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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我此生恁多情

时间:2023-12-28 21:00:36  状态:完结  作者:桂花冰粉

  戍王听得入迷,半晌才回过神,“千沧虽厉害,那两位羽师更是好本事,孩儿见他们三两下便收伏了千沧。”

  木惜迟不答。戍王又道:“亚父命孩儿向他们磕头,是为了让孩儿认他们作师父,跟着他们学本事,是不是啊?”

  三稽之礼何其重大,非对父母、师长不能行此礼,也难怪戍王有此一问。

  木惜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木着脸不做声。

  “亚父,”戍王有些伤感地道,“您的眼睛究竟为何人所伤?又为何普天之下,独孩儿不能替亚父报仇?难道说……难道说……孩儿与那仇人有着……有着什么关系么?”

  木惜迟气息微乱,却兀自隐忍着,不让戍王看出来。只听戍王又道:“是父皇,对么?”

  “不……不……”

  “是父皇伤了您,辜负了您,对么?”

  “不……不是的……” 木惜迟痛苦着摇着头。

  “亚父是下凡造历的仙人,难道说父皇也是么?那么……那个戴银盔的男子,那个孩儿向他稽首三礼的男子,莫非……莫非就是父皇么……”

  “别说了……别说了……” 木惜迟再也撑不住,心口一阵烦乱,“哇”地奔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像前倒去。

  戍王忙一把搂着他。

  木惜迟既是这等反应,足以证明猜测不假。戍王又是惊,又是痛。而在这惊痛之下,似乎还有着连他自己也无法掌控的心潮暗涌。

  父皇做不了的事他来做。

  父皇疼不了的人他来疼。

  “亚父,孩儿在这儿,孩儿永远在您身边。”

  “亚父,孩儿不准任何人伤您,他便是父皇又怎样!”

  “他对孩儿自来只有教训叱骂,从无一句温语良言。他辜负了您,抛弃了您,也抛弃了孩儿……”

  “孩儿恨他!孩儿不认他!孩儿不认他!”

  “不……不是的……” 木惜迟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你父皇没有抛弃你,他爱你。他一心为你筹谋,若非那日我错怪于他,致使他从祭台跌落而亡,便不会有后来端王之祸。他有心替你肃清端王,替你将来铺路。你父皇对你,对我,都没有对他自己残忍。他心里痛苦,又岂能欢笑!他盼你成材,那便自然严厉了。你要体谅他的苦楚……”

  木惜迟说得急了,浑身都在发抖。戍王心疼无已,忙柔声道:“亚父,孩儿不说了便是,您不要伤心,不要伤心……”

  木惜迟一手握着戍王的手,一手在他脸上摩挲,“昱儿,你是否长得像你父皇呢?你一定像极了他,你是好孩子,你的父皇也是好父皇,你不可以恨他。”

  戍王不禁怆然涕下,“可是您的眼睛……他为何下此等毒手?”

  木惜迟惨然道:“你父皇是我的师父,我原做错了事,他罚我是应当。这与你绝无干系。你不要参与进来……昱儿,我好累,别再说了……”话到最后,语调已近乎哀求。

  戍王心如锥刺,轻轻将他扶至榻上躺倒。

  木惜迟睡在那里,只是干噎,丝毫没有平复的意思。戍王后悔不该一时意气,将木惜迟逼到这步田地。看见他痛,自己比他更痛上十倍。量来必须寻个话岔开,这事才能过去。

  一扭头,瞥见床尾悬着把剑,正是他原先所佩的那一把,因生锈卷边,木惜迟用自己的软剑和他换了来,之后便一直带在身边。方才进房时,戍王从木惜迟身上解下,随手悬在那里。

  这把剑跟了戍王十数年,近期只分离了月余,再看见时,竟觉有些眼生,似乎有哪里变得不同了。

  戍王取下剑来,握在手中细细端详。“铮”一声抽出剑刃,竟觉华光耀眼,寒气森森,曾经的颓态一扫而空。戍王大为惊奇。见木惜迟伏在枕上犹自无声饮泣,便故意拔升音调,佯作兴高采烈地道:“亚父,这一柄残剑怎么到了您的手上,就变得锋芒凛凛,真好似一把宝剑。不知是什么高名的法术,亚父教给孩儿罢。”

