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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打了个哆嗦，一颗心直往下沉，最后阴着脸在门口捡了块半大不小的石头，千辛万苦地搬回了房里。 唐纳德回来的时候，林逸正坐在那块石头上靠着墙打盹。他的跟前堆了好些玩意，有破了口的锅碗瓢盆，也有发了霉的吃食。 其实大可不必，这城镇在A城的管辖范围内，遭受轰炸还未多久，满可以找些新鲜食物出来。再者安德烈的小基地就在附近，他总不会对林逸见死不救。 可看着林逸疲惫的睡颜，唐纳德还是生出了一股久违的暖意来。如此，他便愈发确定林逸的破脾气和他那两颗蛋息息相关，而自己那几脚踹的简直呱呱叫，把林逸从一个硬骨头踹成了软面条。 生火杂七杂八的煮了点东西后，他和林逸分食吃了个半饱，期间没有一句话语，林逸是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仿佛会脏了眼睛。 吃完唐纳德翻出把小刀，紧挨着火苗翻来覆去的烤。林逸正半是伤感半是愤怒的想心思，伤的是零不明不白的没了，怒的是怎么也摆脱不了唐纳德这块牛皮糖。抬眼冷不丁的看到唐纳德手里的小刀，他吓了一大跳，印堂竟隐隐透出黑来。 唐纳德本不欲去吓唬他，可见了他这副草木皆兵的模样，不由嘴痒起来。他狞笑着眯起眼，在跳跃的火光下扭曲出了一张人鬼莫辨的脸，“把裤子脱了！你那东西放着得发烂发臭，得赶紧割了！” 因为吃尽了苦头，林逸这时候是不大分得清玩笑和真话的。他当即吓了个肝胆俱裂，冷汗刷的流了下来，裹紧薄被子呜咽着缩进了墙角。 见他怕成这样，唐纳德又有点后悔。他讪讪的垂下眼，对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下了刀子。 天色完全暗下来后，两人席地而睡。唐纳德很大度的贡献出自己的胳膊，林逸却宝贝似的抱着那块破石头不放，非得用来充做枕头。介于只要一碰林逸他就跟被踩了脖子的鸡一样放声尖叫，唐纳德只好举手投降，任由林逸枕上了石头。 听着身后清浅的呼吸，林逸不敢入睡。他知道唐纳德贴身藏着把枪，而他只有一块石头，凭武力他根本不是唐纳德的对手。但就算是死，他也绝不会再回到威尔逊家。他不想死，那就只能让唐纳德死！ 到了下半夜，火堆熄灭了，空气变得又冷又潮。 唐纳德的呼吸转为粗重，偶尔还打出一个惊天撼地的呼噜。 他打一声呼噜，林逸就要心悸一次。熬到那呼噜有了规律，他睁开双眼，摸黑爬了起来。 搬起石头，他膝行几步，拖泥带水的挪到了唐纳德的身侧。杀唐纳德是不需要有过多犹豫的，从小到大，他不知在脑海中预演了多少次。 曾经不想要唐纳德死，是念着那点虚无缥缈的旧情，可惜唐纳德亲手扼杀了它，他已经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眯着眼分清了唐纳德的头脸后，他高高举起石头，用尖端对准那张标志的脸孔，敲椰子似的敲了下去。 知道一击不成可能有被反杀的风险，这一下他敲的是又凶又猛。鲜血顷刻飙到了脸上，唐纳德英俊的脸孔凹陷下去，颧骨断裂下巴错位，只一下，鼻子嘴巴就没一处是能看的了。 唐纳德闷哼一声，四肢痉挛宛若通电。林逸抡起石头还要再砸，手腕却被擒住了。只听一声轻微的错骨声，林逸手一软，石头砸到了他的脚边。 他惊厥般大口喘气，心脏咚咚咚的快要跳出喉咙。这时候容不得他犹豫，放弃被钳制的右手，他探出左手就去摸唐纳德腰间的枪。 唐纳德晕过一阵后缓过劲来，凶神恶煞的坐起身，扶着自己的下巴“垮嚓”一掰，把一颗血糊糊的人头凑到了林逸跟前。 他在黑暗中和林逸对视了，海蓝色的眼里溅了血，目光肮脏而贪婪，却没多少恨意。 他是不恨林逸的，就算林逸又浪又贱又坏又蠢，他还是不恨。只要回到他的身边，那林逸就还是林逸，他无条件的选择原谅。 可是这一下真的好疼啊，他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非要和我斗个你死我活，你才开心……你怎么这么调皮呢……” 唐纳德摸了摸林逸的脸，面皮一扯划拉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用歪斜着的嘴唇去亲林逸。林逸浑身僵硬，冷意从指尖攀爬环绕，寸寸侵蚀他的皮肤，让他被动的接受了这个血腥的吻。 “你想杀了我？” 舌尖尝到了苦涩的味道，那是唐纳德在哭。 “就算002死了，你还是要走……” 胸口一冷，林逸低头，冰冷的枪口抵在了心脏的位置，握着枪的手在抖，有泪渍在手背上晕开了。 “你去死吧……你去死吧……” 唐纳德摇着头，嘴里却反复念着，“你去死吧……你去死吧……你死了对所有人都好……” 林逸抬起手，想揩去唐纳德脸上的泪水。他可以接受唐纳德的暴戾，却永远接受不了唐纳德的眼泪——他已经下了手，是没有资格再于心不忍的。 胸口的枪又用力顶了顶，林逸的手自半空落下，覆到了唐纳德握枪的手上。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是他和唐纳德的宿命。 他轻声道：“唐纳德，你说得对。” 枪声划破天际，唐纳德蓦地睁大眼睛，林逸的身体往后一仰，向所有中枪的人一样，灰扑扑的倒在了地上。 手背上还残留着林逸掌心的余温，指尖却是冰冷的。 枪口冒着烟，柴火堆里蓬出一小撮火星，从林逸失去光泽的眼前飘过，化成了死一样的灰烬。 屋子里满是林逸的味道，以及他怎么也挽留不住的，属于林逸的体温。 他想，林逸以后再也不用怕疼，也不用怕死了。 【作者有话说】：两个人都是死了但没完全死 感谢友香殿下15、風見又琴的月票~ 感谢用户1ucyzoo5、serein、风中语、用户4xkmar09、Build、与桀、十四狐柠檬、落羽杉、楼晚洛、吝泽君、Victor、慕水白的推荐票~
