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惜迟猜测定是为韩家祭祖的事。“那么陛下便不和他们说话,只听我说话。保管不费精神心力。” 小皇帝叹口气睁开双眸,坐正道:“听你说话费耳朵,也没见哪里就有那么些话,只管唧唧呱呱说个没完。”字字虽都是不耐烦,可看过来的眼神却柔柔的。 木惜迟两边嘴角直咧到耳根,嘿嘿憨笑着坐到床前脚踏上,脑袋枕在小皇帝膝头,撒娇道:“小的不聒噪了,安安分分地陪着陛下。” 只过了没一会儿,木惜迟就闲不住,“陛下。” “怎么了?” 木惜迟咕嘟着嘴道:“小的就说一句话,请陛下恩准。” “就一句?” “就一句。” “讲。” “听说陛下要往城外去踏青,也带上我罢。” 小皇帝道:“并不为踏青,实则有一项要事去办,不能带上你了。” “什么要事啊?” 小皇帝便不说话了。 木惜迟忙轻轻推了推小皇帝膝盖,“陛下陛下,我还有一句话要说,您快恩准。” “讲。” “这项要事就是去祭奠他韩家的祖莹罢?” “你既已知晓,又何故多此一问?” 木惜迟先是沉默一阵,又说道:“陛下非去不可么?” 小皇帝:“非去不可。” 木惜迟:“那么去几日呢?” 小皇帝:“两天一夜,次晚方回。” 木惜迟闻言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外间,乒乒乓乓一通乱闹,又把阖宫的丫鬟支使得提溜乱转。好半日回转来,手里拎着个小包袱。 小皇帝道:“你不用忙,魏铨已打点妥当了。” 木惜迟却道:“他打点他的,我打点我的。不是一回事。”说着将包袱递过来,“陛下,这个包袱虽极小,可里头大有内容的。” 打开包袱来一看,全是些零零碎碎的点心。 木惜迟:“陛下,您这两日的吃食都够了。” 小皇帝哭笑不得,“难道还怕他们不给孤饭吃?” 木惜迟:“不怕不给,怕给的东西不洁净。陛下,您和皇后单独在一起时,味道不对的东西可千万不要吃。最好一概都不吃,只用些这包袱里的小点心。不过两日一夜的工夫,等回宫后有的是好汤好水。嗯——闻到不对的气味赶紧闭气,然后赶快逃跑……”又皱眉凝神一会儿,“我让兰汀跟着您罢,她得了我的真传,机灵得很。” 小皇帝道:“难得有这么个人,你就留在身边服侍。” 木惜迟来来回回冥思苦想,生怕哪里还未妥当。最后苦恼地抱着头,“嗳呀,我好不放心啊——” 小皇帝走来拿下他的手握在掌心,“孤自有分寸,不必担心。” 木惜迟鼓着嘴,满脑子想象着皇后对小皇帝上下其手,一脸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画面。忙转身到床榻上摸一摸,从小皇帝枕下找出藏着的匕首。 “陛下,把这个掖在靴筒里。如若皇后不老实,敢对您动手动脚起坏心,您就拿出当初对待我的那个狠劲儿来,削她!” 小皇帝忍俊不禁:“皇后不会的。” “怎么不会,我看她一见到您就像害了馋痨似的。” 木惜迟扯着小皇帝的袖子扭得像条蛆,“我不依,我不依嘛……” 小皇帝耐着性子与他好言劝说,木惜迟直赖到傍晚才从寝宫里出来。小皇帝自往南书房公务。 次晨,木惜迟张开眼,一见外头天光大亮,大喊着兰汀进来服侍洗漱,一面还抱怨道:“不是让你五更就叫我起床么,陛下走哪儿了?” 兰汀忙道:“陛下寅正四刻就来了,见您睡着,不叫奴婢唤您。方才尚食局送来了一桌早膳,说陛下临行前吩咐,是赏赐给咱们水木堂的。” 木惜迟正死命往靴筒里蹬,闻言住了手脚,怏怏不乐地道:“陛下那么早就走了。” “是呐,”兰汀笑着凑近耳畔道,“陛下还帮您掖了掖被角。” 一听这话,木惜迟登时不可抑制地眉飞色舞,却偏嘴硬道:“我说呢,我都被热醒了。哼!” 兰汀抿嘴而笑,也不戳穿,忙伺候他穿戴了,往前厅领赐谢恩。 木惜迟指着一桌精致食馔,向左右道:“你们也来尝尝。” 丫鬟们识趣地都说已用过早饭了。兰汀最知眼色,借口有活计要做,领着小姐妹都退下了。 这里木惜迟见人走了,也不再端着,喜笑颜开地一一瞧看满桌菜肴,竟都是他素日爱吃的。不禁又开始想象小皇帝在吩咐菜单时是如何的温柔体贴,如何将他放在心尖尖上。 木惜迟每样先都尝了一口,嘴里念念有词:“这牛乳菱粉香糕可真是又嫩又滑,像小陛下的脸蛋,我来轻轻咬一口。” “这樱桃又粉又香,像陛下的小嘴,我来把你吞掉!” “……” 一整个神经兮兮,唠唠叨叨。最后更似饿虎扑羊一般,将整桌菜打扫干净,几乎不曾把盘子也一并吃了。完后像个老妖怪一般翘着脚在那里剔牙。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小内监,手里托着个盘子,盘中搁着小杯酒。那内监头也不抬,跪下道:“陛下赐酒。” 木惜迟喜欢道:“陛下真是有心了,饭后一杯酒,活到九千九。拿来罢。”说完擎杯欲饮。 刚送至唇边,见那小内监满面阴郁,不似方才赐饭的内监那般喜气盈腮的。遂问他道:“你也是伺候陛下的?怎么看你倒觉眼生。” 那小内监道:“奴才本是粗使杂役,幸得魏总管抬举,才选上来,有幸服侍圣驾。” 木惜迟点点头。 小内监又道:“公子慢用,奴才到外头伺候着。”说完退出去,在照壁后站了片刻,估摸着时候到了,进来收尸。
