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一百次,我可能也都是那个选择。” 现实里,司戎回答。 “所以呢,现在您打算怎么应对?”何秘书问出关键。 “我会在他面前承认我自己。” 男人的口吻非常轻易,让人真真感受到他是一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疯子,所以他的自我认知准确,一百次也不会改变任何结果。 好在疯子似乎还有一点仅剩的理智和良心,只打算暴露他自己,不会连累别人。 “也许我在找休菈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向温蛮他坦白的准备。”司戎像是对自己说一般,低语了这么一句话。 何景听到了,深表赞同。 “我想是的。” “祝您好运。” 车总会开到的,也不知不觉就到了。司戎下车,他让何景回去了,不用管后续。无论结果如何,还从没听说过哪个阿戈斯需要外人来收拾烂摊子的。 司戎自认差劲,但还不想突破底线,差劲到这种地步。 …… 司戎从电梯上来,门开,迎面就见到了温蛮。 温蛮就在入户的位置,看上去似乎始终都在这。司戎脚步一顿,随后快步走到他跟前:“怎么不进去?” 他表面平稳,维持着最后一点仅剩的体面和伪装。有坦白的决心与缺乏坦白的镇定,二者并不冲突。司戎想,他现在就在这样的节点,坦白或是粉饰,无论往哪边走,这个微妙的平衡都会被打破,他都有可能在某一边摔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温蛮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我进去过,有点后悔。” 司戎觉得自己没有呼吸了。 温蛮也表现得有些游离,而原因随着他的陈述铺开。 “我觉得我进去得有些太轻率了,所以退了出来。刚好你和我说会过来,我就在这里等你,想着和你一起进去。” “这样啊……” 司戎附和着,可他依然没有能从断头台上走下来,只是从死刑变成了死缓,拉长遭受内心恐惧折磨的时长。 他摘下了无意义的眼镜,让自己的眼睛露了出来。下班了,回家了,在他们家的设计里,属于外界的那些东西就理应在这个玄关脱下、摘下,然后才可以进入里头。 “让你久等了。蛮蛮。” 司戎说道。 大门打开即是浴室,在温蛮阐述的设计里,这可能是全家唯一一个四面有墙的封闭式空间了。浴室里头宽敞,分区细致,但又几乎毫无隐私,倘若有两人同时在这个空间,对彼此的一举一动都能了若指掌。 这样有些尴尬的设计,在这个本来就奇葩的要求上诞生,却贴合极了温蛮的心理: 家也好,情感关系也好,温蛮要求对外有十足的排他性,对内又要做到全无隐瞒,什么都可以被直白地拿来袒露。 温蛮看着司戎,当着他的面,开始一件件地褪除身上的衣服。灯光很明亮,爱人很晃眼,这是司戎第一次完完整整地看见。 司戎已经知道这是让人血脉偾张的场景,他也的确自发地受到爱人强烈的吸引;可同时这又是一个无比圣洁的过程,他看到了最完整、最干净、最坦诚的温蛮,他的爱人。 他的爱人、祂的爱人,一步步走向他。 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爱人的目光会指引他,司戎就在这无声的过程中有了自发的领悟。大衣鞋袜这些早就在外头了,在这里被褪除的就只有衬衫和领带的这一层。 在脏衣篓里,温蛮的、司戎的,是不再细分你我地堆在一起。 水温很适宜,真正落在皮肤上却觉得烫,又没动开关,那就是彼此在加温。 水花打在手背上,手指落在皮肤上,温蛮伸手碰了碰司戎的鼻梁和眼窝,似乎在表扬他很自觉先摘了眼镜。那是在浴室里最鸡肋的东西了,也最影响和爱人的亲吻。 司戎顺从本能,异种的本能、人类的本能,他在此时此刻低头亲吻温蛮。尝到唇肉的温度,尝到水珠,甚至有点嫉妒水珠比自己先得到爱人的温度,所以报复心地把它们都消灭。 温蛮微微仰起头,配合着司戎的身高,也躲避着不断从喷头淋下的水。 拥抱和亲吻都在逐渐紧密,一切都是自然发生,不受理智支配,也根本想不起理智。他们在浴室,在热水的冲洗下,由内到外都完成了一次净化。所有亲密的行为,都是彼此温情的梳理,擦拭、抚触,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梳理毛发梳理羽毛,这个世界上羡煞旁人的伴侣发生在各个种族…… 在吹风机低沉的呼声中,他们一起面对镜子,轮流吹干彼此的头发。他们关照到爱人最细微的变化,欣赏爱人在爱里的每一次蜕变与进化。他们都在彼此眼中完成彻底的洁洗,他们的外表,他们的变化,一切的一切,都袒露得无比干净。 温蛮拿出崭新的、也明显洗烘过的两套家居服,把司戎的那套递给他。 “没想到设计师连这个都考虑进去了,看不出来他这么细致。”温蛮这么说。 司戎随口附和,因为休菈所谓的装修,不过是还原温蛮对这个家的要求与愿望。倘若能知道这点再来看待,接下来这个家里无论哪个细节出彩都不奇怪。 两个人一同穿好家居服,然后打开里头的门。 司戎其实来过的。可当他和温蛮一起置身其中、穿着无比日常居家的衣服,所看到的每一个地方都变得那么新奇。而他还能看到温蛮和这个家的一切都是如此得和谐融洽,很多细节甚至立刻能看出温蛮原先家的影子,乃至司戎那个家的影子。 