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祁时睡的这一觉很沉,他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一直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天上仿佛下着雪,地面上全是五尺深的寒冰,他的脚都冻僵了,每往前走一步都像是行走在刀尖上。 终于,不知道走了有多久,祁时的面前终于出现了光亮,黑暗的幕布被撕扯开,露出了寒冰之下所掩盖的一切旧色回忆。 他身处于一片大榕树之下,夏雨绵绵,将头顶的树叶打的哗哗作响,祁时的对面不远处是一所中学,“第三中学”这四个大字刻在校门头顶的石碑上,不断有着学生从学校里面走出来,或打着伞,或是嬉嬉闹闹的跑进了雨里,将书包顶在头上。 梦中的画面十分清晰,不像是以往做梦模糊的场景,祁时不知道梦里会发生什么,打算静观其变,因为下着雨不能躲在树下面,他便走到一旁书店的雨篷下躲雨。 书店应该是女主人布置的,虽然空间不大,但是每一处都会露出一些精巧的小设计,书本也整整齐齐的被摆放着,给人的感觉十分舒适。 雨篷的角端还挂着一串风铃,风一吹,便晃荡了起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店里面的男人听着声音朝着外面看了看,看见了站在的外面躲雨的青年,他什么话都没有说,收回视线,在店里面翻找了一会,在角落里面找到了一把外面小摊上卖的那种一把十元的一次性雨伞。 雨伞虽然廉价,但好歹还能用。 男人走了出来,将那把伞递给了雨篷下面躲雨的祁时,他指了指天上,又对祁时指了指校门的方向:“这场雨看着不大,怕是还要下好几个小时,这把伞你拿着吧,若是不拿着,等会那些小浑头跑来了,你就要淋着雨回家了。” 梦中的书店老板很和善,祁时接过伞还没有道谢,对面学校门口便跑过来了好几个顶着书包的男生,他们不知道是什么耳朵,隔着老远就听见了书店老板的话,然后成群结队的赖在雨篷下面,调侃着男人:“喂喂喂,你这个大叔又在说我们的坏话了,谁是小浑头!” 少年们淋着雨奔跑的样子,是青春年少里那段最为惊艳的时光,脸上的笑也是最灿烂的模样。 书店老板拿着报纸挨个敲了一下那些扒在窗户上的手,笑骂道:“说的就是你们,小浑头!!” 报纸打在手上并不疼,可那群少年缩的比兔子还快,又闹哄哄的跑进了雨里。 祁时看着一群人打闹的模样,“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温柔的声音传到为首的那名男生耳朵里面,一时间,扒在窗户边的手都忘记了收回来,被书店老板打了个正着,可男生只是愣愣的朝着抵着唇笑着的青年看去,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夏季绵绵的雨洒落人间,在六月的初夏,第三中学门前书店的雨篷上,一串风铃随风飘荡,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个清隽温柔的青年站在那雨篷下,笑意浅浅。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周围有着无数道视线都注视着他,因为青年美好的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像是淤泥之中生出的花朵,耀眼夺目,却又格格不入。 而在这众多视线之中,掺杂着一双漆黑空洞的眼睛。 祁时抬起眼来看过去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少年从校门的角落走出,他的步子一瘸一拐的,很明显是腿受了伤。 少年同着他们一样,朝着祁时看过来,而祁时恰好抬起头,陷进了那一双眼睛里面。 冰冷的,空洞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面。
第21章 血色糖果 那男生的脸部线条冷硬,唇色微抿着,有些苍白,他比身边的学生都要高上许多,但是因为走路姿势一深一浅,看起来格外奇怪。 也确实很奇怪,那些学生们全都成群结队的走出校门,只有少年一个人,他孤零零的,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陪着他。 穿过那条马路,男生走到书店面前停了下来,书店老板仿佛认识他,转过身拿了一本厚厚的习题册,看着外面的雨幕,老板的手顿了顿,将属于自己的雨伞拿了起来,想要连带着那本练习册一起递给对方。 但是男生只是伸手拿了那本习题册。 “许同学,雨很大,打着伞回家吧。”书店老板出声道 。 原本嬉闹着躲雨的学生全都沉默不语的站在旁边,他们不说话,不离开,只是站在原地,冷眼看着站在那里的少年。 祁时站在旁边,瞧见着,只感觉原本有着温度的雨滴突然变得跟雪水一样冰冷,那些冷着眼的视线,比寒冬腊月的冬风还要刺人。 “喂许汜,老板施舍给你的就接着啊!”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出声说了这么一句话,声音干吼着,讽刺意味十足。 书店老板听见这话,探出头来骂着:“哪个混蛋说的混账话!” 许汜没有伸手接那把伞,他将习题册放在书包的内层里面防止被打湿,校服外套为书包挡住了雨,只留下了一件短T。 打湿的头发将他的身形衬的愈发的狼狈,没有在意人群中的那道声音,小丑将习题册放好之后,便重新将书包背好,或许是很少说话,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对着书店老板说:“不用了,谢谢。” 