  木惜迟恍若未闻,不加理睬。

  叶重阳原在木惜迟袖中打盹儿,被戍王一嗓子嚷醒,正是气不打一处来。

  却又听说“残剑变宝剑”、“锋芒凛凛”等语。偷眼往外一瞧,原来戍王说的是他那把破剑。

  那剑叶重阳是看过的,简直与废铁无异,拿来片黄瓜都嫌费劲,锋芒什么的根本不存在,更谈不上“凛凛”了。叶重阳不明缘由,便觉有些怪奇。难不成戍王睁眼说瞎话?

  见他还要啰嗦,叶重阳轻轻吹一口气,那戍王竟渐渐眼眉沉重,目光饧涩起来。不一会儿工夫便昏沉倒在地上。

  叶重阳悠悠现身,先在戍王臀上轻轻踢了两脚,见睡死了,才从他手中取过剑来。皱眉瞅了半晌,沉思良久后方豁然开朗,不禁愕然失神。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自己纳罕了一阵儿,又看看木惜迟,忍不住摇头叹了口长气。

  “喂。”叶重阳推一推木惜迟,“小孩儿的这把剑,你究竟怎么鼓捣了一下子,让它变了个样儿?”

  木惜迟没吭声。

  叶重阳又道:“残剑真的变了宝剑,现如今削铁如泥。”说着横空劈了两下,笑着道,“我瞅你这门手艺倒有些眼熟……”


第171章

  “你咕嘟些什么?昱儿呢?” 木惜迟翻身坐起,终于开口说话。

  叶重阳不答,反一手搭在木惜迟腕上,替他切脉。少顷说道:“这一来确凿无疑。”

  “你来摸摸看,”叶重阳携了木惜迟的手靠近戍王那把剑的剑刃,停留在寸许之距。

  木惜迟感到了剑刃上的寒气逼人,明白了叶重阳所指。“这大概……不是昱儿那把剑……”

  “确系同一把。看来你自己也不清楚底里。普天之下唯有一项术法能够瞬间修复残损的兵刃。”叶重阳看着他道,“敛芒。”

  这两个字一经说出,屋里岑寂如死。

  半晌才有衣料窸窣之声,那是叶重阳在木惜迟身前蹲下,只听说道:“你无意间使出了这门术法,说明你体内有水火双元。”

  木惜迟简直不可置信,好半晌说不出话。

  “我总算明白,何以你精元遭毁,身受重创,脉象却始终澎湃有力。且你多次给戍王渡气,体内真气却长久不竭。”叶重阳顿了顿又接着道,“先前你与这水火双元不能融洽,它便只为你护住心脉。如今渐渐相合,它已然归顺于你。”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绝不可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叶重阳知他内心交战,便也不急着争辩,缓了缓才说道:“其实你也未必就能知道,修行之法百家争鸣,这精元么自然不拘一格。其中不乏可通过一些特殊路径在不同灵体之间往来授受。起先没有感觉,也是任何法术都无法探知的。至于这特殊路径么,就譬如有……咳咳……双,修……”

  木惜迟听及此处,面上不禁一烫,又是羞惭又是恼怒,断喝道:“住口!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叶重阳并不计较,说道:“我知你心里不好受,但方才真的不是胡说八道。”

  木惜迟咬着下唇,半晌道:“谁稀罕什么水火精元!我不要!我不要!”

  叶重阳道:“他给你的,由不得你不要。可惜你现在还不能使用自如。许多的好处你体会不着。”

  “凭什么……凭什么……他总是什么也不肯说,我干么听凭他操控……我偏不!偏不!”

