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混乱之时,我落在这姓吴的狗腿手上,因为算账算得好,被这高贤胤给抓了当做账房,我手里的账目,就是罪证!他还收了雷泽的银两!大人救我!求大人为我做主——我还要回去看我妻女啊!我不想死!” 李南落盯着这个男人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家中可以有人叫阿玲?” 陈山睁着发红的眼眶,脱口回道:“那是我娘子!” “得来全不费功夫,我说怎么命人查了你的行踪,却不见消息,他们只寻那些做买卖的,却没想到你会在城主府中算账。”放下茶盏,李南落满意了,了却了一桩心事,这个陈山看着为人还不错,他也替阿林高兴。 陈山却懵了,等那在窗沿吃鸡的狐狸转过头来,告诉他来龙去脉,听闻这么一位贵人,竟还特地来寻自己,陈山不禁有些晕眩。 他娘子的娘家不是没人了吗?怎么竟然冒出这么一位贵人来,千里迢迢,只为了替阿玲找他? 高贤胤暗骂晦气,这个打算盘的竟招惹来这么一位瘟神,就算今天没撞上,改日不还是一样,不禁瞪了吴侃一眼,就是他抓的陈算盘。 怒火掩盖住了高贤胤眼底暗藏的汹涌,他是没什么能耐,可他的靠山能耐大得很,如今不过是跪一跪罢了,吴侃见自家大人“临危不惧”,心里也是定了一定。 朝廷来再大的官也没用,邺城就是邺城,只要高城主在邺城一天,此地就不独独是属于华胥国的邺城。 高贤胤的私兵被押走之后,地上还留了一些尸首,楼下围观的百姓见惯了鲜血和死亡,竟不害怕,还围拢着议论纷纷,不知今日到底出了什么事。 直到高贤胤被人绑了起来,从楼上被提下来,身后一串随从和心腹,百姓们交头接耳,却并没有欢欣鼓舞的样子。 高贤胤积威已久,无人敢在他面前露出欢喜之色,只有忐忑和疑惑,影子卫押解城内私兵,李南落身边还留了一个殷迟,他自从南宫出现之后,就回避了南宫,显然是在用行动表示忠诚。 殷迟把高贤胤从楼上提了下来,才放在地上,高贤胤就哈哈笑起来,冲着人群,“传话给大人!他等的人来了!” 他的声音在黑夜里响彻,一听便是在通知人群里的某人,殷迟暗道一声不好,朝他后颈一劈,高贤胤昏厥过去。 殷迟不知自己怎会犯这样的错误,跪在地上,追悔莫及,“是属下大意——” 李南落注视着黑夜,和隐藏在黑夜中的未知,绯红色的蟒袍在灯火的照耀之下,那四爪似龙的异兽好像要从衣袍上飞扑而下,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并未训斥,甚至一个字都没有说。 殷迟情愿被训斥,被厉声责骂,也好过这样。 李南落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对着夜苍穹,“你说有归梧栖的味道,果然如此,还有何事不在你的意料之中的?” 既然做好了打算,他便没有再对归梧栖另眼相看,言笑之间似乎并未将那地方看做如何厉害,陈山在此地有一段时间,自然知道那地方,心里直抖,简直想冲回去问个清楚,娘子家里到底来的是个什么大人啊! 周遭人群太多,太杂,无法辨别究竟谁是高贤胤想要传话的人,此人混迹其中,也并非一时三刻可以找到,何况话已经出口,兴许此人并未躲在此处,而是在什么暗处呢? 夜苍穹眼神转动,最终目光也投进那一片夜色中,夜色迷离,灯火辉映,仿佛在潜伏着无数未知的妖物,就等着雷霆一击。 “我可没有预料什么,告诉你的不过是野兽的直觉,对危险的——”夜苍穹将李南落没有披好的白狐裘又拢了拢,忽然对小九说道:“要是到了特别危险之时,你就带他去找叶墨槿,大内近卫有特殊训练的功法,对妖物总有些办法。” “哦,你是说他身上那会亮起来的纹样?”小九轻描淡写的就把叶墨槿身上关于大内近卫的秘密给卖了,随即醒悟过来,一下跃到李南落的肩上。 尾巴一甩,“你是同我开什么玩笑?你家这位大妖师,大都督,侯爷大人,要是他遇到危险了,我哪里还有小命在,他对付不了的,我也没辙啊,我如今不过是一条尾巴的妖狐。” 他们谈话之时,可否不要把他当做不存在似的?李南落无言地看着夜苍穹,想要开口,又放弃了,自从来到邺城,他这个大妖便时刻警惕着,叫他不用担心,自己却谨慎到这种地步,仿佛前方有一个巨大的陷阱,等着他跳下去。 想到陷阱,便想起陈山先前说的话来,他在高贤胤身边也有些时日,知道了一些旁人不知的事,如他所言不错,那章兆康带着人去往城外后山,定会遇到一些危险,影子卫就算去了,也不知有没有用。 将陈山扔给了殷迟,将他安置在他们所住的酒楼客栈里,李南落最终决定带着冯四一行人去往城外。 冯四等人没想到,他们山海会这么个松散的组织,巡察使居然会是朝中的贵人,此番能结识,还能一同对敌,实在是先前想都没想过的际遇。 尽管按照这位巡察使的说法,山海会中的某一位长老,来历也颇为值得寻味,竟也同归梧栖有所联系。 在此地,这个名字,可不是什么好的意思。 冯四忽然有些搞不明白,自己所在的山海会到底是善还是恶,李南落却对他说道:“妖物无分善恶,你要做的也不过是选择,选择寻常人类所走的路,还是野兽之道。” 这番话,仿佛在许多年前,就有一个妖物对他说过,李南落看了一眼身边的高大身影,夜苍穹喉间发出一声低笑,原来这许多年过去,他一直记得他的话。 