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惜迟道:“因为这里幽僻,所以师父选定这里。你不懂。” 叶重阳:“好罢咧,算我不懂。” 木惜迟:“你不许跟着我。” 叶重阳:“……” 木惜迟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只听得见耳边风声飒飒,脚下踩的落叶咔嚓作响。 “师父,师父,绾儿在这儿——绾儿在这儿——” “师父——师父——” 一连喊了数声,一声低似一声,却并不闻任何回应。渐渐没了最初的笃定,心中动摇起来。 难道师父不在这里? 不,不会的。师父重诺,又怎会失约! 转念又想:“师父恼我怨我,若是听见我在这儿大呼小叫,定然不肯现身。” 想到这里,连忙双手紧紧捂住自己嘴巴。 再过了多时,又想:“既然师父来这里,必是赴约,他心里有我,又怎会不愿见我。” 念及此处,心中一阵欢喜甜蜜。 我必当好好道个歉,求师父就别再怪我了罢。 “可又不对了。他来见我,是为着心里有我,那他倘若心里没我,便不会来了。便不会来了……”木惜迟喃喃自语。身上感到一丝凉意,似是暮风瑟瑟。 来时还是清晨,此刻莫非太阳已经落山? 不禁心里一阵焦急。同时耳中一个声音说道:“不会来的,他不会来的……” 木惜迟又急又痛,又是绝望又是伤心,发狠大喊:“南壑殊——南壑殊——” “出来见我——快来见我——”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 “你好狠的心……” 喊了又喊,喊了又喊。 渐渐的,身上暖起来,面上被照得微烫。 原来又转来次晨,已是一日一夜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好赶哦,大概率有错字,欢迎捉虫~
第153章 此后木惜迟在菩提道卧病不起,日日夜夜泪湿透衾枕。先时都是血水,后面才见泪水清澈。 叶重阳悉心照料,好在脉象不弱,只是人没有活气。 有时他瞪着两只空洞洞的双眼,把叶重阳瘆得够呛。有时肯阖上眼睡去,又浑身冰凉,尸首一般。叶重阳每每赶紧摸摸脉搏,才放下心。 睡不到一盏茶时,必然惊醒,谵语绵绵,翻来覆去。无论是听见风声、雨声,那以为是南壑殊来了。 “师父……师父……” 连喊数十声不听见答应,才又放弃。周而复始,没完没了。把个叶重阳愁煞了。 一天夜里,木惜迟忽然直挺挺地坐起来,半晌后喷出好大一口血。叶重阳看着不妙,再四追问之下,才肯说实话。 原来他竟想用臻境这一门法术,在识海中造一座与归渚。每每正当他描摹南壑殊的眉眼,心里总是承受不住,终于口喷鲜血。 “你这辈子也学不会臻境之术的,勉强施展只会遭到反噬,你这修为性命要是不要了!”叶重阳阻止他再施此术,忙要封住他的神识。却遭到木惜迟疯了一般的反抗。 叶重阳气得不肯理他。他便往复不断地试验,终是支撑不住,昏晕过去。 “了不得,了不得,这人怕是疯了。在这么下去,当真生不如死了!”叶重阳跌足叹息,苦苦思索一夜,终于让他想到,心病还须心药医。可如今这“心药”无处可寻,那么只有一个法子。 到了清早,叶重阳将好容易睡踏实的木惜迟推醒,满怀期望地道:“不如我助你披剃焚修,出家为僧罢!” 木惜迟心里茫茫一片,好似听不懂这句话。 叶重阳兴冲冲地继续道:“我佛无数上乘密咒心法,你只要肯用心钻研修习。百年后必定脱胎换骨,超然物外,心中再无嗔恨怨痴,再不受情、欲所惑。心澄如水,坐照禅机,有本事对昔年的痴情怨恨,一笑置之。” 木惜迟漠然不语。叶重阳端起碗来,一面给他喂药,一面苦口婆心地道:“事已至此,你一天又一天,过得实在辛苦万分。你今日就同我去寺庙里上香,就便单单感受感受梵音的浸礼。若能消减一丝苦痛,可不是对你也有好处么。”说毕等着他反应。 可木惜迟真就变成一桩木头般,不言不语。叶重阳摇头叹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像上次一般变出个轿子,将木惜迟往里一塞,同着腓腓担起就走。 到了寺中,拉着祠祝就让领着上大雄宝殿。一边回头对木惜迟道:“趁此机会,我要好好的给你普及佛法,让你离那些修仙修道之术远远的。”一边又冲着祠祝说,“这里佛祖的金身修的最符合法相。咱没法子去西天极乐净土,就在这里跪拜他老人家,也能涤荡干净纷乱的心境了。” 他们化成了凡人的样子,木惜迟也照样还是瞎着眼睛。寺里的方丈听叶重阳这么说,便笑道:“叶施主乃是敝寺常客。同行的这位公子虽然目盲,比起那些一叶障目的庸俗之辈,公子却一看就是通透之人。不过一时陷入执念无可自拔。”说到这里呵呵一笑,又续道,“然长此以往,余生将充满嗔恨,必不能长处。还望抽身趁早,才是绵寿之道啊。” 叶重阳接声道:“方丈所言极是,我也是这么劝他。”说着,自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投入功德箱内。 方丈眉开眼笑,口中称颂:“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从大雄宝殿出来之后,叶重阳直嚷腹中饥饿,向那方丈讨两份斋饭。