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不掩饰的抱怨,李南落却震惊于她话中的理所当然,“小妖一辈子都只能听令于大妖,才能保全自己,那倘若不靠大妖庇护,又会怎么样?” “被猎人抓去拿赏钱咯,或是被山野的农夫村民抓住围殴致死,人类可不知道我们妖物还有大小之分,真正有能耐为祸的都是些大妖。”她低头嘻嘻笑起来,“这点来说,小妖还真是好用呢。” “你们不觉得利用同类十分可耻吗?让小妖为你们的所作所为背负骂名。”李南落忍不住说到。 “人类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呢?你们的世界岂非也是一样,那些成群结队的猎人,来自什么官府,他们不也可以任意处置山里的百姓?” 夜行游女满脸疑惑,“为什么在你们人类世界很正常的事,到了妖物这里,你却要指责我们的行径可耻呢?” 李南落语塞,人类确实如她所说,也早早被划分了等级。 庙堂之上和乡野之间,做官的贵人和普通百姓,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而贩夫走卒要想登上庙堂,也是不可能的事。 他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夜行游女,也就是姑获鸟,绝不是什么小妖。 阿夜不耐烦的从树上跃下,“再下去天都要亮了,趁着夜色,还不快走,你来带路。” 夜行游女并不想亲自带路,但数斯被大内近卫拿下,身边的小妖们都作鸟兽散,没有一个妖物敢带着这对奇怪的组合逃避人类猎手的围捕,无奈之下,她只能亲自领路,只为了送走这对瘟神。 这几座山,已经太平了十数年了,从未有过那么多厉害的猎人,这些被叫做猎人的捉妖人和妖师不同,妖师只是驱使妖物,这些猎人可是会直接要了他们的命呐。 “你为什么要掳走人类的孩子?” 忍了又忍,李南落在路上终是忍耐不住,脱口问道:“近日山中有孩童失踪,想必是你干下的事。那些都是幼童,你把他们掳走之后呢?” 前面带路飞驰的夜行游女停下扇动的翅膀,换成姑获鸟的面孔,背对着他们,头颅慢慢转了回来。 “吃了。” 姑获鸟发出像婴儿啼哭般的笑声,哇哇地笑,“自然是吃了呀,我要他们也尝尝自家孩子没了的滋味,那种痛彻心扉牵肠挂肚的感觉……” 她嘤嘤呜呜的笑,笑的像是在哭,又好似哭的同时在笑,“吃到肚里,就是我的孩儿了呀。” 她似哭似笑,翅膀拍动的声音和如泣如诉的笑声,带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 李南落注视着那双浑圆的鸟类的眼睛,眼前一暗,像是要被那双眸子吸了进去,恐惧和心痛的感觉铺天盖地的袭来。 一张张婴儿和孩童的面孔从眼前掠过,鲜血、啼哭、恐惧、痛楚、执念、悲戚……不知是被吞吃的婴孩还是姑获鸟的情绪,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拖向更深的黑暗。 心口一窒,他捂住前胸,几乎已经愈合的蛊雕所噬的伤口突突的跳痛起来。 “愚蠢!她的妖力就是勾人魂魄迷人心智,你早就上过当,怎么还不学乖!”阿夜大吼,歪过头朝他肩上一咬。 这一咬,重却不见血,把李南落咬痛的清醒过来,眼前就是阿夜那双写满不悦的眸子,“看来谁要勾你的魂都简单的很呢。”
第19章 落雁峡(修) 要以人类的定力控制自己不被妖力所惑,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何况李南落不是什么高手,只是个寻常少年。 但他面对阿夜的不悦,莫名的心虚起来,自觉不该如此无用才是,否则还谈什么成为妖师。 “是我大意了。”他安抚的拍拍它的背脊,仍在为方才看到的景象后怕不已。 妖物,不是人类。 无论妖物的世界如何与人类相似,大妖的能力依然可怕到不得不忌惮,倘若他们没有半点约束,在人世间横行,那天下真的会大乱。 这些想法只在他的心里,没有说予和自己为伴的长毛妖怪。阿夜纵然与寻常妖物不同,但是,想必谁都不会喜欢自己被人忌惮提防吧。 他垂下眼,闭起了唇,一双兽瞳盯着他,忽然凑近过来,半眯着,好像要看透他,“身为人类,不要想在妖物面前掩饰自己的想法,你如果要提防我,或是害怕我,不如从现在起,就此分道扬镳也好。”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一把抓住它的长毛。 “没有吗?”那双眼睛凑的很近,近到鼻息也拂在他的脸上。 李南落忽然害怕起来,怕的却不是阿夜对他怎么样,而是怕就此之后,这大妖再也不管他了。 它本来也不欠他什么,说是契约,也并不能束缚它的来去。 要是阿夜一心要走,他没有任何留下它的办法。 “我不怕你,阿夜。”他攥紧长毛的手慢慢松开。 “没有就好。你要记得,在妖物里,只能相信我一个,其他的妖怪无论对你善还是恶,都不能相信,只有我是不会害你的。”它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头发,就像为幼兽舔毛那样。 他从未被它这样安慰过,只能点头,摸着妖物的毛发,手指在长毛里穿梭着,低低加了一句,“我只怕你不管我了。” 说的很轻,也不知道阿夜有没有听清,夜行游女却已经不耐烦了。 她从未被人如此无视过自己的存在,拍了拍翅膀,转过一支长长的鸟喙,变成了姑获鸟的模样。 “我可是吃了人类的孩子呢。”