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当时金师兄危在旦夕,那妖花死后很快化作了一团腐物,唯有我哥哥好不容易打下的一条根茎,被奚师姐拿去为调配了救命的灵药。” 应道生自顾自讲着,听得洞府之内静静悄悄并无反应,却笃定了齐非偶就在门后听着端详,便又将一手的断花残枝向前递了递。 “幸好我们温师兄入幻之时,误将散落的妖花残枝当做宝矿,不慎收敛了一些。” “这不,日前收拾整理时才翻找了出来,便趁着为青璇峰送东西的机会,要我送来给齐长老品鉴品鉴。” 随着应道生声情并茂的描述,那道严丝合缝的石门渐渐展开了一条缝隙,待听得应道生语气遗憾的说“既然长老无意,弟子们这就将之丢去丹炉引火时”,那石门骤然洞开,一道黑衣白发的身影矫健的弹射了出来。 齐非偶声音阴沉、装扮老气,但观其容貌显然还正值盛年,劈手夺过应道生掌中之物的动作,也肉眼可见的灵敏便捷。 “暴殄天物!这等奇异的造物,怎好与寻常草木一般投身炉火?” 他得了东西便转身向洞府内走去,虽未出言邀请两人同去,但身后的石门也不曾随之合上,应道生与长安相视一眼,便也轻手轻脚的随之入内。 这青璇峰顶的洞府,便是应道生还是宗主爱徒之时也不曾进来过,是以看到内里纯然只是石壁山岩,眼中不由闪烁出好奇的神色,都说这齐长老性子阴鹜不群,没想到竟然如野兽一般蜗居在这山洞之中。 “说吧,藏头露尾的找到这里,到底有何企图?” 齐非偶头也不抬的收集腐汁、处理根茎,听得应道生装傻充愣的回答也不买账,反而毫不留情的点破了他的伪装:“改换筋骨肌肉排布,可使面目全非、身形大变,只是用的时日久了,每每入夜之时关节筋肉便会酸痛非常,必得舒展身形方得缓解。” “炼体金氏的小技,那些只知道调息吐纳的蠢货不曾识的,却逃不过我这双眼睛。” 赖以在道天宗混迹的本事被人识破,应道生背后不免泛出一层冷汗,由心生出大事不妙的惊惧之感。 本是一时意气之举,不曾想竟然舞到了真神眼皮子底下,面对这么一个修为精深、擅使奇毒的前辈,应道生无论如何也猜不出两人的胜算或有几成。 见势不妙,长安上前几步暗暗绷紧了皮肉,只等对方骤然发难之时护住道生离去。 然而洞中气氛凝滞了半晌,齐非偶突然颇为快意的笑了起来:“还以为有几分本事呢,不过略说了两嘴,倒如同两只惊弓呆鸟一般,就凭这点胆色也敢混入道天宗惹是生非?” 他既然敢混进来,自然是想要便宜行事,如今被人一语道破,若不惊恐才是奇怪! 应道生见他笑够了,这才垂死挣扎道:“弟子何曾惹是生非?不过是从前得罪了宗门管事,求学心切之下这才改换了头面。” “药有药香,人自然也有人息,千百株同种灵药放在面前,我亦可从中选出药性最浓烈的一个,你这天下人的一味活药摆在眼前,我又如何会识不出来?” 他随手甩出灵术将长安定在原地,便想要上手来探应道生的筋骨,不曾想这人看似灵力全无,竟然能不受术法控制,仍是不依不饶的挡在了两人中间,作势他再近前一步,便要扑将上来了。 若混战起来,齐非偶自己是不怕的,只是这一屋子的灵药……他不耐的皱了皱眉转而抛出一道灵笼法器,转眼化作沉重无匹的囚笼将长安罩在其中。 只是这大的暂时制住了,小的却又不依不饶的聒噪起来:“齐长老莫要跟我们一般见识,若是言语中有得罪之处,弟子愿意一力承担,只求长老高抬贵手放我兄长离去……” 应道生嘴巴上求饶告罪利落的很,实际上偷偷看准了齐非偶的动作,想要一举将其拦下随后掀翻笼子,带长安一道逃之夭夭。 然而这老家伙动作飞快的扑向了应道生,随后上上下下在他脸上、身上摸索起来,直气的长安高声音喊他“老不正经”、“不许碰他”。 倒好似他是在调戏什么贞洁烈女一般。 齐非偶冷着脸按住了手下的枕骨,灵力骤然牵制着关节骨缝哗啦啦抖搂开,眼前瘦小机灵的小弟子便现出了原本高挑清隽的真容。 “道心天生,应道生,你这名字还是我定下的,竟然跑到这里来诓骗我?” 此言一出,就连长安也惊的停下了拆笼子的动作,起名字这样重要的事情往往都是父母来做,这人说道生的名字是他起的,难道…… 怪不得御兽宗那个阴阳怪气的老宗主一点也不疼他。 此时应道生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不过他倒是没有长安这般令人匪夷所思的联想,只是试探性的问道:“齐长老是否认得我母亲?” 不过简单的一问,倒勾的齐非偶冷笑起来:“怎么?应求缘那小子连你母亲姓甚名谁、身家出处,都不曾告知于你?” “父亲鲜少与我提及母亲,我只知她姓齐、闺名渺渺,难道与齐长老系出同族?” 应道生一出生便克死了生母,自小便为应求缘所不喜,就连这一点微末零星的讯息,也是从徐缓口中得知的。 “听闻母亲是为了避祸偶然逃到御兽宗地界,这才与父亲相识相知,据说其族出了叛逆之徒,将主家几乎赶尽杀绝,所以也不曾听闻有母族之人存世。” 齐渺渺的一生,便也只留下了这样单薄的只言片语。 齐非偶闻言却并不如何惋惜,反而淡然的点点头道:“你说的那个杀尽宗族的悖逆之徒,就是我。”
