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门口有人把守,想必是准王妃带来陪嫁的人。前脚珀西轻声踏入,后脚侍从知情识趣地把门合上,有意营造动人的氛围。帘幕帷帐若藕花深处,层层深入。珀西窥见一抹颀长的影,虚虚实实地笼罩于浅纱之下,寂坐,仪静体闲,一步步让他想起对她的所有印象,和他结婚的是护国将军阿诺德之女,戎怀玉。 画轴之上红唇微抿,似笑非笑。 ——一抹面纱。 瘦伶伶的下颌骨。 ——月光下透粉的耳廓,眉骨柔和的棱角。 鸳鸯眼。 ——颤动眼睫,睁开眼。 金 银 妖 瞳,摄 人 魂 魄。 在那一刻他想起的竟然会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月婵。 愈发近了,那瘦削的影子似有所感应,侧过身斜一半看过来。 她站起走过来,伸手撩开幕帘。 两个人在同一时间撞面。 有人笑眯了眼睛。 “小郎君?” 熟悉的声音,昳丽而轻佻。 珀西被骇到嘴巴都合不上,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同样是合不拢嘴,戎怀玉反倒是笑着的,“小郎君,你看吧!”她说,“这缘分就是天注定,你不愿意娶我也得娶我,咱们呀,这辈子都得捆死在一起。” 然后突然想起了了什么,柔情蜜意地睨他一眼,“……不过我听说是你家上门来提亲,和我家主不主动的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小郎君,你这般对妾身念念不舍,莫不是喜欢我?”喜欢二字被她嚼得带丝的黏糊,瞧小殿下的表情暧昧至极。珀西白着脸,兀自沉浸在震惊之中,如今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你你别胡——”后退一步。 “都上门提亲了还羞什么羞啊?你说你喜欢我我又不会吃了你。”上前两步。 “……我我我哪有——”后退三步。 “你不是喜欢我那你脸红个什么劲?”前跨一大步。 “——明明是你靠我太近……唔!”脚跟一绊,整个人逐渐往后仰倒。 直接被人拦腰一搂,稳稳搂住了。 上次见到的她覆盖了面纱,有一种朦胧的美感。现在人俯身低头,那一张精致的面容直怼进他的眼里,四目相对,其中两目格外生动,如浮动着潋滟波光的春水。 浮动着潋滟波光的春水在气氛正好的夜里最是蛊惑人的,小殿下失神地盯着那水润似的一灰一黄,差点被剥夺了呼吸,连话也不会说,“你,你你你放开我……” 只见戎怀玉翘起唇角笑了笑。 “罢了罢了,不逼你,妾身知道小郎君有这份心意就行。” 可还是没有把人放下。 干脆把人扛起来了,“这天色不早,”她轻快道,“欸,咱们睡觉的屋子在哪儿啊?也到该收拾收拾休息的时候了……小郎君,你睡觉不打呼不磨牙吧?反正我不会,我这人特别好养,睡觉什么就一点要求,我要睡里边,啊?” “等等,等等!!”小殿下哪儿见过这种架势,吓懵了都。这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长得又高又有劲,慌乱之余简直都要怀疑这就是个男人。他第一次被人扛起来走,双脚离地不安分地乱踢,想阻止她,偏偏是个女孩子又不好碰,一对拳头握紧又放松,“戎……戎怀玉!你放我下来——下来!!” 娇花是需要怜惜的,可她哪里有一朵娇花该有的样子?每一次遇到戎怀玉他都有全新的感悟和体验,“你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了?!戎怀玉我命令你放我下来!听见没有?!” 她在殿内转了半天找不着路,彼时距离门口堪堪只有两米之远。珀西跳动的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堂堂殿下被准王妃以这种状态扛出门,那他的一世英名就毁了! “你别出门……戎怀玉你别出门啊啊啊——!!” 腰间的手一松,小殿下惊叫,紧接着轱辘轱辘毫无防备地滚下来。 吓得一脸惨白,给戎怀玉看乐了,“小郎君,你怕什么呀?” “你是我相公,我当然听你的,你说一我就不敢说二,你让往东我绝不往西。” “在外面给你面子嘛,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她捂着嘴笑出了蜜,“不然妻管严,多难听啊。”
第86章 叫我玉儿 妻管严……这三个字像苍蝇围着珀西的脑袋嗡嗡绕,昏了。 他当然不是什么妻管严,所以他要拿出骂底下人的气魄回敬过去:“我们今晚不同床,你不许和我睡。” 戎怀玉疑惑地啊了一声,“为什么?” “这是命令,哪里那么多为什么。” “可夫妻同床共枕这是规矩。” “我说的话就是规矩!”小殿下恼了,“何况你我现在还未结婚,并没有夫妻之实,你要是惹我不开心,我随时都可以换掉你!” 戎怀玉又啊了一声,“你为什么要换掉我?”她凑上来,“我不好吗?我又有什么不好?我以夫为纲性情温顺,身形娉婷婀娜多姿,最重要的是我长得还好看,”语罢颇为自矜地轻哼,步步紧逼,连珠炮似的诘问他,“你要换掉我,你瞧不上我?我这么美,你怎么会瞧不上我?” “这世界上还有比我更美的人吗?” “有!当然有!!”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也要咬人的,小殿下憋着红脸推开她,“比你美一千倍一万倍!给我滚开!” 