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铨笑道:“回陛下,此乃端王殿下奉赠。” 端王是小皇帝的亲弟弟,只略小两岁。当日贼人弑君篡位,兄弟两个相互扶持着自血雨腥风中抢出生路,因而之间的感情非比寻常。 “他有心了。传孤的话,让他得了空入宫坐坐,孤十分念着他。” “喏。那这只风筝明日奴才替陛下放了罢。” “不准放,好生收起来。不要沾了霉气。” “喏。”魏铨躬身退出,亲自去安置风筝。 原本此事就到此为止了,可不知怎的,竟被凤仪殿的眼线得知,报与了皇后。 皇后听了大怒,“他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人,能容他活着已是天恩浩荡,竟还敢兴风作浪,狐媚惑主!”忙命人将木惜迟捉来凤仪殿,“本宫今日便要整肃后宫。清君侧!” 木惜迟这些日子在水木堂待得都快身上长毛了,原来扮雅静端庄这么无聊的!这日忽见七八个太监叫喳喳地来了,声称皇后娘娘有请。倒一下子来了兴致。 “好啊好啊,正要遇一二个人来同我解解闷儿,皇后娘娘请的正是时候儿。”于是不必人用强,他自个人屁颠儿地就送上门儿来了。 皇后一见他,立刻喝命人将其捆起来,押入暗室。 木惜迟这里刚被五花大绑毕,皇后轻提裙裾,款步曼摇地走来,瞧了瞧他脸上,冷笑道:“当日你初入宫来,倒看不出你还有这等手段。竟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将陛下迷得魂不守舍。本宫却是大意了。” 木惜迟喜道:“啊?真的?陛下被我迷得魂不守舍?果真的么?我自己倒没看出来,你快给我细讲讲。” “……” “本宫算是看出来了,你是个骨头硬的。”皇后拿尖尖的指甲在木惜迟脸上画着,“那么今日且看看是你的骨头更硬,还是我凤仪殿的刑具更厉害。” 说毕便吩咐宫人对木惜迟用刑,自己则远远地坐着吃茶。 可那边忙活了半日,并没听见一声儿惨号之音。皇后抬一抬下巴,身侧的宫女忙将掌刑的人叫来问话。那人却回禀说:“这东西看去细皮嫩肉的,结果身上的皮比牛皮还要结实。鞭子甩上去,愣是一点印子也没有。奴才的鞭子甩断了三根,手仗也折了十根。烧红的烙铁印上去,竟说不够烫,让再烫些,还说用烙铁给他灸一灸穴位,帮助消一消食儿……” “废物!”还没等说完,皇后已怒得钗环乱颤。亲身走过去一看,果见自己的人已个个儿累得同死狗一般。再看木惜迟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 “你……你不是人,你是妖精……”皇后血红的指甲指着木惜迟,声音禁不住发颤。 木惜迟眨眨眼,“嗯呐,我就是妖精啊。” 皇后倒吸一口冷气,只听木惜迟又道:“我是个粘人精呀,不过我呀只粘着陛下,对你可没兴趣。我还要劝告你啊,不要面上假端庄,背地里行出的事也都够使的了。你说说看,今天对我做的这些你敢给陛下知道么!” 皇后身边的宫女立刻道:“大胆奴才。对着娘娘竟敢满口称起‘你’‘我’……” “闭嘴!蠢货!”皇后怒斥一声。那丫头唬得忙跪下。 木惜迟看笑话看得正高兴,忽然耳畔传来一人低语声:“别得意,他可往这里来了。” 这语音分外耳熟,木惜迟一惊。回头看时却不见那人。心里略略一想,明白过来,赶紧默默掐了个诀。 众人只见他忽然口喷鲜血,自己撕开衣裳,露出条条鞭痕。 那掌刑人讶异地“咦”了一声,还未及反应,手上的烙铁已被木惜迟一把夺了去。只见他使劲儿往自己胸口上一捺。滋滋啦啦的响声伴随着他的惨叫,顷刻让现场变成了人间炼狱。 众人正不知所以,忽听见殿外传报:“陛下驾到——” 皇后一干人这才唬慌了,忙出外迎驾。 小皇帝快步进来,劈头便问:“方才是谁在大叫?” 皇后忙道:“回陛下,臣妾并没听见有人大叫,想是……想是陛下听岔了。” 一旁宫女也附和道:“是啊,奴婢也是没听见什么叫声。” “没有么。魏铨——”小皇帝回头道,“你可听见?” 魏铨忙答道:“奴才听得真真儿的,是漆公子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皇后的眼线知道了。 但眼影不知道~
第128章 “魏铨——”小皇帝回头道,“你可听见?” 魏铨忙答道:“奴才听得真真儿的,是漆公子的声音。哎唷唷,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呐……” 不等说完,小皇帝寒声道:“皇后,将人交出来。” 皇后咬了咬唇,坚称宫内并无一个外人。 “搜宫!”小皇帝一声令下,身后涌出两队侍卫,分从东西两路直扑各个屋舍而去。 不多时便有人高声道:“这里有个暗门,快打开来。” 又片刻工夫,人来报:“禀陛下,西暖阁内有一暗门,通往一间密室,臣等不敢擅入,请陛下降旨。” 正说着,小皇帝已大踏步往西暖阁去了。 一进入暗室,便禁不住悚然心惊。整间屋子并无一扇窗户,其间刑具刑架森森林列。几个太监跪在地上,抖衣而颤。 他们身后,似有个人微微喘吟。小皇帝忙冲过去,只见木惜迟倒在地上,鬓发、衣衫俱已凌乱不堪,嘴角淌着血,十根手指都粗肿似萝卜一般,眼肿如桃儿,欲睁睁不开,要阖阖不上。 “陛下……”木惜迟口中虚弱地喊了一声,“救命……” 接着吐出几口血沫,晕了过去。 小皇帝颤抖着扶起木惜迟的脑袋,轻声叫道:“漆迟,醒醒,醒醒……” 可人已昏厥,死活不知,哪还能给半字回应。小皇帝将身上龙袍脱下,裹住木惜迟,打横抱起就往外冲去。皇后见人从里间出来,赶着哭央:“陛下,陛下……” 小皇帝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她。 “宣御医,将太医院御医统统给孤叫来——” 魏铨早已派人去请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太医俱已聚齐在皇后寝室内。 郑通往凤榻上一看,面露不忍之色。 这不就是个死人了么…… 怎奈陛下立逼着硬要救活,也只得拿死马当活马医了。 郑通刚把手搭在木惜迟脉上,便被一股雄浑之力给顶,撞得指头发麻。郑通以为自己诊错了,忙凝神细察。 不多久,郑院判另一只搭在膝上的手竟开始一下一下敲着节拍。又过一会儿,头也跟着一点一点。若不是他跪着,估摸脚也要动起来了。 不用说,某人又得意忘形地默默演起了锣鼓戏。不由在心中呐喊道:“失策失策,大意大意,竟忘了给脉搏作假……” 魏铨觑着郑通,又瞅一眼小皇帝,心急火燎地问:“究竟怎样,郑大人你倒是说话呀!” 郑通这才警醒,忙赶着道:“不妨事,不妨事,小公子身体康健,只需稍稍调养便可痊愈。” 小皇帝:“此话当真?” 郑通:“微臣不敢欺瞒陛下。” 小皇帝:“既无事,何以昏睡不醒?” 郑通:“估摸是……累着了……” 敲锣打鼓多累人呐! 最后郑通还是给木惜迟开了几副补药,无非人参之类,合计着这些东西常人服用也无害处,总要给陛下一个交代。 木惜迟在床上听着御医说话,如芒在背,生怕再说下去就要暴露。忙醒转过来,虚虚地喊了声“陛下——” 小皇帝立刻将御医撇在一边,扑到床头看他。 “没事了。孤在这里。不要怕。” 木惜迟抽一抽鼻子,挤出两滴眼泪。“我以为再也见不到陛下了。我这是在做梦么?” 木惜迟看过那么多人间话本儿,最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话才能讨得怜惜。只听他声情并茂,层层递进,将所有名场面、名台词都走了一遍,果惹得小皇帝心疼不已,很快就五迷三道,七荤八素。 小皇帝看到他身上的伤口,想要触碰却不忍。木惜迟解开衣裳,握住小皇帝的手去摸自己心口上那被烙铁烙出的创口,小皇帝还没碰到,他就“嘶嘶”地倒吸气,把个小皇帝唬得动也不敢动一下。 “怕是去不掉,要留下疤了。” 小皇帝长长的羽睫垂着,看不清神色。 “去不掉便去不掉,陛下会嫌弃我么?” “自然不会。” “那不就得了,难道我这里还给第二个人看么?” 小皇帝不说话,似是默认了这个说法。半晌才道:“你自己不会难过么?” “难过什么呀?有什么可难过的?陛下往后想摸我身上,就拣好的地儿摸,省得拉伤了您的手。” 小皇帝已面红耳赤,无话应答。又坐了一坐便说下一句“好好休养”就走了。 然而小皇帝也没有走远,只是来到了正堂。皇后一直跪在此处戴罪。 小皇帝经过跪着的皇后身边,坐于上首,冷冷问道:“皇后,你可知罪?” 皇后不答,只嘤嘤哭泣。 “为何如此狠毒,在你的宫内滥施酷刑?那些刑具从何而来,有多少人遭到你的毒手?” 皇后边泣边道:“回陛下的话,那间刑室,只为管教宫人所设,究竟也未曾用过几次……” 小皇帝冷着面庞,愠怒道:“漆迟乃功臣之后,于我大褚有恩,你身为大褚皇后,岂能如此折辱于他?他又犯了什么错?” 皇后声泪俱下,断断续续道:“臣……臣妾听闻漆迟其人在宫内目无君上,肆意妄为,便命人拘来训教一二……” “是么。”小皇帝忍不住咬牙道,“既是如此,乃光明正大,为何孤来时,你又谎称宫内无一个外人?你故意欺瞒,究竟意欲何为?” 皇后的哭声戛然而止,过了好半晌,忽然爆发出悲惨的哭声,乃说道:“事已至此,臣妾不敢隐瞒陛下……” 小皇帝反而疑惑了,忙问因由。 只听说道:“陛下,臣妾本要训诫漆迟,令他知礼守法,好好儿效忠陛下。又碍着他是功臣之后,顾全他的颜面。便遣退了左右宫人。哪知此人一来到臣妾宫中,便对臣妾言语调戏。臣妾听不过,命他住口。谁知他竟趁着在场无人,唯有臣妾与一个贴身侍女,便上来对臣妾动手动脚……臣妾……臣妾羞愧无已,险遭他淫辱……陛下若不信,可以问夏蝉,她是跟在臣妾身边的……” 便有个宫女哆哆嗦嗦爬近前来,惨白着脸跪启道:“娘娘……娘娘所言不虚,是那漆迟色胆包天……” 未待说完,小皇帝暴呵一声:“够了——” 从未见过天子动怒至厮,阶下主仆两个俱唬得一惊。 “纵是撒谎,也不该编篡得这般离奇!”小皇帝深吸一口气,竭力抑制住怒火,“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孤不欲令天下人认为孤的皇后竟是这般狠毒之辈,且满口谎言,毫无愧色。你,自行幽禁宫中思过,无召不得擅出。若有下次,孤决不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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