第九十一章 关于当年之事个中内情,齐非偶并不肯详细道来,只说是与旧时齐家观念不和生了嫌隙,最终走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以一己之力屠戮全宗,却不曾被诸仙门联合起来诛杀,这可不单单是一句修行深厚能够做到的。 “我当年也算是仙门之中小有名气的灵医,单说灵府破碎、灵脉断绝这一例,只有我手上可有十之六七的把握治愈,这些人想着总要为自己与弟子们留一条后路,便不曾将我赶尽杀绝。”齐非偶说着,颇为不齿的哂笑起来。 长安这会儿已经从笼子里脱身出来,闻言却只是嫌恶的一撇嘴:“说的这般神乎其神,道生落难之时也不见你出手相助。” 相比于他的愤愤不平,应道生则显得很是豁达:“长老于我之间并无什么骨肉亲情可言,灵府灵脉回春之术耗费定然不小,况且以当时的情势来看……或许借故回到御兽宗才能保得一条命在。” 齐非偶倒不需一个后生晚辈来为自己开脱:“我当日途经御兽宗,恰逢齐氏难产、应求缘四处求医,倒是求到了我这里。” “齐长老不会是趁……”趁着齐渺渺生产之际,将当年的漏网之鱼送上了西天? 若真是如此,这齐非偶便不只是狠厉阴鹜,实是大大的卑鄙无耻。 “浑说什么?我就是再丧心病狂,也不致对一个生产中的妇人下毒手。”齐非偶撩起垂落的白发,好叫两人将他的白眼看个分明:“你娘确是被你克死的。” “天生道心者注定亲缘浅薄,之前道天宗那个纪渔溪不也是双亲不俱、孑然一身嘛。” 从前被指着鼻子骂‘克死亲母’时,应道生从不觉自己如此不堪,可如今被最不必扯谎之人断言道破,应道生反而生出一种诡异的轻松感。 像是从前一直悬在头上的利刃,终于在今日落下。 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说过便罢了,齐非偶很快便不耐烦的问应道生潜入道天宗,究竟打了什么主意,送药来此、又图谋了什么。 眼下齐非偶虽然与他“言谈甚欢”,但事关兽人隐秘与世间魔劫,应道生实在不敢保证这人会不会骤然倒戈相向,便只是推说自己被丘辰子抽走了灵脉、修为滞涩,这才想着寻个法子将之寻回。 “至于向齐长老献宝,也不过是想为温池星温师兄讨个恩典。” 可以说这青璇峰上下一心的桀骜之气,便是出自眼前之人,齐非偶虽然不知其中明细,却也能猜想出一二。 他这些年少见外人,温池星的名字在口中略转了一转,这才想起究竟是何许人也:“哦,那个木头石脑的小瘦猴子?怎的受了气还要巴巴的差人来找尊长告状。” 见那齐非偶迟疑着不愿应承的样子,应道生忍不住催道:“我们凌宝峰主多年相伴宗主身侧,说不得哪日便会有佳期传来,到时候温师兄春风得意,恐怕非但不会再受这些同门间的闲气,还会想着法子找补一二。” 程风鸢与丘辰子之事虽非世人所想,但拿来糊弄足不出户的齐非偶却也足够了。 拿到带有峰主私印的信物之后,应道生缩起了身形,又马不停蹄的去寻奚玉信。 不出所料,那日前来传信的瑶琴已经在门外等候,却不是为了接收法器。 “两位师弟来的不巧,师姐刚启了一炉丹药,怕是要忙上一些时日不能见客。”瑶琴说完转身就要返回,只是脚步又迟又碎,分明是在装腔作势。 应道生识趣的叫住了她,好声好气的说道:“既然奚师姐要成新丹,这储丹匣更是短缺不得,东西已经足数收在这囊中,师姐做主收下也是一样的。” 只是这瑶琴打定了主意要与他们端架子,见应道生好言相对,反而嗔怪的侧身避开道:“师弟这可是折煞我了,这东西既然是奚师姐指明要的,我怎好随意代为收受,师弟们还是先回去,明日再来吧。” “明日再来?”应道生故作为难的放下了钩子:“可是守门师兄看我们不惯,明日再想入峰恐怕就难了……” 瑶琴闻言只觉得自己今日如有天助,就连将这两个愣头青吊上几日的烦劳都可以省去了,连忙故作好心的提起:“师弟们若是为难,我倒也可破例代为收取,只是……” 应道生心道这人果然上钩,也急切的追问要如何才行。 “只要师弟在这纸上签下名姓,证明全数送抵、无有缺漏,我将其一并送上去便好。”瑶琴说着,不知从何处掏出一纸文书,以掌托着递到了应道生跟前。 只是那手指偏巧不巧遮在了数目之上,加上她又颇为殷勤的催促着,应道生便也“粗心大意”的在其上落笔,写下了“祁宁”二字。 趁着她欢喜的收起文书,应道生这才后知后觉道:“储物囊在这,师姐还是当面点清数目,以免有何不清累及师姐。” 瑶琴自然知道这数目是无论如何也对不上的,便也装模作样的于囊中清点起来。 “呀,坏了,师弟可是盛装之时粗心错漏了?”她这才抖搂开纸页,指着上面的数目道:“约定了要储丹匣三千,这其中却只有两千。” 长安尚不知应道生有何安排,此时面上不免显出焦急之色,倒是将这涉世未深的师弟形象演绎的踏实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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