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真的是上天为了却他心愿而派下来的吧,不然真的很难解释一只脏兮兮的野猫是怎么躲过王公馆的重重守卫,从容自如地跑上三楼的。 倘若不是那也相当可笑了:数以百计历经严格操练的士兵防得过奸猾的江洋大盗,居然还防不过一只未及人智的小小猫咪。
第94章 一换一 咚咚咚。 准王妃在拍大猫咪的屁股。 咕噜咕噜。 大猫咪在撅着屁股叫。 有一阵嘈杂的喧闹。 是小殿下在鬼哭狼嚎。 “我为什么不能独自出门?!”珀西抱怨,“这就是一个小的灯火节,我只是凑个热闹到点了就回来,又怎么会出——” “——就是会出事啊我的殿下!上次的教训您给忘了?”这位祖宗上次的离家出走至今都是刘会的噩梦,署丞大人那时候冲他寒笑起来的表情实在太吓人了,情绪一个没把控好指不定就是心肌梗塞,“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您可是殿下,中央署顶顶宝贵的人!出了事小的就是有一百个脑袋都担待不起!” 刘会在苦口婆心地劝:“也不是说不准您去……我是说,您就带这么个把人放在身边小的也安心,对陛下也算有个交代,您说是不是?” 是个屁!珀西翻了白眼忍不住腹诽,他说的“个把人”那里会是一点点?分明就是跟在屁股后面的一长廊!上街非要搞得大张旗鼓人尽皆知,说是便装出行微服私访,结果穿什么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那还有什么看灯的乐趣可言? 况且他这么大一人又不是没有自保能力,走到哪里都派人围成圈,不是把他当成三岁婴孩是什么?十六年呆在署里,承受着这样那样的目光,看他是如履薄冰,担忧,仿佛下一刻便命不久矣。没人知道他究竟有多讨厌,心里那股火肆烧正旺,叛逆的,在疯狂叫嚣你们都错了,错了错了错了——! 珀西:“我要自己一个人去!” 刘会差点都要跪下来了,一颗风中兀自凌乱的豆芽菜,“使不得啊殿下!” 戎怀玉现在就是翘起腿干看戏,怀里揣着呼噜咕噜咪咪叫的小白挪不开身,倘若是画那该命名为仕女抚猫图。她瞅了大半天的主仆戏码,啧啧暗叹道原来身为殿下也有如此之多的有为有所不为,原来并不是只有女人才会让人烦恼,家里要是养了一窝刘会那也跟后院起火了似的没完没了。 自古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实为难养嗳,一者为心上人,另者为心上烦人也。 她是觉得这境况已然入僵局了,唤了声刘会,“我倒觉得这没什么,你就让你家殿下去呗,”她轻巧说道,“他都多久没出门了?再不出非得整成自闭,再说了这圈养深宫十六载,外面人进不去里面人出不来的,他又没得罪过人,何来杀身之祸?我看顶多就是不小心头发给灯点着了,秃噜一块皮罢了。” “……”就知道这女人嘴里吐不出好话,回回都是盼他倒霉。不过这次好歹是向着他了,小殿下默了默,“玉儿所言极是。” 戎怀玉继续说:“况且刘会你知道么,人不应该困于一处潦草一生,应该多去见见世面长长阅历。” 刘会表情有些呆滞:“王妃……” 难得她能吐出如此深远的见解,小殿下闻言赶紧点头:“极是极是!” 戎怀玉重重叹口气:“如果不是,那和猪又有什么两样呢!” 珀西:“……” 等等,她是不是在骂人啊? 新晋爱宠小白在王妃腿上枕了顿香甜的午觉,喵了声然后施施然跳下地去玩了。 这口舌之战打了半天也没得出个子丑寅卯,小殿下这暴躁脾气没拗过刘会这头怕死的倔驴,两人单是在“究竟需不需要有人陪同”这个点上争论个没完,最终闹个一拍两散。刘会去忙活别的事了,临走前叫小殿下再三思,小殿下就僵坐在凳子上把桌面拍得啪啪响,听着手下人坚决且不还价的口气,给气得够呛。 猫跑了,戎怀玉身上再没定身咒,她走过去坐在珀西旁边凉凉呷口茶,无不例外又是皱眉:“嗬,一壶奶里撒了一斤糖吧?有够齁的。” 珀西反常地没同她瞪眼斗嘴。 戎怀玉慢慢把杯子里的奶茶嘬完,然后才问道:“你就真的这么想一个人出次门吗?” 珀西抓了抓头发,“你不懂。” 戎怀玉笑了下,“是啊,我哪里懂。”她继而道:“你就这么渴望自由?” “常年被困居宫殿里,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利守着不可胜数的财宝,你也厌烦了?” 人都贪心,温饱幸福都想攥于手中,可是不会有这般成全的美事。世间讲究起码的交易,以一换一,他目前所拥有的东西都是用人身自由换来的,听起来多嘲讽,原来尊贵的殿下也过得不快乐。 沉默良久。他说,你不是我。 你不是我,所以你不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自由,其实只要抛弃一切便唾手可得,可他要的不是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最想要的不过是肯定和理解。 他想说他不是废物。 拜达堡每年例行举办一次灯火节,届时一整天都会很热闹。