  叶重阳干干笑着道:“我与你初识时,你不是一心一意想要修为么。如今既白白得了,怎么你又不要了?”

  木惜迟怒道:“我不要他的,我再不要同他有瓜葛!”

  “唔,原来如此——”叶重阳刻意拖长声调道,“那你现盘桓在这儿做什么?你帮昱小子又是干么?他爹是谁?那不是瓜葛?”

  一席话堵得木惜迟无言可对。

  叶重阳:“你既有这等骨气,就别耽在人间。旁人什么深仇大恨与你何干?”

  木惜迟决绝道:“昱儿的苦楚由我的过失所致,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亏欠。如今快快了结此事后,我自会与之永别。至于这水火双元……我……我……”说到此处,半日也没有后文。可怜他满心里无措迷惘。菀似什么极尽缥缈的东西哽在喉间,却能拆了人的心肺。

  戍王醒来时,发现自己竟在木惜迟房中,很是诧异,又有些心中暗喜。木惜迟面色却很不好,听见他醒了,冷冷地道:“你打算在岐国称帝不成?”

  戍王一骨碌爬起,愧得满面紫涨,“亚父……”

  木惜迟:“还未手刃仇人,你怎么安心睡起了大觉!”

  戍王道:“亚父身子可安了?”

  木惜迟皱眉不耐道:“少拿我当幌子!”

  戍王忙道:“亚父,孩儿这就率军北上,诛灭端王一党!”

  木惜迟哼一声,“还不算十分昏聩。”

  戍王见他性情陡变,心里着实拿不定主意,只当自己又出了差错。木惜迟却心意坚决,在这里一刻也不愿多耽。于是戍王连忙集结军队,挟持了那两个岐国皇子为质,挥师北上。

  先前千沧带来的人足有万数,他们本无意与戍王为敌。千沧一去,便悉数归顺,被收编入,皆听韩朔调遣。

  大军一路向北,行经玉塘关时也只稍作停留。兰汀得知他们告捷,连声念佛。她领着全城妇女日夜不寐地做女红,已赶制了无数鞋袜衣衫,充给军需。

  不出半月,大军袭到皇都,将岐国两个皇子推出去,迫他们自述国破情状。都中军民听得戍王攻下了南岐,无不欢欣鼓舞,人人夸赞戍王神武盖世。

  至此,戍王人心所向,众望所归,势不可阻。

  不费一兵一卒,邯国的宫门顺从地打开。禁军不战而降,都缴械跪在两侧。此时已是黄昏日落,戍王下马,迈步进入。对着全然陌生的景象,神色复杂地约略一望,抬臂做了个手势,身后的兵将便鱼贯而入,四下搜寻端王踪迹。

  此刻,昔日篡权夺位的皇叔,正佩剑端坐正殿,身边仍有数百亲兵护卫及一众心腹文臣。

  殿内燃着昏黄的烛火,他坐在皇位之上,心知大限将至。他想见一见这位阔别近二十载的侄儿如今是个什么模样,还有那个被他尊为“亚父”的少年军师,究竟又有何过人之处。

  宫门吱呀呀打开,这对叔侄觌面。

  戍王一步步走近,平静地说道:“叔父,别来无恙。”

  端王气色惨白地一笑:“昱儿,孤的好侄儿。”

  从前为人臣弟,他韬光养晦,蓄谋蛰伏。而后一举夺权,称孤道寡十数载,却是头一次心绪如此宁定。

  叔侄二人互相凝视,眼睛里映着幽暗的烛光。四下寂静无声,呼吸可闻。

  “今日生死大限,你死我亡。过去的恩怨情仇无需付诸言语,该以一场厮杀最终清算。”端王摘下头上的冕旒,放在御座上,从腰间缓缓抽出佩剑。凝定片刻,暴吼一声,陡得向戍王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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