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么寓意啊,就是朝岁楼的鸨母随便起的,”人常说痛苦的往事是一块陈年疮疤,然而到他这却屁都不是,想撂开就撂开,半点不带犹豫。可能是他对于曾经的苦难真的释怀了,甚至还有些许庆幸,觉得不经历这些不然得不到如今的结果,“看我的眼睛,异瞳是吧?那时候妈妈见了我也啧啧称奇,说‘真难得,看这伶俐样,长得真像天上捣药的玉兔’。” 戎怀玉笑了:“所以我好长时间都以为我的眼睛是红色的,但我自己辨不出来,之后才明白和红色屁点关系都没有。” 他让珀西看他眼睛,“你分得清,你来看看,我的眼睛是什么样的?” “是金色和银色。” 是金银妖瞳。 戎怀玉难以想象,“那又是什么样子?” 抽象。珀西绞劲脑汁,与戎怀玉对视三秒,那对莹亮的异眸当真有蛊惑人的效用,珀西怔怔望他,“就是……和你的人一样,特别好看。” 那只要好看就行了,王后欣然大悦,啾他一大口,“满意了,这句话你要说一辈子。” 随后喟然长叹道:“这好日子啊……希望以后也能这般如此。” “如此什么?” “让陛下你当我的拐杖到老,永远。” 又是永远,那些代表永恒的、小心翼翼也难以维持的承诺。这回他眼前少了一层雾障,前程通透,所以应得很干脆利落:“嗯,永远。” 在此情此景下亲吻似乎不太需要理由,但是不排除场外干扰因素。就在两人的嘴差点贴上的要紧当口,灌木丛里飞出一声猫叫,紧接着一只大白猫从林中款款走出,裹挟一身鱼腥味,闻得陛下差点窒息。王后啊了一声,惊喜道:“小猫咪,小可爱!好久不见你!你又去哪个渔场浪迹了?” 是睽违已久的那只嘴上带墨的拉布多尔猫,毛太多,纠结了一身枯枝烂叶,简直就是行走的烂拖把。听到戎怀玉的呼喊还想喵喵喵地蹭过来,珀西迅速拦住,“等等!太臭了!别碰它!”他捏着鼻子说话,蔫蔫的,“这么臭……你就不怕动胎气吗?” “洗了澡也不行……今晚你想和它睡觉是吧?我先说清楚了啊,一张床两个位,有它没我,有我没它!” 本质上王后是想生就生,所以他十分妥帖地选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把自己关在产房,一天到晚紧闭房门。产婆早买通了,在房里咿咿呀呀叫得惊心动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在里面生,时不时还递一两盆血水出来吓唬人,场景渲染得比真金还真。 珀西知道内情所以任由他们瞎折腾,自己坐在门口岿然不动气定神闲。喝了两大杯奶茶,结果被毫不知情的铃铛哭着指责身为丈夫一点都不担心妻子没有担当,负心汉的铁头帽从天而降来得莫名其妙。陛下直呼冤枉但他什么都不能说,刘会在一旁给他拍背,让他消消气,小姑娘嘛…… 枯坐至晚上八点,房内霍地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中气十足。没过多久后产婆就抱着孩子欢天喜地地跑出来,“是个男孩儿!!”讲真的,尽管悉知真相,但看到这里珀西还是傻眼了,瞅着襁褓里毛都没有的小猴子,觉得一切都不太真实。 他……他这就当爸爸了……? 产房里除了精神状态不错的戎怀玉还有别人,此人身长四尺半多,衣着又红又绿又鲜亮,一朵行走人间的富贵牡丹花,正是姬无常。“我的小师弟,”他喊戎怀玉喊得很热切,“你放心,孩子他亲生爸妈我都看过了,都是金发碧眼的西域人,以后就算长开了也完全没问题。” 戎怀玉:“多谢。” 姬无常:“不过,你真要就这样过下去吗?”听得出他对戎怀玉现在的生活状况很不满意,“你明明可以不必被关在这里一辈子,拥有这样的身手本事,大可可以和我一起走南闯北……” “——说一句不合适的,”戎怀玉看他,“我过什么样的日子是我的选择,即便你是我师兄,也没有权力插手我的生活吧?” 戎怀玉:“你管得太宽了。” 姬无常笑,他很知道怎么给自己找台阶下,两手一摊一吁叹,“是是是……好吧,你的生活我也不该多问,小师弟……” “喊师弟就好。” “那不行,谁让你是师傅的关门弟子,我们这一脉入行最小的小师弟呢……” “……可闭嘴吧……” …… 珀西后来给孩子取名为埃斯。埃斯一岁的时候已经会开口讲话,只不过讲得断断续续。孩子多数情况下比较黏妈妈,当爹的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儿子不黏他,明明都是三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搭伙凑起来的一个稀里糊涂的家庭,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母性关怀吧。 珀西为了和埃斯拉近父子亲情,过午饭后都会特意和儿子去花园散步。那天儿子突然粘糯着喊了句“庚加”,吓得珀西陡然一个激灵回过身,一瞧还真发现身后站了个人。 陛下而今已经三十岁,可眼前人仍旧是十七八岁的熟悉面孔,不老容颜,永驻的青春。时间在所有人身上都刻下了刮痕,唯独在仿生人身上没有,也许等珀西死他都始终是那副模样。“陛下,好久不见,”庚姜手里提了东西,是盒精美的点心,很对小孩子的胃口。他对珀西说明来意,“上个月霍先生出署旅游,这是我们带回来给您的伴手礼。” 珀西愣了一下接过,“谢谢。”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舅舅……舅舅他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庚姜忍不住抿唇,“还有一件事,明天是霍先生的生日,他想邀请你们一家来霍斋吃顿饭,不知道陛下有没有空?” 