方丈连说:“有的,有的。二位施主请随老衲这边来。” 叶重阳牵着木惜迟一只袖子,三人路过一间小小殿宇,却见大门毁损,房檐歪斜。 叶重阳瞧着眼生,便立柱脚,收了扇子敲了敲掌心。 “这是什么地方?里边供奉的是哪路神佛。怎么我以前没见过?” 方丈回身来笑道:“料想叶施主不常走这条路,这里供奉的并非佛祖,而是御神。” 叶重阳从未听说“御神”这一名号,遂问他道:“这御神究竟何方神圣?又有何样神通呢?” 方丈答道:“这御神可驾驭水火两路神通。从前寺里常不明原因遭受火患,此地又洪水频发,故此塑了这尊像。说来果有些灵验,自从供奉了这御神后,全城再无水火两患。” 叶重阳若有所思,又问方丈道:“可不知这御神名号。” 方丈道:“似乎叫做水济元君。呵呵,我佛寺中竟塑有一尊神像,说来太奇,故而没有修在香客往来所经之处。” “原来如此。”叶重阳不禁向木惜迟瞄一眼。 “可为何现在殿宇歪斜,神像毁损呢?” 方丈摇头苦笑道:“偏偏去岁遭了山洪。众僧见他不再灵通,便不欲翻修。” 两人说话间,木惜迟早已一步跨进门槛,跪在那神像之前,口中喃喃道:“师父在上。您许久不肯见我,眼下您是避不开了,便受了这一跪吧。不肖徒儿在此,给您磕头谢罪。”说着磕下头去,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 叶重阳远远在后看着他,笑问方丈道:“你说这造像遭了山洪?” 方丈答:“不错。” 叶重阳:“寺中可有其他金身损毁?” 方丈:“不曾。别处都安好,唯独这里塌了。” 叶重阳沉吟半晌,悠悠说道:“别是某人的眼泪给他冲毁了罢……” 往前一步,却只见那神像金冠束发,赭衣绣袍。足登飞凤乌靴,腰系蓝田玉带,虽然土木形骸,却也丰神俊雅,明眸皓齿,飘飘然出尘之姿,冉冉兮惊人之貌。只少一口气儿,便能说出话来。虽倾倒在地,实在无损风姿。 叶重阳道:“他实在是六界容颜无双的美男子,此像风采尚不足一二。” 他本是自言自语,却被方丈听在耳内。呵呵笑道:“此造像已穷尽世人登峰造极之想象,他既守御一方百姓,自然心怀悲悯,慈眉善目。施主看这金身,不正如此么。料想世间无人见识过水济元君真身法相,施主又何出此言。”叶重阳心道:罢了罢了,犯不着为了那厮与这凡人争辩。便温和一笑,道:“方丈所言极是,是弟子孟浪了。” 作者有话说: 154章可看了,请大家清理缓存后再看~~
第154章 从寺院离开,回去的路上,叶重阳走在前面,替木惜迟清离道上的障碍。 这里他刚一脚踢飞个石块儿,“嘿”的一声说道:“你说他是不是克你呀?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我好端端地带你来普法,竟然也能遇上他,真是晦气死了!”说着快走几步,一把撩起快要垂到木惜迟脸上的杨柳枝。 “出家的事你真的不考虑?” 木惜迟摇摇头,“我六根不净,如何出家。” “我帮你净一净嘛,管保将那些嗔恨怨痴都忘却了。” “可我不愿忘,我想留着嗔恨怨痴在心里,也留着他。” “他剜去你的双眼,将你害到这步田地,已是人面兽心,无情无义,你还挂念着他做什么?” 木惜迟凄然一笑,“本来一无所有,全部的快乐都是他给的。如今这样,我也不亏。横竖他不肯与我相见,我要这眼睛何用,越性盲了,心也能静了。何况他的样貌早已牢牢刻进我脑海里,又岂是说忘就能忘……” 叶重阳摇头叹息,半晌看着他道:“你还好么?” 木惜迟不答,反问他:“叶掌门,你说我刚才说的话他都能听见吗?” 叶重阳道:“当然不能啦。” 木惜迟:“如果凡人许的愿、说的话都传不到佛祖和神仙的耳朵里。那么礼佛拜神又有什么用呢?” 叶重阳哈哈一笑道:“礼佛呀,纯粹就是自个儿的修行,礼着礼着,拜着拜着,久而久之自己就悟了。凡人啊最厉害的就是难得糊涂。这其中的大智慧,连修炼了万年的神仙都未必能参透。” 说到这里,叶重阳的鬓发倏地无风而动。他神色一肃,右手在袖中一拢,默了默。片刻后老大不甘心地翻了个白眼儿,“竟又让他逃了。” 木惜迟心不在焉地问:“何人又逃了?” “一个冤种凡人。天资不俗,心有大恨,委实是不可多得的精魄。我守株待兔了许多年,原本他要命尽于今日,我正可收他在我别洞袋内,却又给他绝处逢生,仅仅受了重伤,又自己活返过来。” 木惜迟兴致缺缺,叶重阳浑不在意,接着道:“这冤种本是个小国的太子,少失怙恃,到手的江山却被叔父篡权夺走。他叔父称帝后,为平息众怒,安定人心,嘴上承诺待自己百年后仍将皇位传位于侄儿,却背地里派人暗中行刺。这冤种凡人为躲避杀身之祸,主动请缨戍边。他叔父便顺势断其羽翼,赐封‘戍王’,将其远远流放。此后多年间他只在边境守土,远离王庭。如今三十来往年纪,拥趸尽失,手中唯剩三千残兵。想来边境苦寒,加上又有邻国虎视眈眈,食不果腹、饮雪吞毡都道是平常,可谓九死一生。你说不是冤种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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