在全署都严格施行环境保护令的前提下,中央署会法外开恩,允许当晚燃放少量烟花炮仗当观赏用。 这么充溢节日愉快氛围的一天珀西的表情都不怎么好,他还是没能把刘会拉回来。傍晚准备出门,珀西表情郁郁地出馆,果不其然在门口发现一大帮护卫,冷面正襟,以刘会为首带头,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这回他是铁了心的要和主子犟了。 戎怀玉也去,她穿着她那身骚包蓝像一只蓝黑蓝黑的大翅膀花蝴蝶。在外人面前要装相,这么高的个子亲热挽过比自己矮半个头的丈夫,场面总是有点违和。 当天晚上有很多人在摆夜摊,王公馆附近一块富庶之地也不例外,人很多。她四处望望,感慨了句真挤,“怎么走?” 珀西吊着嘴角郁郁寡欢,没心情了,“就随便逛逛。” 他的准王妃笑眯了眼睛,“行哈。” 一行人,刘会带三四人走在前头开路,抽两个黏在小殿下与准王妃左右,剩下的尾随。 和珀西相反,戎怀玉今天心情似乎特别好,一路上逮着刘会问东问西,指着地摊要他一一介绍过去。刘会脚下挪步手边开路,嘴上还要赔笑伺候着。一整条街人挤挨人,摩肩接踵的没个缝,人被丢在人海里差点缺氧。 秋天的稻田起码长得比人规整,毕竟都是清一色的金浪。而人的个头不仅参差不齐发色也不一样,红黄棕灰黑,搅和着街摊边的融融灯火,每个人的脸上都焕发着温淳的红光,复杂的红在缭乱眼前。 很吵,讲官话讲方言,嘁嘁喳喳,碰撞在一起炖成一锅黏稠的粥。 刘会正忙着清道,隐约间听见身后有人在喊他。 刘会。 他闻言回头,下一秒天旋地转,攒动的多彩人头一下子变得比天高,而他在那个混沌的瞬间看见靛蓝色的天,空中有点点飘浮的灯火。 视野坠落,哐当一声闷响,后脑勺和石板路悍然激撞。 随行的护卫在惊叫。 被绊倒了。 人潮还在翻涌。 “有人摔倒了——摔倒了——!!” “注意脚下啊!!” 在一阵兵荒马乱中他被搀扶着起来,“幸好没事啊。” 后知后觉。 ——突然。 “等、等等……”有人环顾四周的同时表情愈发慌张,颤声道,“殿下……殿下和王妃呢……?”
第95章 这位绅士还是第一次 侬个介玩意儿怎么卖咯? 这个?不二价,三十个子儿。 哇——十五? ……抢钱去叻你!不卖不卖! 他在那一瞬间感觉耳畔人潮来得格外汹涌。当所有细节被放大,湿热体汗黏贴皮肤声,衣料摩擦声,脚步声,排山倒海,强势地灌送进他耳朵。数几渺渺的微尘被推搡着溺毙深海,人与周围隔一层水的结界,闷钝之间恍惚听见披戴甲胄的护卫碰撞在一起、发出的乱糟糟的金属脆响,小孩子乱敲乐器。 有人在喊刘会刘大人,不过珀西没来得及回头。 手猛地被抽离,连带被囚禁的灵魂一起。 牵他的人穿骚包的蓝裙衫,脱离监视与桎梏后像一尾鱼纵身跃海,带着他自由徜徉人群。 没有丁点预警,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可抓住他的那只手就好像是在沉默而有力地告诉他:放轻松,不要慌,跟我走。 缺氧的人,是被拉拽在天上凌乱的风筝,定定地看,看什么都不真切,放眼望去那些素昧平生的脸流淌过模糊的余光,他有无限精力在窈窕纤细的蓝色背影上对焦。 她真的很高,是无数人眼中一只突兀的鹤,然而这只鹤不安于本分,镶珠又戴玉,在中式传统盘髻的基础上再给耳后留两绺发,学西域贵族小姐烫个卷,就为了一拉直能像牛皮筋一样弹起来,一颤一颤。那天她刚做完头发,捧着面银镜左瞧右瞧喜不自胜,转头就十分臭美地问珀西好不好看,准备睡觉的珀西抱着枕头嗯了半天,说像猪尾巴。 于是这家伙的笑容立马坍塌,鉴赏官得逞后笑得十分放肆。他从来不昧着良心说话,的确是很像猪尾巴,可谁又说猪尾巴丑了? 其实有点可爱,不过防止某些人把她的骚孔雀尾巴翘得老高,个中含义还是让她自己去参悟吧! 身后人一个惯性不稳推个踉跄,刘会刘大人终于被三四个护卫驮起来站定。 两位主子的消失已成终局,如今那张瘦瓜脸上惨淡的白是烛红也润不了色了。迎面而来无数人推挤他如逆流,而他距离视之为小命的两位主子却越来越远,回去这又该如何交代! 千里送君行,目送半丈,一丈,两丈半,在约莫三丈远的位置,那位插着珠花簪的小姑奶奶如有感应似的回首。 茫茫人海中两人正好对上眼,面对刘会张皇无措又有点卑微祈求的神情,她无不得意地挑眉,抿唇。美人一笑开颜,他是大脑当机,于是周遭的嘈杂都成了川流不息的默剧,眼睛充血死瞪她三秒,她用这三秒隔空冲刘会讲话……不对,是吩咐。 张嘴,比口型,嬉皮笑脸。笑得刘会心窝子都在酸疼,哭得生无可恋。 “到,点,就,回,家——” 身家性命渐行渐远…… “还楞、楞着干嘛呀……”刘会推开护卫,哭嚎一嗓子,“快去给我找——快啊——!!” 这下真是有苦难言,坊市主干道街阔支流多,一队人马硬挤不过一街人。微服私访,找人还不能大张旗鼓地找,就怕走漏风声。兵分四路,刘会带几人往小殿下消失的方向去,剩下三路蹲守回巡有无漏网。 感觉他的脑袋一会儿可能就不再属于他,署丞大人那句森冷的威吓至今让刘会记忆犹新。
89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