他的小崽,如今长大,却还是从未忘记过从前。 夜苍穹无由的又想起南宫来,那个曾经身为“兄长”的人类,李南落实在是个念旧的人,也正因为如此,南宫在他眼里,始终是那个“李况”。 再不会有其他可能了。 这么一想,心里便又舒坦了几分,李南落匆匆忙忙要赶去城外,夜苍穹也半点没有阻拦。 城外有危险,却非去不可,他拦也拦不住。 骑着马,一行人趁着夜色,行色匆匆,城门是无人看守的,李南落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形维持了多久,想来应该也只是最近的事,否则早就有人上报朝廷。 穿过城内灯火,城外便如鬼域,黑夜之中,唯有明月高悬,章兆康带兵数万人,到了城外,不会毫无动静,可他们跑了一阵,却始终未见到那些官兵,只遇到了先行一步的影子卫和押解的私兵,高贤胤被塞住了嘴,反剪着双臂绑了起来,还要抬头张望,寻找逃命的机会。 夜色深沉,没有一丝人声。 “难道都被妖物给吞了?”冯四开了个玩笑,笑完发现大家都没有反应。 黑洞洞的夜里,还真如妖物的巨口,但能吞下那么多人的,会是哪种妖? “归梧栖为了你,还真的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夜苍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理由,就这么确定,这样一番阵仗是为了他。 李南落摇摇头,“我对自身一无所知,除了那些几乎用不上的力量,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能叫他们看上的。” 数万兵马,不可能就这么消失,何况此地还有夏栖国的残兵呢,华胥国本来守城的将士呢? 一行人站在黑夜里,面对空茫的荒野,陈山说有陷阱等着,莫非都是假话? 李南落并不认为陈山会撒谎,眼前所见,除非是…… “烛龙在这里!是烛龙!”远处随着说话声响起,一个人影飞快地扑来,他速度极快,却显得狼狈无比,那种跑法好像是在逃命。 他的身形和声音,李南落并不陌生,那是子城,他原是跟了章兆康先到城外的。
第217章 烛龙与陆吾 子城手中提着剑, 剑刃卷起,剑光黯淡,他一身剑气几乎都散了, 能叫他如此逃窜的, 就不是寻常的妖物。 “子城竟也有今天,我还以为除了他那个主子, 谁都不能叫他有什么大反应呢。”拿着缰绳朝手里拍了拍, 夜苍穹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叫喊, 更对他的仓皇嗤之以鼻。 话是这么说着,同时间他却调转马头,将身形挡在了李南落的面前。 “烛龙?那个大妖?”李南落听过这大妖的名声, 夜苍穹那边一眼望去便看见黑暗之中有一只红色的眼睛亮起,犹如一团火光在黑雾中燃烧。 冯四几个确实是妖师不假, 可从未对上过传说中的大妖, 他们对付的最多的,还是那些为祸作乱的, 祸害百姓的,日常见得多了,也并不觉得妖物有何特别之处,可烛龙不同。 黑暗之中那点红色火光似的眼睛睁开了, 黑夜便成了红夜, 它合上眼, 一切又都重归黑暗, 几人越往近处去,越能感受到一股寒意, 在烛龙一呼一吸之间,寒意又成了炙热, 好像火烤。 大妖的威压无形之中让人不敢再上前,可视线之中,那子城却敢回过身去,拿那把快要破碎的长剑砍刺,且战且退,随着他的动作,黑夜里一条不知延伸到多长的身影缓慢移动。 “传闻烛龙身可长千里。”李南落的视线望得很远,也依然能看到那条如同龙蛇的黑影。 仿佛是一条巨龙横卧,几棵树干并拢那么宽的长蛇盘踞在山间,荒野之地再高的树木也如草芥,被蛇身压断,长蛇蜿蜒而来,发出嘶嘶的声响。 “你们终于来了。”冰冷的声音震天,蛇身巨蟒口吐人言,浑身赤红,竖起的眼睛睁开的时候,它视线中的一切就如着了火,满是火色。 子城的攻击对它似如挠痒痒,它没有将他彻底弄死,也许只是因为觉得戏弄得有趣,小山似的脑袋朝他们移动过来,居然是人面蛇身的妖物。 那一张人脸之上覆盖着薄红鳞片,一只独眼,生在额头正中,虽是人面,张开嘴却生有毒牙,硕大的头颅对着他们,冯七几人顿时色变,这玩意儿怎么打?! 子城龇着牙,双目赤红,奔逃而来,朝着李南落大吼,“是陷阱!邺城就是个陷阱!夏栖国和雷泽联手了!所谓残兵也是假的,章将军中了伏,被逼着撤去了章尾山,他要我告诉你,他去找孙将军!要你这几日定要守住邺城等他来援!” 进城方才多久,便生出如此事来,邺城若是个陷阱,那孙望义守的那处两国边界,又还能守多久?夏栖国和雷泽竟然能联手,那赵崇云…… “赵崇云疯了?他是想亡国吗!”李南落难得因为别国安危而生怒,厉声骂道:“他再嫉恨我也不该拿整个夏栖国来作陪葬!他把百姓性命当作了什么!夏栖国君又在做什么,这就是他选出的太子?!” 他没把面前的危险放在眼里,却在计较夏栖国百姓性命,夜苍穹调转身子,没好气道:“能不能顾一顾你自己,你莫非忘了他们的目标是你?已经杀到眼前来了,还管旁人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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