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最好站得远一些。”巫马说。 “哦……”郁臻急忙起身走到前排。 这边,瑞恩拍打着座位上醉汉的脸,喊道:“查维斯,查维斯!快醒醒!你这狗娘养的,老子要一枪轰了你的酒库!” “让让,我来。”何安黎推开瑞恩,给自己猛灌了一口水,然后朝座椅里瘫倒昏睡的男人喷去—— 蕾娜加重语气的声音穿插进来:“……C9217,收到请回复!” …… 郁臻寻了处座位坐下,关注蕾娜与登陆舱的通讯情况。 间隔一分钟,通讯器那头终于有个懒怠的男声传回:“C9217收到。” 听到应答,蕾娜松缓气息,她将语速压得紧迫道:“我们在回来的路上,迅速准备医疗舱,马上就要用!” “蕾娜?你们需要医疗舱是吗……等等,谁受伤了?” “是亚瑟。”蕾娜回头看伤患,担架旁的那滩血污刺激到她的视觉神经,她皱眉道,“我不清楚怎么回事,他看起来像被感染了,在呕血,右臂报废了;最好启用防疫隔离程序,我觉得……我们,包括这辆车都需要全面消毒。” 登陆舱的轮廓遥遥地出现在视野里,犹如白沙里一只停歇的灰鹰。 探索车以最高的时速靠近,两个人影离开船舱,站在阴影下等待应援他们。 郁臻扭头看担架上的亚瑟,他认为无论如何都已经晚了。 亚瑟的右半边身体彻底被藤蔓侵占,青紫色皮肤纤维化,根茎枝叶盘曲交结,与骨头血肉共生。 亚瑟仍然在抽搐,但不是源于他的身体机能,而是植物的根在他体内拱动“松土”造成的。 何安黎侧过头,双手不自觉地抓挠自己的前臂;她身边的林淇脸尚未消肿,看不出表情。郁臻没心情嘲讽别人了,亚瑟的这副死相是能让他记一辈子、晚上回想起来做噩梦的程度。 郁臻脱掉自己的手套,细致检查了两只手的状况,他的皮肤表层没有伤口,血管肤色正常,应该未被感染;何安黎也没有异状,可是他们都是触碰过藤蔓的人。 那么至少说明,这些植物是通过外伤进入人体寄生,并不像真正的传染病一般无孔不入。 瑞恩抱着枪,不停地抖腿,眼睛禁不住总往亚瑟的身上瞟,他吞咽唾沫,问:“嘿,你们真的觉得,这家伙还有救吗?” 查维斯半梦半醒,嘟哝道:“他变成一棵树了,咱们把他种在沙漠里吧……” 何安黎面色凝重,下决心道:“带回去,即便他死了,也要搞清楚杀死他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否则我们无法继续前行。” 巫马温声说:“来不及了。” 他垂眸盯着亚瑟的胸膛,骨头咯咯嚓嚓的响动透过皮下传出,高隆的皮肤像孕妇的肚子,然而胎儿却长在心脏;锋利的叶片划破那层被撑得薄薄的人皮,一丛深绿叶蔓凶狠地撕开胸腔,生机勃勃地盛放! “我操!”瑞恩抬枪对着那簇浴血的深绿植物扣动扳机! 何安黎即刻起身命令道:“开车门——打开车门!” 车内激烈的枪声震耳欲聋,血水肉块与叶子四散飞溅,场面一团混乱;蕾娜大骂着开启车门,热浪与风同时灌进来,吹乱郁臻额前的碎发。 受到枪击的植物被炸得四分五裂,但枪速及不上它们生长的神速,藤蔓把吸收的营养化作茂盛繁密的枝叶,驱动细长却柔韧的藤条绞成一股绳子朝他们袭来!它第一个缠住的便是查维斯的小腿——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它有智商。 瑞恩调转枪口,轰烂它的根叶,把拖后腿的队友扯到自己身边,恨铁不成钢地扇了对方两巴掌,咆哮道:“查维斯!快给老子醒过来!” “林淇过来,立刻跳车!”何安黎端着枪靠到车门边,呼喊道。她散落耳边的发丝被风吹扬,身后一片纯白沙海。 蕾娜和她对视一眼,着手操作更改车辆行驶路线。 林淇紧跟她的步伐和指令,率先跳了出去,滚进沙子里。 一枝发育粗壮的藤蔓悄然爬上车顶,何安黎举枪瞄准一击打得粉碎!她转而瞪着郁臻,催促道:“还有你。” 郁臻听从命令纵身跳下车,落地时翻滚缓冲,粗砺的白沙涌进衣领摩擦皮肤,火辣滚烫。 他手臂撑地起身,看见那辆黑色的装甲探索车一路飞速驶过沙地,尘土飞杨,在距离登陆舱仅剩15米时急转弯改道驶向空旷的南边—— 几个身影挟带背包装备先后从车门跃出,最后一个是蕾娜,她跳车凌空的瞬间转身,朝里面扔了一件东西——待她稳健落地,探索车内部倏地发出惊天巨响和爆炸引燃的熊熊火焰!车辆如一只肚腹着火的焦黑野兽,发疯地往前直冲,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直到白色的防疫消毒喷雾将每个人淋了一遍,登陆舱的舱门才正式敞开。 “欢迎——”越海张着双臂迎接他们,待看清到他们每个人的表情后,垮下肩膀,“……回家。” 没有人理这句话,何安黎脱掉外套,对身后的队员们说:“所有人进医疗舱,什么也别碰,直接进去。” 医疗舱是一间洁白明亮的六边形舱室,巫马脱掉外衣换上白大褂,站在何安黎身边。 “全部衣物一件别留,脱下来集中销毁。”她简洁明了地说,“亚瑟死了,是我的错误,之后我再开会检讨;现在为了沙丘号全员的人身安全,需要巫马为我们所有人做全身检查,判定是否感染。” “大家都脱吧,脱完站到那边去。” 这种境况下脱光面对面也什么可顾忌的,巫马做事非常认真,他戴着灭菌检查手套,细心地察看按压你的每一寸皮肤,确保没有植物在你的血管里盘踞生根。 