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从今天开始,夜里宵禁,赶紧回去吧!” “诶,诶好!”见对方说到了主管,陈振豪心虚地看了眼聂承勇,微微鞠了一躬,一溜烟地跑了。 聂承勇皱了皱眉,踏进房内。 房间里很黑,但难不倒练家子的眼睛。 聂承勇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陈星瑜的藏身之处。 他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少年的小腿,蹲下身子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小子运气好,正好跟这船上的另一个人长得很像。他现在出了点状况去不了仙山,但这次的人选已经让仙人使者过了目,没法换人,你这才有机会顶替上。” 他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你叫什么名字?” “阿……阿星。”陈星瑜好不容易才开了口,这会儿的他嗓子里像是火烧一样,几乎发不出声音。 “阿星?倒也算有缘,”聂承勇笑了一声,“没有大名吧,也是,小叫花子,有个称呼就不错了。” “行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叫陈星瑜,是城东陈家布庄的幺子,懂了吗?” “陈星瑜”这个名字似乎触动了什么久远的记忆,少年的心里一阵悸动,却依然想不起任何相关的事情来。 男人还在不耐烦地等着回答,他点了点头:“我……我是陈星瑜。” “行,挺知趣,可要记住了。你识字吗?” 黑暗中,少年的眼神亮了一亮。 “我……我不识字,但我可以学!只要有人教我,我会拼命学的!” “啧,真麻烦!”聂承勇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行吧,明天我找个人教你,还有些生活习惯什么的,在船上一共就那么几十天,好好给我学。” 无视了少年眼中的激动,聂承勇站起来走到门边,朝着外面挥了挥手:“进来吧,在里面呢。”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有人进来点上了油灯,光亮立刻充盈在整个房间之中。 “人呢?”一个冰冷的女声响起,接着,有人走到了床边。 “怎么躺在地上?”那女声里有点不耐烦,却一下子就猜中了陈星瑜的心思,“这是怕把床睡脏了?” 油灯的亮光靠近了少许,陈星瑜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在这样的光亮下,感觉有点睁不开。 “哟,是挺漂亮的,洗干净了估计更好。” 女声转向舱门:“先把浴桶抬进来,这孩子得好好洗洗。” 不一会儿,搬动重物的声音传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道。 几个杂役走了进来,看了眼蜷缩在地板上的陈星瑜,直接把人拎了起来。 少年一身狼狈,鲜血、泥灰和衣袖已经粘在了一起,一扯就再次冒出血来。 “哎,行了行了,”女人阻止道,“脱不下来还硬脱,这是嫌我做事还不够麻烦是吧?就不会一块儿丢水里?” 杂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两下扒掉少年的外裤和鞋袜,把人放进了浴桶之中。 羞耻心尚未涌上心头,陈星瑜已经整个泡进了热水之中。 带着草药清香的热水温度有点高,包裹住全身的时候,身体被压得有些难受。 他轻轻咧开嘴嘶了一声,却瞬间被灌了一口水。 酸软的双脚在桶中简直无法站稳,陈星瑜晃晃悠悠地被热水淹没。 “啧,怎么这么麻烦!”聂承勇咂着嘴,一把抓住了陈星瑜的头发,把他的小脸拉出水面,“站稳了,淹死了可不管你!” 陈星瑜挣扎着踮起脚尖,努力把双臂搭上浴桶的边缘,终于让自己的头颈露出水面。 “怎么伤得这么重?”女人嗤笑一声,“你们这儿的人都喜欢欺负小孩子吗?还是说,为了演得逼真,故意把这孩子打成这样?” 聂承勇眼神闪了闪,挥手让那些杂役离开,又紧紧关上了房间的门。 女人抬头瞪了他一眼:“之前那个到底怎么回事?我还真没碰见过你们这种临时换人的,若是让仙山上的人知道了,明年怕是根本不会在方圆城停靠了。” 聂承勇的眼神有点慌:“仙姑,我们也不想的,是那孩子没有求仙的命。” 听到仙姑这个称呼,女人一双细眉皱得更深了。 聂承勇不由得堆起了笑:“至于仙山那边,有仙姑您的医术在,仙人一定不会发现的,再说……就看这孩子的样子,还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对吧?” 女人回过眼神,瞧了眼陈星瑜清瘦的小身板和挣扎着站稳的样子,弯腰拿起一个小巧的脚凳递了过去:“踩上!” 陈星瑜迟疑了一下,才依言把脚凳按进浴桶里,站了上去。 终于可以站稳,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已经是满头大汗。 女人拿起一块布巾,沾了些浴桶中的药水,把陈星瑜手臂上的伤口洗净,仔细看了看,把布巾扔给他:“你肩膀的伤需要在药浴里多泡,但胳膊不行。这只胳膊就这么搭着,先把衣服脱了泡一个时辰,然后身上洗干净,我再来给你上药。” 女人看了眼沉默的聂承勇,兀自走到房间的书桌前,掏了本书出来静读。 陈星瑜在温热的药水中昏昏欲睡,几次都差点溜进水里,又挣扎着站直身子。 但那药水真的有用。