于是最完美的家就此诞生。 司戎深感幸福,他在逐渐满足爱人对于家的要求与期待时,自己也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家:爱它此刻呈现出来的样貌,爱它的意义。 如果在这样的家里判他死刑,司戎会为这个家被当做刑场遗憾,但也死而无憾了。 “我很幸福。” 结果是温蛮把司戎他内心的想法先用语言表达了。 温蛮回过头,看着司戎—— 他面前的这个男人,被热水蒸哑了,眼睛也熏红了,原先外貌上所有的强势和优势,现在通通化为弱势,他好像被欺负了,看起来有点可怜。 这让温蛮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坏,而司戎又真的很傻。 温蛮装不下去了,直接摊牌。 “你今天输了。” “真的一点都没有发现吗?” 司戎迎着温蛮澄澄的目光,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很滞后。 “里头我刚才进来好好逛过一次了,浴室也才用过不久,而衣服是我临时买完马上洗好烘干的。” 温蛮把线索一一摆出来,今天轮到他是主场的侦探,也是他把司戎变成一个爱情的囚徒。 “毕竟哪个设计师还帮业主买好家居服还洗干净。”温蛮吐槽了一句。 是么。那无所谓休菈做不做得到了,司戎只知道“完美的家”的最后一块拼图,是由温蛮亲自补上的,实在更具有特殊意义了。而他做了什么呢?搭建了一个温蛮和家之间的桥梁?由温蛮实现了这个家以后,自己能够有幸被带领着参观? 那他可以留下来么。 可以住进来么。 温蛮叹了口气:“所以你是真的一点也不明白,一点也没发现……” 温蛮意识到自己在发现了司戎的“秘密”的大部分后,可能应该彻底转变以往对于男人的印象和认知。 司戎可能就是不会,就是陌生。 温蛮折返到客厅的一处角落,从家居装饰取下一个和背景融为一体的丝绒盒子。对此旁观见证这过程的司戎深感抱歉,因为他真的毫无关注,还以为是摆件的一部分。 温蛮要司戎拿着丝绒盒子,还要他打开。 戒指盒里,一大一小的对戒陈列着。大的那枚戒托呈咬合状,尖沿镶着细钻,小的那枚则一眼就看出是茧晶的微缩。当它们完全嵌在一起时,彼此独立的图案又拼合出新的意义:一朵抽象的玫瑰。 司戎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茧晶缩得很小的时候,它再被提炼出意义,会是玫瑰。 剩下的一切终于不需要由温蛮提醒了,司戎自发地取出小的那枚戒指,无比郑重地给温蛮戴上。 他忽然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的表现是不是很差,破坏了应有的气氛。” 谁的求婚被歉意先包含? 可他的歉意里包含着爱意。 温蛮没先理睬他的话,而是取出司戎的那枚也给他戴上。终于空了的丝绒首饰盒,则被温蛮啪嗒一声合上,攥在手心里,落进口袋里。 “今晚谢谢司戎先生的精彩衬托。” 他微微抬着一点下颚,姿态矜持,神气非凡。 温蛮今天去做什么,为什么做,中间所有的谜团都有了答案。一切其实都是那么光明磊落,只是司戎自己在为自己骨子里的心虚买单埋坑。 现在是宣布司戎无罪释放的时间,可是司戎忽然觉得他在接受了戒指、正式融入这个家之前,他应该干干净净的。 他不能再接受还有一丝丝伪装的自己了。 无罪释放,又不是真的无罪。 他的心里最清楚他的罪。 “蛮蛮——” “司戎。” “戒指套在手上后,这根手指的形状就由戒指决定了。所以你可以决定我是什么样的,我也可以决定你是什么样的。” 温蛮忽然说了一句这样很奇怪的话。 然后他就捂住司戎的嘴巴。 “因为你有点坏,所以我也更坏,而你得接受一个更坏的我。是你改变了我。” 是控诉么?是埋怨么?还是狡黠的甜蜜呢。 “现在,没有我允许,不可以说出来。” 温蛮他极为有效的方式,就是亲了司戎嘴唇一下,但无比具有震慑力。而他说的话,就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火漆印。 只要一个吻,温蛮就能拿捏住对方,原本专属于司戎的秘密也跟着叛变立场,成为温蛮最会摇尾巴的小狗。 祂都要嫉妒死了。 明明祂才应该是最乖最好的那个。 “我真想明天快一点到来,最好是现在、立刻、马上。” 刚刚被松绑放下绞刑架的男人理应是惊魂未定的,但他忍不住发梦道:“而我和你是在婚姻登记的现场。”
第64章 天怎么还没亮? 这是一个令人幸福的时刻, 神经元的兴奋雀跃会永远在祂的大脑里留下铭刻,无比清晰地烙印下这具有充分特殊意义的一天。 祂一定会反复拿出来品味,直到祂生命尽头。 如果非要说有遗憾, 司戎只会遗憾他偏偏还把自己身份的秘密留在手上。这个秘密好累赘,让他从心虚到了现在的嫌弃与郁闷。蛮蛮为什么不让他说?他真的很想说。 司戎已经到了在伴侣给予的爱里完全丧失警惕的地步了,他由原先的凛然到现在的有恃无恐, 觉得就算他真的说了,可能也根本不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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