第134章 小内监又道:“公子慢用,奴才到外头伺候着。”说完退出去,在照壁后站了片刻,估摸着时候到了,进来收尸。却见木惜迟正拿着酒杯喜滋滋乐颠颠地把玩,唬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你你……你竟敢将御赐的酒倒掉……” 木惜迟将眉一皱,眼一瞪,“呔!休来冤我!陛下赐的酒我自然一滴不剩全喝光了。” “你都喝了?既喝了怎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儿?” 木惜迟纳闷儿,“总不至一杯倒罢。哎呀呀,这还是陛下头一遭赐酒喝呢,意义重大,这是我的喽……”说完,藏宝贝一般将喝尽的空酒杯揣进袖管里。 那内监抖如筛糠,连滚带爬地要出去叫人。恰一个人正往里进,两人不防撞在了一起。 进来的是个老太监,指着那小太监骂道:“糊涂东西,混钻些什么!”正说着,往里一探头,瞧见木惜迟还坐着,便低声问那小太监道:“差事怎么还没完妥?” 小太监道:“回师傅话,他确实已饮过鸩酒了,只是……只是不知何故,竟……竟不起效……” “放屁!”老太监叱骂道,“你再去倒一杯,我亲自看着他饮!” 小太监爬起就跑,半日哆哆嗦嗦果又捧了个盘子来。老太监接过来,笑眯眯亲身奉与木惜迟。后者却诧异了,“咦?陛下赐了两杯酒么?” 老太监点点头。 木惜迟:“那方才怎不一道端上来?” 老太监道:“陛下吩咐的,恐公子吃猛了不胜酒力,故而徐缓着来。” 木惜迟心里一甜,嘻嘻笑道:“原来如此,陛下这就算用了心了。”说完一气儿饮了。 老太监遂觑着木惜迟神色,却半日也不见他皱一皱眉。 “你你……你腹内痛不痛?” 木惜迟眨眨眼,“我不痛啊。” 老太监:“你会不会……有种……要死了的感觉?” “!!!” 木惜迟怒道:“你才死哩!个老东西怎么嘴这样坏!” 老太监脸上登时阴沉沉的,抓起地上跪着的小太监,道:“你去把那一壶都取来!” 木惜迟听了就不依,“呀,陛下赐我一壶呢!你这太监恁的那样小气。只说有两杯。你自己想昧下不成?” 那太监眼角青筋突突直跳。谁要昧那东西! 一时取来了酒。老太监连壶与了他。“给你都给你,有能耐你喝一壶!” 木惜迟傻呵呵地道:“陛下赐酒,却之不恭。我干了。”说毕吨吨吨全部下了肚。 老太监死死盯着他,半晌迟疑问道:“感觉……怎……怎么样?” 木惜迟:“有点儿辣。” 一面还咂嘴回味道,“这酒既苦且辣,还很涩。也算风味独特了。它叫个什么名儿?” 那太监又惊又怒,不住地发抖—— 鹤顶红的味儿既苦且辣,还很涩? 这他娘的也是头一遭儿知道! 老太监满腹狐疑地出去,想来想去,想不出道理。执起酒壶来,只觉手上轻飘。鸩酒已尽了。且的的确确亲眼见他饮下,一滴不剩。 往身侧一看,头先那小太监站在那里,也是一脸见了鬼。 “你,”老太监一手指着他道,“把这酒壶的沿口 舔一舔。” 那小太监“噗通”跪下,慌手慌脚地碰头,“师……师傅,这使不得呀……这可是鹤顶红,沾唇即死……求……求师傅疼我……”说着哭了。 老太监阴沉着脸,“这不是你预备的?人怎么喝了没事?” 小太监忙道:“是徒弟预备下的,这是货真价实的鹤顶红,徒弟不敢欺瞒师傅。” 两人又合计一番,遂将廊上悬着的鹦哥取下,把酒壶往鹦哥跟前凑。那鹦哥趔趄着直向后退。终是拗不过,被沾了一点残酒送入口中,当即“啊啊”两声,一头栽下地,往生而去。 “这……这……可了不得……咱爷儿两个今儿是遇上妖怪了……” 小太监连夜骑马奔至城外给皇后等报信。韩朔在一旁,只听见说筹划失败,便大为光火。这里皇后还要说详细些,那小太监便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个不清。韩朔听见木惜迟饮下鹤顶红而不死等语,更有什么鬼怪之论,越说越离奇。遂怒火中烧,下死手扇了几个耳光。 事虽没成,但皇后姊弟自以为做得机密,便不留意,将那小太监捆了丢进马棚。 谁知小皇帝早已闻知动静。悄命将那小太监拘来问话。 夜半,鼓交三更。帝都守城门的小兵忽见一人一骑自天边疾驰而来,夜幕下,那人身披大氅,华贵非常。身下的坐骑通体雪白,迅捷矫健,宛如银龙一般。 小兵不敢怠慢,报与城门吏。城门吏先认出御马来,忙命开城门,自己亲自下城楼跪迎。正恭恭敬敬磕头颂喏,却见御马没有任何趋缓的意思,恰似要从他身上踏过。只得忙又爬向道旁让路。 水木堂内,十几个太医正围着木惜迟施针用药。 木惜迟在榻上打滚,直嚷腹中作烧,太医数针下去,催的他大吐不止。因那呕吐物辛辣呛鼻,院判郑通只当他喝多了酒,以至于脾胃不和,再想不到鹤顶红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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