半个时辰之后,他的右肩已经不再疼痛,快到一个时辰的时候,右手已经能够运用自如,可以单手给自己洗澡了。 堪堪一个时辰结束,女人阖上书,扭头看了眼浴桶桶里的少年:“洗干净了?干净了就出来,去床上躺下。” 陈星瑜尚有些迟疑,聂承勇已经走了过来,跟拎小鸡似的把少年从浴桶中拎了出来,又丢给他一张大布巾。 “擦好,上床!” 躺倒在床上的时候,女人燃起了香。 香炉里白色的烟雾缓缓上升,凝聚成袅袅的形状。 那香味浓郁,带着花朵的味道,陈星瑜吸了两口便觉得脑子一阵发晕,不一会儿就完全失去了知觉。 舱门轻响,方主管走进房间,在他身后,一个杂役背着个硕大的布袋,小心翼翼放在了女人方才看书的书桌上。 待到房间里只剩下方、聂和自己,女人指尖突然出现一柄小刀,一刀划开了书桌上的布袋。 那是一张和陈星瑜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那张脸上苍白而毫无血色,额头上破了个大洞,却早已没有血液流出。 破洞的边缘,皮肤被水泡得发白发胀,向外翻起,更加显得狰狞。 小刀继续向下,布袋翻开,露出少年清瘦的胸膛,一道大约两寸长的粉色疤痕斜过。 方主管和聂承勇有点畏缩地后退了半步,给女人让出空间来。 女人倒也不迟疑,从怀中取出另一柄利刃,干净利落地划开了少年胸膛上的那道疤痕。 尸体的伤口没有鲜血,女人将一柄带着细钩的弯刀插入肋骨的缝隙之中,略微搅动一下。 再抽出来的时候,弯刀的尖端带出了一小块东西。 那是块鲜红的血肉,由一层薄薄的肉膜包裹着,如同一条胖乎乎的肉虫,似乎还在微微颤动。 方主管和聂承勇都低下了头,不敢多看。 女人小心地将那小肉虫放置在一个盛着不知名液体的细白瓷碟里,又转身走向陈星瑜。 第二天一早,陈星瑜从睡梦中醒来,手臂上的伤已经好了。 只是胸口不知道为什么伤了一块,但伤口平整,只留下了一道粉色的细疤,他完全没有在意。 最重要的是,他全身上下的伤痛都不翼而飞。 这种感觉在他十来岁的生命里,几乎是从未有过的。 他有些惊喜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活动着手脚。 “诶,星瑜,你怎在这里?” 不知什么时候,房间的窗子被打开了,凉爽的江风拂进室内,窗前出现两张惊讶的面孔。 “我就说,星瑜他哪儿有那么容易死,仙姑医术高明,肯定能救活他的。” 说话的少年开心地开了房门:“走,早饭开了,我们一起去。” 陈星瑜有些抗拒地退了一步。 窗外的两个孩子,分明是他之前就在城里见到过,两个小富之家的公子,那时他是小乞丐,还曾因为弄脏了其中一人的鞋子,被他们唾骂和鞭打过。 “你怎么了?”其中一个孩子皱了皱眉头,“不认识我了么?” 陈星瑜心中一凛。 昨晚聂承勇便说了,要他扮演好布庄小儿子的角色,可他并没有说布庄的这个孩子是个怎样的人啊! 少年的眼光中透出一丝懊恼,却又立刻后退了一步,目光畏惧又防备。 “好了鲍易,你别着急,”另一个孩子拉着他的同伴往后退了半步,“星瑜这不是受了伤吗?你看他那表情,我就觉得这事不简单!” 他抬头看向陈星瑜:“主管说你是自己摔跤落水,其实,是有人害你的对吧!” 陈星瑜瑟缩了一下,使劲摇了摇头,身上淡青色的弟子服随之摆动着。 “啧,怕什么啊,你都已经活过来了,该怕的该是那个害你的人才对啊!不过先说明白啊,可不是我们!” 鲍易瞪着眼睛:“我说呢,你这么点小的胆子,怎么敢私自上船头,原来是被人诳去的。” 他一拍大腿:“叫你以后都跟着我和卫楠你不听,现在后不后悔?” 陈星瑜愣愣地点了点头。 “行了行了,”卫楠又出来打圆场,“他都已经被吓到了你还对他这么凶。” 他看了眼饭厅的方向:“你不想去就算了,我们等会儿给你带点回来,快走快走,等会就真没有了。” 两人急匆匆地去了,陈星瑜这才松了口气。 饭厅那边传来阵阵香气,肚子也在一阵一阵地咕咕叫着,但他硬生生忍了下来,关上房门和窗子,坐在桌前。 轻轻的鼓掌声蓦然从身后传了过来,吓得他一惊,差点跳了起来。 在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件青色襦裙,瓜子脸,吊梢眉,一双眼睛微微有些上斜,眯起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很冷,却让人有种不由自主想要避开的攻击感。 “刚才的表现还不错,”冷冷女声在他背后响起,正是昨天给他治伤的“仙姑”,“说说看,你对你现在的身份是怎么想的?” 陈星瑜喘了口气,想要平息了一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却突然怔了一下。 胸膛右侧,和心脏对应的位置,好像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 “怎么了?”女人从床幔后现身,走到他身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是……”陈星瑜低着头,“我是因为和陈家布庄的幺子长得像才被带上了船,聂大哥说那孩子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去仙山,我想……” 他抬头看了眼仙姑,在女人鼓励的目光中继续道:“他应该是在船上被人害死了,所以你们只能找一个人来顶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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