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墙上的光明布置能够削弱他,特里斯坦终将会主动停手的,但谁也不知道那需要等到什么时候。 城墙上飞溅开大片的鲜血,在特里斯坦停手之前,士兵们就会被击溃。 特里斯坦甚至尤有余闲将一个士兵捞到空中,他就那么飘在半空中,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口咬上那个士兵的脖子,然后把他失去温度的躯体丢到城墙上。鲜血缠绕着他指尖滴落,特里斯坦将嘴唇上殷红的血抿进嘴里,他勾起嘴角,然后再次扑向城墙。 那个方向的士兵们下意识地后退,可凡人的速度怎么快得过吸血鬼呢?特里斯坦享受地将自己的利爪埋进一个士兵的温暖滚烫的心脏,他正想摘着那颗柔软的器官脱离出躯体时,一柄银色的窄剑从他肋下刁钻地刺向他的心脏。 特里斯坦腾地收回手,尖利的长甲与银色的窄剑碰撞出刺耳的尖鸣。他以超凡地速度看清了来袭之人,那是个英俊的黑发青年,拥有一双漂亮的灰蓝色眼睛,让人想起笼着雨雾的天空又或是大海。 他或许可以把这双眼睛泡进水晶瓶里收藏起来。 特里斯坦探出另一只手,袭向这个勇气十足者的脖子。 而那个英俊的青年毫无反应,他自然是来不及反应的,他甚至都看不清自己的动作。特里斯坦遗憾地想着。 但在他的左手刚刚触及那青年颈上的护铠时,就又以同样闪电般的速度收了回来。 特里斯坦飘回到空中,他左掌上的皮肤一片焦黑,正在缓慢地愈合。他垂头看向城墙上手持银剑的青年,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像在海底仰望冰山的颜色的一样。 “啊……”飘在空中的吸血鬼轻柔地说道,那双发光的眼珠充满恶意的兴味,“一个贵族,多好的猎物啊!” 能够击伤他的防护品可不多,而且十足珍贵。但能够拿到这样的防护品,还会来到战场上…… 开始时,特里斯坦是真的想要杀掉洛伦·佛里思特,他喜欢捕猎强力的猎物。渴望听着他的血液汩汩流淌进自己的血管,煨暖自己冰冷的躯体,感受着那强健的心跳逐渐变得缓慢并消失。这可比杀戮一百个惊慌逃窜的普通人要享受得多。 不过在数次捕猎失败后,特里斯坦反而转变了想法,他想要杀死洛伦·佛里思特,然后给予他另一种形式的生命。 于是他放弃了边境墙,从更遥远的天险中穿越,进入到卡特兰王国内部。特里斯坦不止想要从物质上打败他,还想要他的精神同样臣服,要他主动开口,祈求自己赐予他永恒的黑暗赠礼。 但那不过是一个凡人,却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他,拒绝他的力量,拒绝永恒的青春,拒绝如日月般恒常的永生。 他越是拒绝,特里斯坦就越想要他屈服。
第90章 “国王已经老了。”特里斯坦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 他知道他听得见,“你还没有见过他对吧?” “我可以告诉你。”特里斯坦微笑道,“他已经不复年轻时的健壮,头发花白并变得稀疏, 皮肉松弛, 脊背弯垮。他的体力和精神都在消退, 但开始昏花的眼珠里燃烧的欲望反而越发激烈起来。” “他越接近死亡, 就越是恐惧;越恐惧,就越疯狂。然后把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东西抓得更紧了,生怕失去它们。因为他正是由于已经拥有的这一切, 才对活着、对永生不死有着如此之大的渴望。” “他血液里满是贪婪的味道,像开始发酸的酒, 已经发酵过头了,或许马上就要烂掉了。” 洛伦·佛里思特翻开一张书页, 好似对特里斯坦的话充耳不闻。 在特里斯坦刚来到卡特兰王国之内的时候,还曾试过各种不同的手段, 但在各种失败之后,特里斯坦就放弃了玩弄花样, 他开始在夜里飘到洛伦·佛里思特窗前, 有时是几分钟、几个小时, 有时是整夜的,劝诱、蛊惑、观察着他。 起初那使洛伦·佛里思特疲惫,后来他学会了忽视。只要特里斯坦出现,他就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 特里斯坦有那个能力在他的领地里大开杀戒, 并非所有人,都拥有像领主这样严密的防护。特里斯坦现在没有这么做,只是因为他想要洛伦·佛里思特从意志上屈服,而不是胁迫。 特里斯坦也早已习惯了洛伦·佛里思特的忽视,他知道他其实听着呢。 “想想吧,”他在窗外低喃,“想想吧,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拒绝我。” “你所固守着的凡人的理念是多么的愚蠢。你同样看不起那些凡人当中的蠢物,是不是?” “我看得出来,你无法理解他们短浅的目光与仿佛从不会思考的头脑,你只是习惯并推断出他们的行为举止,但你无法理解。你与他们是不同的。” “洛伦、洛伦,”他叹息起来,“可你却坚守那些凡人们的律条与礼仪,这本该是蠢物们规划自己生活的信仰,但不应该是你的。它只会叫你吃苦。还是说你见过了神?祂祝福你了吗?像那些牧师所言的,祂赐予你幸福了吗?又或者,你所经历的一切苦难祂都知晓,而祂许以你死后的荣光。” 特里斯坦讥嘲地大笑起来,他盯着洛伦·佛里思特久久未曾翻动的书页,然后又突然停住了笑声,目光像蛇一样盯在洛伦·佛里思特脸上:“你守着自以为是的道德准则,以为自己是个圣徒,可我要告诉你,这些规矩、这些人类自制的律条与用以划分阶层的玩意,不过贪婪的造物!是束缚你的枷锁!” 洛伦·佛里思特终于转过脸来,他像一座饱经风雨的大理石雕像一样,严酷、坚硬,且遍布痕迹。 