当然可以。这俩人凑在一起当真没什么好说的,明明可以例行公事般讲完就走,但是珀西和庚姜都没有,站着,面对面,仿佛还有什么要互相倾诉。 他真是个很奇妙的“人”,珀西想。“庚姜,”他说,“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有哪里不一样了呢?这不太好说,庚姜身上从前的冷硬被剥离,仿佛木头人被赋予情感焕发生机,变得生动,会笑了。仿生人自入世之初就被贴上许多标签,多半是虚假、影子、真人的附属品。可不应该是这样,庚姜能展现出这样一面就足以说明,等待仿生人接受世人认可成为人,只是时间问题。 庚姜不自觉摸摸脸颊,“是吗?”他笑着回敬珀西一句你也是,“看您现在过得无忧无虑,很幸福……想起来我也是看陛下长大的。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您也三十了,都有自己的孩子了。” 霍阗四十三岁了。 时间硕大无朋的车轮碾压众生,摧毁,翻新,一切重新来过,这是万物轮回之理。 那些年轻时纠结过,嗔怨过,烦恼过的人和事,在人到中年的稀松平常里变得不堪一击,曾经的轰轰烈烈覆灭成带进坟墓里的一泡幻影。 但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这些东西或者能刻在历史的映像带里,等若干年之后,倒带再重来。 等到若干年之后,仿生人一族离奇失踪或毁灭,索勒米出生在未来世界的某个恩爱家庭里,健康长大…… 穿越。 时间硕大无朋的车轮碾压众生,摧毁,翻新……碾压,摧毁,翻新…… 一切重新来过。 ——番外二:再娶·完——
第126章 假孕 晚做噩梦了。”戎怀玉对女仆铃铛说。 “王后昨晚做噩梦了。”铃铛收拾房间时对珀西转述道,语气中夹藏不满。她觉得他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对自己心爱的妻子无限包容与耐心,“陛下,您难道不觉得您应该做点什么吗?” 珀西听完了只觉莫名其妙,这是明显的信息不对等,他的王后压根没和他提起做噩梦的事,现在铃铛来责怪他,显得他格外无辜。“那你说,我应该做些什么?”他问。 铃铛吃力抱起软皮沙发上堆满的臭衣服,一股呛人的机油味。她对陛下唯一热衷的兴趣爱好始终表示难以理解,怎么会有男人抛弃又香又软的妻子,成天往械理司跑,只为拥抱一堆油腻且冷硬的机械呢,“呃呼……您的妻子做噩梦了,您应该——应该给予她适当的安慰和沟通,并贴心地告诉她不要害怕,您永远都会在她身边。” 铃铛再次提醒陛下:“王后怀孕啦,要时刻稳住她的情绪,注意不要让她悲伤或生气。” 哦,她是在说戎怀玉衣服里塞着的三个枕头,这是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真相。他的王后因为这三个枕头而捞到的好处颇多,譬如只要累了随时随地便能向他张开怀抱的柔软躺椅;譬如一整个宫殿侍人小心翼翼的爱戴拥护,只怕他突然情绪过激;譬如署丞大人得知他怀孕之后每个月送来的厚礼——即便他舅舅知道戎怀玉假怀孕也没揭穿,只是托人捎上口信,说是让“亲爱的甥媳妇‘好好’进补”。 “一天一碗鸡汤,喝了吗?”珀西问戎怀玉。 晚上从械理司带回来一堆零部件和械材,这是白天他没完成的小玩意儿,现在在书桌前赶工。太入迷,以至于珀西没注意到身边有人朝他靠近。一声不吭地,把桌上的东西推一边,拉开珀西放桌上的手,就像打开一个有靠背软垫座椅的门,那个高挑窈窕的人很快钻进来,坐进去,两臂一张再合,紧实搂住珀西的腰身。 珀西窒了下,“……这么重。”意思是叫戎怀玉下去。 回应他的只有在他脊背上重重的一拍,不满地,又有点像嗔怪,像小夫妻私房里隐晦的情趣。 戎怀玉一个男人,有着结实而厚重的骨架,长手长脚的比他还高大。但偏偏此时窝在珀西怀里软而无骨,为了坐踏实,他拿双手双脚去缠他,用脑袋顶去蹭他发紧的喉头,其黏人程度并不亚于霍阗养的那只拉布多尔猫。珀西感觉他上衣里空空,看样子是取出了那三个稀罕宝贝的枕头,两个人私底下独处并不需要这么碍手碍脚的东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珀西也习惯了和戎怀玉这样的相处方式,他突然做点什么黏糊糊又暧昧的事情都不稀奇了。次数做得多,陛下已经产生了抗体,由紧张害臊变得优雅淡定,由气急败坏变得心如止水,戎怀玉要抱,那就让他抱呗。珀西的工作继续,同时也是害怕他真的掉下去,先提劲给搂实了下,搂得再靠近些,然后拉回先前被推开的零件,手上该忙碌还是得忙碌,继续研究他桌上的那些小玩意儿。 还没一会儿背上又是重重一拍,戎怀玉又拍他,像是想引起珀西的注意。 珀西只得再次放下手头的工作,无奈道:“怎么不说话?” 这怀孕,一孕跟真的似的,顺理成章成了团宠,而这娇纵脾气似乎也是见长的,气焰愈发嚣张了。 “我问你鸡汤喝了没有你不说,问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也不答,戎怀玉,你想怎——”珀西突然深吸一口气,换了个问句:“我听铃铛说你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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