一招一式提前被眼尖的戎怀玉看破,偷鸡不成蚀把米,人家不但成功地躲开,反而又趁其不备扑上去钳制住他的手腕,这回是彻彻底底把人压在门上了,“是谁?” 门顺势震了一震。 “她——”珀西刚要说话就哑了声,一句话堪堪停落在第一个字。恍惚着又出现那个人,世界上最美的人,拥有文质恬静的气质和东方人细柔的面孔,像蝴蝶,单薄而瘦弱。 想起她时呼吸都要变得急促,脸热耳热之间天旋地转的,心中美好的形象模糊地和眼前人重叠了,可是就像两张截然不同的剪纸并不贴合。珀西的表情存在一瞬间的迷茫怔忡,下一刻换成被人揭穿老底的羞愤与恼怒,“关你……关你什么事!” 也不是没学过防身术,但就是在遇上她的紧要关头偏偏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最初始的孱弱无力的挣扎,他被掐着不得动弹,奋起反抗半天无果而终,暗中不可置信自己的力气居然还没一个女人大,“放开我你听见没有……戎怀玉!” 这只骚包自恋的花孔雀骨骼清奇力大无比,捕捉的重点无一例外也是奇奇怪怪,“叫错了,”她一本正经纠正他,“你要叫我玉儿,相公。” 小殿下:“……” 戎怀玉奇了,“相公,难道你的脸皮一天到晚都是这么红的吗?”俯下身耳朵贴在他胸口,数着数,“心跳也好快啊。” 这还真不好说。小殿下觉得浑身膈应:“……你、你先放开我……” “我不——”她开始撒娇,“你喊我名字,喊我我就松开你。” “戎怀……” 结果让人打住:“你知道我要听什么,”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不说,我保不准会做什么。”语罢逼得更近,顺便在小殿下视线可及范围内明目张胆撅起了嘴。 “……”咽口水,在对方炙热的目光下珀西被迫就范,硬麻着头皮轻声喊了句:“……玉玉儿……” “嗳!”玉儿志得意满。 “现在——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等等,你还要答应我,我松开手后你不会退婚,”她反问他,“堂堂殿下说的话,应是一言九鼎的吧?” 这女人看似大大咧咧,实则背地里心眼真多。小殿下被噎住,“……是,我答应你,你放开我,我不会退婚的。” 原来大魔王闲时叫他罚抄的那些杂学还是有点屁用的,起码让珀西知道了缓兵之计。面对戎怀玉不能慌,自乱阵脚只能让对方得寸进尺,他要做的就是顺着她的毛然后瞅准一个时机——跑! 十六岁的小鬼好滑头,甫一打开门如鱼得水溜个没影。准王妃尚没来得及问一句话,只看见月光大道下她年少的殿下正在玩命地狂奔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屁股后边还跟了两排紧赶慢赶的仆侍,滑稽无比。 她目送他的心情哭笑不得,那句“今晚去哪里睡”就此停搁在嘴边。门也同样在疯狂颤动,那是靠边的侍卫忍不住地抖起肩膀在努力憋笑,这模样,看着实在是太费劲了,“荒唐吗?”她如喃喃自语道,“威武的殿下竟然这么怕老婆……” 那厢守门的侍卫觉得很有提醒准王妃的义务:“或许是您太生猛……”刚才那动静,虽然隔了扇门,可效果挡了跟没挡似的。 听闻曲中意,准王妃饶有趣味地挑眉了,“你都听见了?” 刚想老实地回答个是,转头突觉对方的眼神有些不大对劲,是令人战栗的冰冷寒凉,“有些话、声音,没听见比起听见了的下场,好太多了。” “——管好你自己的耳朵吧。” “……是,王妃。” 当小殿下说我们收拾收拾准备退婚的时候,五味杂陈的刘会竟然不知道要以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件事。 “殿下!”他哭丧着一张脸,“殿下万万不可啊殿下!准王妃家里聘礼都收了,拿不回来了啊陛下!!” 然而一国之署的小殿下大手一挥何其豪气,“那就不要了!”他痛骂道,“这些不要都不要了!!你通知一下让戎怀玉带上她的嫁妆卷铺盖赶紧滚蛋!!” 刘会一张小脸唰唰地惨白,“……让准王妃滚蛋不如让小的滚蛋,这件事传出去陛下要震怒,砍头祭罪的首当其冲就是小人啊殿下!您这——您这——”做得也太赶尽杀绝了吧?! “殿下啊——小的才活了二十八年,老婆本都还没攒够呢命就没了,小的家里还上有老下有小……您就救救我吧!!”他抱着珀西的腿止不住地鬼哭狼嚎卖惨,这好歹是个在中央署摸爬滚打十来年的人精,一边小心翼翼谋算着苦肉计一边也要琢磨着解铃还需系铃人,“……您昨晚难不成和准王妃闹了什么不愉快么?您给小的说说,小的怎么着赴汤蹈火也得为您解忧哇!” ……他倒是想说!可昨晚遭遇的哪一样能说得出口?!小殿下是有苦难言,不说还要矢口否认,“没有不愉快,本殿下就是单看她不爽罢了!” “是吗?小的昨夜有别的事休值,不在现场,殿下您可别骗我,”刘会狐疑道,“今早王子-宫殿里都传遍了,说殿下和准王妃昨夜房事不和,殿下怒而摔门跑去书房呆了一晚上,留着准王妃一人独守空闺……殿下,这是不是真的?小的是您的随行,和您老亲近了,您就是小的的亲爷爷,做爷爷的糊弄外人也不能糊弄亲孙子啊。”
第87章 有病早送医【修】 底下人的闲话,一般情况下都和主子有一道天堑隔膜。现在这层隔膜让“忠心耿耿”的刘会给捅破了,流出来的就是滚烫熔岩,非要淌到主子头上烧得大火正旺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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