第100章 他活下来了 林逸一直醒不过来，意识成了寂寞无依的岛屿，四肢是暖洋洋的绵软无力。他像是被包进了棉絮之中，又像回到了子宫里，浮浮沉沉的找不到自我，唯有无尽的空虚。 许久之后，他感受到了眼皮外微弱的光线。皮肤的触感很温暖，他试试探探的伸出手去，指尖却触到了一片冷硬。 他倏地缩回手，不安感愈发强烈。 眼皮仿若有千斤重，怎么用力都睁不开。这片明明暗暗的光线中只有他一个人，而他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只能再次用双手去感知世界。 “他还好吗？” 保护装置外，安德烈按着笔头转身，瞟了眼面色憔悴的唐纳德，“大难不死，好得很。” 知道他是在奚落自己，唐纳德的脸色更加难看。先进的整容技术修复了他坍塌的半张脸，不过疤痕没有那么容易消退，他现在看着和“英俊”二字是毫不沾边了。 伸手贴上玻璃壁，沉浸在营养液中的林逸如同新生的婴儿，懵懂好奇的四处探索，然而真当摸到什么的时候，他又颤巍巍的蜷缩起手脚，像是容易受惊的小动物。 “他感受不到你的存在，别做无用功了。” “我知道。” 安德烈翻了个白眼，距离林逸移植心脏已经过去一个月。唐纳德每天清晨都会来看望林逸，他早已司空见惯。只不过依他来说，林逸醒来如果第一时间看到的是唐纳德，估计会想不开再寻死一次。 但这话说出口就过于伤人了，他换了个话题，“上面的文件批下来了没有？我不会给路易斯打下手的。” A城基地已经重建，如今掌权的人是门罗，若不是他救了林逸一命，门罗大概都不会接受他进入A城。但相对的，他曾经的一切都被路易斯夺走了，想要抢回来并不容易。 “还需要一点时间，你清楚我的状况，我现在手上没有实权……” 安德烈点点头，并不为难他。他在深山老林里一呆就是数十年，原本交好的政要早已大换血，手里毫无人脉可用，也只能指望唐纳德来办妥此事。 就算不能把路易斯挤下去，也得和他平起平坐，自己一个如假包换的真货比不上个人造人，那也太不像话了。 时针跨过八点，安德烈照例给林逸输完营养液，边摘手套边道：“回去吧，你在这里守着也无济于事，心脏契合度很低，他现在需要的是静养。” “我……我能不能和他说说话？” 为了尽早唤醒林逸，安德烈每天都会播放零的音频给林逸听。那是一句很简短的话语，内容也枯燥的让他不屑去提，但那时候的零已经虚弱到无法再多说一句了。 一天三次，定时播放，可惜毫无效果。林逸就像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封闭，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拒绝睁眼，也拒绝聆听。 透明的营养物质从导管中流入林逸的体内，胃部被填充满后，他惬意的舒展了一下四肢，随即又抱起膝盖，脑袋安静垂下去，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只有在清晨饥饿时他才会做出一些试探性的举动，等确认自己依旧身处于容器中时，他就不愿意再多动弹了。 安德烈叹了口气，打开保护装置上的通讯器，摇着头走了。 唐纳德僵直着伫立在保护装置前，有点不知该如何开口。其实林逸听不听得见都没有关系，他不过是想进行一番形式上的忏悔罢了。可真当要说的时候，他又犯了怂，忽然觉着自己不是个东西了。 林逸再是个小猫小狗，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心里还是十分难过悲伤的，甚至一度觉得自己也活不下去了。可林逸这死了又没完全死透，那他的悲伤好像也不是很有必要。 林逸本来就瘦，如今更是成了皮包骨。他那肋骨根根清晰，环抱着自己的模样如同一具被摆成自我保护姿势的骨架。可安德烈说他很健康，不过是营养有点跟不上罢了。 唐纳德凑近了些，看见有细小的气泡从呼吸器的边缘冒出来，而后噗噗破裂。他的心情就如这些小气泡，并不激荡，但刺刺麻麻的感觉挥之不去。 那一枪直击心脏，林逸当场毙命，连眼睛都没来得及合上。唐纳德永远忘不了那一幕，林逸把他寄托情感的容器打碎了，他一时如释重负，一时又恨意迭起，最终却选择背着林逸的尸体跋山涉水，把他送进了安德烈的基地。 没有林逸，他就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只有林逸好好的活着，他才算完整。 这不是在救林逸，这是在救他自己。 扩音器里传出林逸的呼吸声，轻的像一缕攥不住的幽魂。唐纳德抚摸着玻璃，如同在抚摸自己可爱的恋人。 林逸十分乖巧地闭着眼睛，他很怜惜这样的林逸，可他更为想念怒火冲天的林逸，哪怕是“滚开！”“闭嘴！”“你让我恶心！”这些令人反感的话语，也比死气沉沉要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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