特里斯坦的声音突然又轻柔下来:“是谁把它们加在你身上的?你的父亲吗?还是国王?而我可以教导你另外一些东西。而那时,你就将知道,你现在所遭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 他们隔着玻璃花窗对视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互相的脸庞在对方眼里被花窗分隔成模糊遥远的影子,可他们的目光是真实的、执着的、坚硬的。 洛伦·佛里思特一语未发。他合上书,站起身来,像是要准备去休息了似的,但他径直越过了书房内那张用于临时休息的软塌,打开大门,离开了书房。 他回到了卧室里,没有呼唤仆人,就着铜盆里干净的冷水洗漱,换上睡衣,躺到床上。 他的确已经不是个年轻人了,没有精力像从前那样整宿的熬下去。 双人的床铺显得空荡,且冰冷。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用体温煨得温暖。 洛伦·佛里思特做了一个梦。 梦里不是暗沉的冷夜,而是清晨,阳光朦胧,在晨雾里形成水雾迷蒙的光柱。 晨室里空气安静,只有琴声在流淌,像一条宁静的小溪,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波光。 艾琳背对着他坐在琴前,音乐温柔地从弦上滑落,在地面上流淌,在空气里盘绕,它回环盘旋着,不肯结束。 洛伦站在她背后,安静地听着,他感到松弛且舒适。 可琴声终究会有结束的时候,就像故事终将结束,生命终有尽头。艾琳从琴弦上放下手指,她转身走向洛伦,蓝绿色的眼睛温柔如一汪碧澈的潭,她给了他一个拥抱。 洛伦突然就醒悟到了,艾琳再也无法回来了。他胸中忽然茫茫大痛。 艾琳拥抱着他,然后在他怀中,融化进迷蒙的阳光里。 洛伦于梦中惊醒。 他从床上坐起,在黑暗中静坐良久,等待那阵疼痛慢慢缓和。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突然响起。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喉咙也是疼痛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那里,一直连通到心脏。 “谁?”他第二次终于发出了询问,声音哑得像吞过火炭。 “父亲。”埃弗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他在得到允许后进入了房间,手中端着一枚火烛,神情哀惶而无措。 “我刚刚……梦见了母亲。”埃弗里低声说道,像一个寻求安慰的孩子,却在靠近时,发现洛伦在烛火中的面孔苍白而冰冷。 “父亲!”他慌忙半跪在床头边,双手握住洛伦垂在床边的手,那只手同样苍白且冰冷。 埃弗里张口想要叫人,洛伦却突然用力握住他的手。 “我没事。”他说,“不要叫人。” “我刚刚也梦见她了。”洛伦低声说道,他向后倚在枕头上,双眼半阖,良久之后,继续说道,“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那是个群星隐没的夜晚,只有月轮透过阴云显露出的些许朦胧光晕。 …… 天亮了,天总是要亮的,但是这个早晨的天空亮得比平时要慢一些,而且显得昏昏沉沉的。 这导致莉娅和泽尼娅醒得都比平时要晚一些。 她们看向窗外,天空是一片灰白色的,那是过于厚重且广阔的阴云,将太阳整个儿拦在了上面。空气湿凉,看起来马上就要落下一场大雨。 今日不宜出门,泽尼娅打算再去那间隐藏起来的实验室里看一看,她感觉自己在那里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莉娅则一如既往地准备前往藏书室。 她们在吃完早餐后一起出门,然后在门口分别,向着走廊两端背道而驰。 古老的石壁上几乎要沁出水汽,天光无法提供足以照明走廊的光亮,那些在石壁上用以搁置蜡烛的凹陷里亮起一蓬蓬温暖的焰火,它们在穿过走廊的气流中轻轻摇曳着,但光线却稳定如同顶部的电灯一样,那些电灯仿佛已经被遗忘。 莉娅没有注意到这个,又或者说她注意到了,只是有意地忽视了它们。她穿过门厅,准备走向位于另一侧的藏书室。 但此时,她却忽然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匆忙脚步声。莉娅停下来,她看过去。 蒂娜匆匆地穿过一条走廊,她似乎没有看见莉娅,直奔大门而去。 “蒂娜!”莉娅叫住了她,“快下雨了,你要去哪?” “我有东西落到山林里了。”蒂娜头也不回地说道。 莉娅不得不拉住她的手臂:“可是快下雨了,你不能就这么出去,那很危险!” 蒂娜什么都没有带,她穿着一条绸布裙子,脚上是丝绸软底便鞋。天上的阴云低沉得快要接触到山顶,滂沱的水珠马上就要从中滴落。 这种时候进入山林是很危险的。 蒂娜不耐地甩着她的手:“等下雨了就来不及了!下雨后我就什么都找不到了!” “至少要先回去换身衣服呀,”莉娅急道,“你有没有告诉其他人,又或者找埃弗里帮忙?” 蒂娜顿了顿:“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把他送我的东西弄丢了。” 她用力挣脱开莉娅的手,飞快地向门外跑出去。 “哎!”莉娅高声唤她,可蒂娜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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