检查完毕未被感染的人可以套上无菌手术罩衣离开,郁臻是倒数第二个,他后面只有一个查维斯。 轮到郁臻的时候,他问巫马:“那上面有东西?” 巫马仰头,目光单纯,“您指的是那座建筑的顶部吗?” 郁臻:“嗯,你在上面看到了什么?” 巫马:“普通风景罢了。” 那座长满藤蔓的古建筑塔顶上到底有什么,是不是普通风景,除巫马以外的人,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了。 郁臻突然伸手摸着那头柔软的金发,指尖在顺滑的发丝间勾出,“你的程序里,没有欺骗吧?” 巫马对他粲然一笑,“我怎么会骗您呢。” 郁臻说不上自己问这个问题的理由,他只是凭直觉而已。 如何安黎所言,亚瑟的死是一个错误,本可以避免的错误;假如巫马在第一时间为亚瑟截肢,或许能避免一名队员的死亡和物资损耗。 生化人的职责是在人类无法作出正确抉择的时候,纠正他们的错误;但今天,在他们消耗最佳治疗时机的过程中,巫马完全没有提醒他们“这样下去亚瑟会死”。 巫马对于人员伤亡的冷漠态度令人担忧。就郁臻个人来讲,他不会放心把生命交到一个不在乎自己死活的机器人手上。 查维斯在爆炸巨响的作用下总算清醒过来,他脸色苍白,动作迟缓,直到郁臻检查完,他才刚脱掉靴子,汗液从发梢滴下。 郁臻换好蔽体的手术服,抬眼便发现了查维斯的伤势。 查维斯脚踝被不明利器斜着割出一条7cm长的伤口,流出的血液浸透了黑色长裤和靴子;因为他一直醉醺醺、走路歪歪倒倒,回程途中居然无一人注意到他受了重伤。 郁臻不敢碰,他让巫马先给查维斯注射局部麻醉剂,他负责安抚;接着他递了手术刀给巫马,让对方剖开伤处。 “以防万一,你看看。” “啊啊……啊……” 巫马下刀时,查维斯倒在郁臻的肩头,闭着眼痛苦地低哼;郁臻别开脸,其实他压根不懂怎么安抚人。 揭开皮肤,一条头发粗细的藤蔓覆在血肉表层,它和血管紧密交缠生长为一体,蛛网般精密伸展至伤者的小腿肚。 巫马重复最开始对亚瑟的诊断结论:“需要截肢。” 郁臻不确定这种事要不要先问过何安黎,而就在他迟疑的那短短几秒内,巫马已经切断了一截细藤蔓,混着血丝装进一只小巧的玻璃罐。 “不用问她,她不是医学专业。”巫马仿佛读懂了他的想法,解除他的疑虑道,“麻烦您帮我一个忙,把病人扶到手术台上。” 郁臻十分在意巫马留下植物样本的举动,他问:“你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 “不知道。”巫马眼眸清亮,反问他,“但它们很有趣,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留着植物样本养大了跟你玩触手play(不)
第79章 异星众神(九) 魔法石 郁臻站到舱门外, 透过一扇小窗,他可以看到巫马为查维斯实施手术的过程。 他咬着食指骨节,模糊地听到里面高精度机械切割腿骨的声音和查维斯的嘶吼, 他自己的膝盖一并跟着隐隐作痛。 因为脚踝的一处伤, 就要截去半条腿, 太残酷了。 郁臻叫来了何安黎, 他的思路简单, 何安黎毕竟是探险队的领队, 成员的生命安全与健康与她有关;但他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其实巫马才是整艘飞船权限最高的人。 船员只代表个人, 而巫马代表的是委托方公司和资助人, 他们的行动实际一直处在巫马的计划和监视下。 何安黎洗过澡,换了干净衣服, 湿着头发跟他一块儿站在医疗舱外;她看着查维斯手术的情况,说:“希望这条腿能让他下决心戒酒。” “他总是这么醉着吗?”郁臻问。他在下船前很少见到查维斯, 对这个人印象不深;只记得有次查维斯喝多了, 瑞恩指着他说:你们绝对想不到,这家伙是以色列马伽术黑带。 郁臻困惑的是, 为什么酗酒的人还能被允许上船? 何安黎道:“他在上船前肯定是清醒的。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在这里, 但这艘船上有许多人,是走投无路才来的。查维斯背着巨额债务,瑞恩的妻子住在堪比钞票焚烧炉的中央医院,蕾娜要养她的儿子……生活不易,遨游太空的人也并非都是理想派。” 郁臻:“那你呢?” 他猜想何安黎不属于“走投无路”的人, 她不像。 何安黎笑道:“很遗憾, 我就是那个为数不多的理想派。” “所以你才研究尼古拉·弗拉梅尔的魔法石吗?” 郁臻想起她原本的专业, 这个冷僻玄幻的课题绝对申请不到足够的科研经费, 她应该是自费。但虚构作品里都讲魔法石能够实现人的一切愿望、让人长生不老之类的;所以不排除有命不久矣的富豪资助她,要她找到真正的魔法石救自己的命。——反正电影里都爱那么演。 主要郁臻认为,这世间唯有寻宝爱好者才会脑子发烧、心怀一腔热血奔上有去无回的旅途;这趟航程的参与者应该不是为钱而来就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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