姑获鸟仿佛是有意挑衅,再一次重复,“身为人类,你不生气,你不害怕吗?” 李南落沉吟片刻,搁在阿夜背上的双拳渐渐收紧,“无论我有什么想法,我现在没有处置你的能力。” 他看着她。 “我不能让阿夜取你性命,因为它不是我的仆从,我也不能让近卫捉拿你,因为我还需要你的帮助,所以我会记下今日所见所知,记住你这个妖物,和你今天让我感受的恐惧——” “总有一天我会回来,回来让你得到应受的惩罚。” 他语声淡淡,看她的时候,眼神里有一种执着的、绝然的光,看的夜行游女没来由的一阵心惊,眼前分明只是个少年不具备任何力量的普通少年,一定是自己糊涂了,才会感受到威胁。 一行人穿过树林,与大内近卫捉迷藏似的绕着路,逐渐往山顶接近。 天色也渐渐变亮,夜行游女终于停了下来,“到了,这里就是另一条出路。” 她指着山的另一面,阿夜探出身去,风里吹来山谷的气息。 它深吸了口气,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就是最后一条路?” “不错,这就是最后一条路,就看你们敢不敢走。”夜行游女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往前走这条路,还是退后,面对那队猎人呢?” 李南落能从阿夜的反应里,感觉出这条路并不好走,他翻身落地,往下查看,“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会让两个妖物都不敢轻忽。 阿夜没有回答,夜行游女停在枝头,也没有回答。 他们都看着山的另一边,那是一个峡谷,像被外力劈开那样,中间有一条狭窄的通道,两边岩石高耸,山壁陡峭,峡谷之间,山风呼啸。 秋色已浓,感受到凛冬的寒意,在山脚之下,大内近卫首领叶墨槿望着手里的地图,手指在上头敲了几下,做了决定。 “把山下的人都撤了,在山头集合,我看他们会翻过山去。”他的声音和风一样冷。 “翻山?”管风往山头眺望。 “山的那头是条死路,这村子的位置就与那落雁峡相邻,谁都知道,落雁峡连鸟都飞不过去,常年刮风,地上寸草不生,水都没有一滴,能穿过落雁峡的,也只有那些妖物,要是人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要是他们以为自己能呢?”叶墨槿望向山头。 在面对绝境的时候,再不可能走的路,都会成为脚下的路。 李南落确实选择通往峡谷,他不想正面与大内近卫交手,真的交战,阿夜能不能胜过二十多个高手暂且不论,他首先就会成为一个累赘。 他不想面对大内近卫,也不想再听一遍强加于他的罪名。 所以他选择了逃走,听来有些可耻,不是相国府二公子该有的作为,但自那一夜过后,他已不是相国府的二公子了,更别说什么顾忌颜面。 翻山,山头背后便是峡谷。出了峡谷,就能摆脱近卫。 “人类总是那么自大,以为自己是万物之主,为什么没有想过世上万物皆有灵呢?”一只比寻常猛兽体型更大的如同虎豹的动物,在跃下峭壁的时候这么说。 “愚蠢的人类啊。”它从高处落到一块延伸出的岩石上,以这句话作为结尾。 李南落已经听它说了许多次,“阿夜你到底多大年纪了,有时候还真像老爷子呢,不断的重复这句话。” 他是认真的这么认为的,所以阿夜也分外的生气,“我们妖的寿命本就比人类漫长数百年,什么老爷子,你嫌我是个老妖怪?嫌我唠叨?” “小东西!别以为我对你另眼相看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它身子一扭,在峭壁悬崖之间腾挪的身体将背上的少年甩了下去。 初冬连阳光都是清冷,清淡的日光照在峡谷峭壁上,突起的岩石被照射的如同一支支竖的笔直的长矛。 李南落本来骑在它的背上,只要闭上眼睛,缩起身子,埋入那长长的绒毛里,便丝毫察觉不到在这峭壁之间的腾挪。 陡然被甩了出去,他眼前一花,景物一转天旋地转,他的头冲着尖锐的岩石旁那深不可测的峡谷里直冲而去。 忍住破口而出的惊叫,他下意识伸手去抓身边掠过的树枝和岩石绝壁,手指在岩石上抓出刺耳的声响,指甲断裂,留下几道血痕。 “阿夜!”他终于大声叫道。 “哼,愚蠢的人类,希望你能学乖。”阿夜飞身往下一咬,提着他的衣领又将他甩回背上。 “如果学的乖那也就不是人类了,人类的想法,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一个声音像是看戏似的,悠闲的说道,“等你们到了峡谷里,更要小心,在那样恶劣的条件下,人类卑劣的内心可是会暴露无疑呢——” “姑获鸟,好好带你的路,没人让你多话。”阿夜利爪一挥,寒光闪过,落下几枚羽毛。 姑获鸟冷哼几声,变做了夜行游女的面孔,拍打了几下翅膀,终于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被逼至山头悬崖,要求指明下山到峡谷的通路,心下十分不满,却又不愿在这等情况下与两人翻脸,要是山头毁了,坏的可是她的地盘,最后只得不情不愿的为他们带路。 要知道两个大妖的争斗,除非有人愿意损耗妖力去搞一个妖域减小对周围的影响,否则这座山头怕是保不下来。 “来路不明的小鬼,来路不明的妖,我这是什么倒霉的运气。”姑获鸟一边飞,一边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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