说完这句话,孤寂冷漠的少年重新走进了雨幕之中。 祁时看着那道背影,恍惚间想起来了什么,也知道了为何少年给他的感觉会那么熟悉。 这是年少时的小丑,是尚且还是人类,拥有着七情六欲的小丑。 许汜许汜,小丑的名字祁时从没听对方说起过,第一次听见,却是从一句极为难听的话里面知晓的。 祁时打着伞,朝着雨里面的少年跑了过去。那时候第三中学门前的公路种着两排常青树,树枝伸展,在公路下方蔓延一片绿荫,雨天的时候也能挡下一些雨水,只是时不时会有豆大的雨滴骤然下落。 祁时追了过去,他将伞撑在许汜的头顶上,为对方挡雨,和许汜并排着走在雨幕之中。 满身疏离孤寂气息的少年却停下步子,和祁时拉开了两步距离:“不要跟着我。” 他满脸冷漠的说道,像是竖起浑身尖刺的小刺猬,拒绝任何一个人靠近。 祁时却浑然不在意,他声音低缓,眉眼总是带着笑意,让人不自觉的就心生好感了起来,也让人说不出重话。 祁时道:“我没跟着你,只是与你同路罢了。” 看着青年染笑的眉眼,许汜心中的烦闷褪去了一些,埋在喉间的那声“滚开”,也成了闷闷的“随你”。 祁时乐不可支,只觉得梦境之中,年少时的小丑比起之后的沉默寡言,有些别别扭扭的样子,别样的可爱。 他们并排着走在一起,廉价的一次性雨伞撑在头顶上,挡住了大半的雨水。 夏日的雨不算很大,可绵绵细雨最是磨人,往往一下便是好久,若是不带伞走进雨里,不消一会,浑身上下都会被打湿。 虽然不冷,但是黏在身上也不舒服。 青年时的祁时要比许汜高上半个头,肩膀也要宽些,书店老板给的伞是单人雨伞,遮下一个人已经是勉强,更何况两个,祁时露在外面的那半边肩膀被打湿,衣服比其他地方颜色要深上一些,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可是许汜这边,只有些淋漓的雨水会落在露出来的手背上,他被严严实实的遮挡在伞下,可是给他打伞的青年,半边身体都暴露在了雨水当中,许汜脚步是不平稳的,一瘸一拐的走着,速度很慢,但是祁时却也没有半分不耐烦,放慢着脚步和他保持着同一步调。 许汜看向祁时的眼神晦暗不明,黑漆漆的眼睛像是一眼忘不见底的深渊,足以将一切东西吞噬掉,只是当雨中的青年朝着自己看过来的时候,许汜却低垂下头,将所有神色都掩盖在了眼眸底下,没有让青年察觉到半分。 脚下的公路崎岖不平,地面上全都是坑坑洼洼的小水坑,一踩便会陷进去,而祁时的鞋子早就已经被打湿了。 公交车的站口徒步走过去要走上十多分钟,穿过一条居民巷就可以直接到达,只是在经过潮湿阴冷的巷子的时候,迎面却飞来了许多的石头。 石头不小,没有被打磨过,砸在身上生疼,祁时手疾眼快的将许汜拉到自己的身后,巷子太窄躲不开,他便用身体将那些石头全都挡住了。 梦境中的痛觉十分真实,那些石头砸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祁时凝眸看着那些躲在巷子院墙后的男孩们,他们自以为躲得很严实,头顶上五颜六色的雨伞却暴露了他们的行踪,一看那些扔下来的石头没有砸到人,便哗啦哗啦的挨个跳下院墙,准备逃跑。 祁时手里捻着个刚才抓住的小石头,朝着其中一个动作最慢的男生扔过去,那小石头砸中了男生的脑袋,他吃疼的叫喊了一声,转过头对着下面的祁时放狠话:“该死的,你给我等着!!” 只是放了句狠话,便随着那群男孩子跑走了。 而还在巷子里面的祁时看见那个男生的脸,有些疑惑,刚才那个人,是幼年的陆参? 不,不是陆参,五官只有三分相像,还有些稚嫩,若说真的像谁的话,倒像是上次给祁时送玫瑰花的人--陆齐。 但是为何小丑先生的少年时代会有对方的身影? 祁时不知道两个人有着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陆齐曾经带过头欺负过许汜,想来发生的也不是好事。 祁时转过身,他将石头全都挡住了,身后的少年应该没有被打到,他一转过头,便对上许汜那双黝黑的眼睛。 许汜冷冰冰的看着眼前的青年,瞥见那脸颊上被石头划破的伤痕,神色不明的说道:“我说过,不要靠近我。” 看吧,靠近他总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受伤、打压、孤立、欺凌,他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也料想得到,他身边发生的事情,也该是糟糕透顶的。 所以,从最开始便告诫青年不要靠近他,可为何还要挂着柔软的笑容,无所顾忌的接近他呢… 合该全都远离才对。 可他面前的青年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不同于自己的阴沉,像是雨后初晴的天空,一脸轻松的对着自己说道:“没关系,我皮糙肉厚的,不疼。” 哪里不疼,许汜被砸到过,不止一次,尖锐的石头划破皮肤,被砸到的地方会变得青紫,好久才能消下去。 他们自以为是恶作剧,夹杂在石头里面的却是满满的恶意。 而这恶意,面前仅有一面之缘的青年却替他尽数挡下,然后傻傻的笑着,哄着自己说不疼。 在穷经恶意之后,陡然遇见善意,第一反应的不是感谢,也不是感动,而是不知所措、退缩、逃避。 祁时不知道许汜那些复杂的情绪,他只是伸出手拉了拉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的许汜,将他牵着走出了那条阴暗潮湿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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