜无害,但那双眯起来的眼中含有多少思绪。 “你们慢慢讨论,晚安。”语气轻松,好像刚刚那句拒绝的话没有说出口。 这件事正好撞在了陆言和沈之初的心口上。 但没想到是直接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 陆征只是平淡的目送陆商离开,继而转眸盯着陆言。 这件事确实冒险,就算陆家势力再大,被皇室针对后也不会好到哪去。 一时竟陷入静默。 沈之初有些坐不住,但向陆征投出去的目光不自觉敬重几分。 “你们的所有考虑我都理解。”陆征轻咳了两声,但嗓子还是沙哑。 你们? 沈之初没想到自己也在计划之内,有些慌乱,对上一双沉稳的眼睛,瞳仁在塌陷下来的眼皮之下,竟还带着威严。 此时他确定了,陆征在等他的回答。 陆言则看向身旁之人,从眼中能看出,他在考虑对方,若是不考虑别的,这位将军是什么都不怕的。 沈之初心中纠结一番。 忽而想到什么,肩膀耸动轻松下来,定了定决心:“那么,我可以做什么?” “我会动用陆家部分私人医生,想要你这这方面做总领。”不知是不是错觉,陆征语气中带了些惊奇。 “那我没意见。”陆言的声音淡淡的。 这场讨论就这么定决了。 旁边的管家阿方凑过来在陆征耳边喃了什么,老将军才宣布晚饭结束,他开口时,声音比方才更哑了。 沈之初留意了几眼,才发觉对方的面色有些发黑,他心中有一个答案,却又怕自己误判,于是还是选择沉默。 跟陆言离开时,外面的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门缓缓被掩上,能在完全闭合的一瞬看到一个老人坐在原位。 似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孤独。 沈之初心子细,看出来陆家的人就是倔的,所以三口人,人人孤独。 “你吃得比平时多。”陆言无端开口。 “好吃,比你手底下的人做的好吃很多。” “原来之前一直不合你胃口?怎么不说。” “不敢说。” 夜风刮起来了。 陆言抓着他的细马尾用手指梳开小结,“怕我?” 沈之初没有回答,只是把脸往大衣里埋了埋。 最近这个冷脸少爷最是喜欢抚摸他的头发,当真是因为越来越长了吧。 “那我换个人专门做你的。”陆言发觉他的话变少了许多。 车上也是一言不发。 小兔子的情绪真的很容易看破,开心和不开心都写在脸上。 车子还未启动,陆言用手拍了拍驾式座的椅背,司机便乖乖退了出去。 他甩下车门,坐到驾驶室。 “怎么了?”沈之初还有些懵。 “去一个地方。” 车子稳稳地穿梭在陆上,路灯晃眼。 最终车子停在一处江边,周围是草木,冷清得没有车会经过,还好路灯还是称职的,让这里没有那么暗。 沈之初跟着陆言下车,后备箱的门已经被打开,空出来的部分,正好充当了可以坐下的地方。 “这里是哪?” “这里没有名字。” 沈之初有些郁郁寡欢地坐着,看眼前江水在暗夜里涌动。 “如果你不开心,那我们就不要那么早回家。” 陆言并不属于会安慰人的那一挂,他之知道,不开心了就要多出来散散心。 沈之初转过头去看他的脸,心中一阵翻涌,好似变成了面前的江水。 “没有不开心……” “你看着不开心,我只相信我眼前看到的,如果你想跟我说,就说。” 陆言说出这话的时候金色的眸子亮了一下,薄唇微张,似乎在期待什么。
第五十二章 夜 “不用勉强答应。” 沈之初自然知道是指陆征那大胆的计划,他转头对上了一双真诚,深沉的金眸,“没有勉强。” “但你不开心。”虽是关心,但对方的语气是极不擅长的笨拙。 他们就这么静静独处的时间很少。 “因为想到了妈妈,那些失去了家的孩子又失去了亲人,战争所带来的灾难与一个不关心百姓的国王一样糟糕。” 陆言静静看着他,等待倾诉的江水泄出,这让他有了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我只是想到,就算妈妈当年没死,到了如今流感爆发,我还是可能会失去她……”他顿了顿,垂着眸看脚底没入夜色的小草,“这也太悲哀了。” 两个人的肩膀自然的挨在一起,仿佛也是一种安慰。 陆言在表达这一方面太缺乏了,他目光沉沉,伸出手臂揽住沈之初的肩,让他更贴近自己,轻轻拍他的肩头。 这是他所能表达的。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 沈之初失去母亲之后的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还好,终于等到了能把他接出来的机会。 沈之初感受到来自对方炽热的体温,他安心的把头往那边歪了歪。 陆言在很多方面都是一个灵活的人,只是到了安慰就变得呆了。 明明那么不喜欢麻烦,但唯独对他特别:在共情这方面,在关心这方面,在表达爱这方面…… 无论谁都知道这位大将军薄情,他却能感受到对方的努力。 若是要与刚开始的陆言相比,或许在某些方面真的变化巨大。 如果这不算爱,那又算什么呢? 沈之初觉得自己身体欲发滚烫,与陆言的体温交融。 刹那,江面泛起光的倒影,水面波光粼粼,辉煌的华灯流彩的光以一种轻柔的方式反射在他们眼前。 这是八点末,江桥上的集市开场。 也是那一刹那,沈之初的心同样掀起波澜,这光似乎照进了他心中一些阴暗的角落。 豁然开朗了。 如果这不是爱,那又是什么呢? “陆言,你为什么一开始会那么坚定的选择我?”这是压在他心里很久的疑问。 为什么选择他。 他那时候看起来脏兮兮的。 “因为你最好看。”陆言盯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道。 “只是因为这个吗?”沈之初鲜有的追根问底,他想问的,却没有底气。 难道是因为喜欢吗? 但那次沈家,他与陆言分明是初见。 自己也没有什么可说出口的价值,若是因为要利用沈家,倒也不必选他——沈家中最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 “喜欢你。”陆言说得认认真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 沈之初沉默了很久,转过头来,有点稚气。 “那你,不准离开我。” 陆言还没来得及反应。 柔软温热的唇便覆了上来,带着青涩,试探,轻轻的吻了一下。 整个人的体温都滚烫着。 此时,整点的钟声响起。 江面泛起点点波澜,抖得光的倒影都晃了起来。 沈之初真的觉得自己头晕了。 他分不清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现实还是梦境。 “之初……” 陆言的声音变得很轻,带着显有的激动。 由沈之初主动的吻,这是第一次。 明明他们早就是夫妻,但在这一刻还是羞涩。 陆言知道了刚刚那句话的含义,他一时捧着对方那张想要离开的脸,更深得吻回去。 舌尖缠绕。 好像是在教他,这才是真正的接吻。 时间不是问题。 爱也不是。 沈之初捶了几下陆言的肩膀,他被堵得都要喘不上气了。 他有些泄力地趴在对方的怀中。 陆言忽然开始紧紧搂住他,好像下一秒他就会逃走似的。 “之初,我不会离开你,我是你的。” 沈之初莫名的觉得这个怀抱熟悉了。 不知道从哪回忆起来,似乎是很久以前了。 有个人抱他,喜欢掐着他的后颈,让他好几次觉得自己是猎物被擒住了。 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这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夜渐渐深了,等翌日的阳光透过一层薄纱闯进来,沈之初已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刚刚睡醒。 时间已经不早了。 猛然惊醒。 昨晚,跟陆言告白了?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呆坐了几分钟。 昨晚像是喝了什么烈酒,现在他脸还是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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