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回到房间,疲倦并未减轻,郁臻走到仪器环绕的床边,床上躺着杜彧。 梦里杜彧好像和他说了一段重要的话,是什么来着? 他闭眼沉思。 轻缓的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他睁开眼,说了声“请进”。 一个穿着白色围裙的女人走进来,她的金发颜色很浅,长相冷感,很漂亮。 “您已经起了吗?那正好,杜小姐让我问您,要不要和她一起用早餐。” “好。”郁臻应道。 又到了工作报告时间。 下楼时,他还想着杜彧说过的那段话,甚至忘记遮自己的黑眼圈。 杜玟仪态优雅地坐在餐桌前,削薄的肩臂十分舒展,一截纤腰挺得端直;她今天穿了一条墨绿色的连衣裙,搭配一双缎面的黑色平底鞋,类似芭蕾舞鞋的的款式,一指宽的绑带交叉缠绕着雪白的脚腕。 郁臻不由得感到紧张,他紧绷肩背,坐到了杜玟右侧的位置。 白围裙的金发女人为他摆上餐具。 “睡得不好?”杜玟头也不抬地问,她在读一本关于室内设计和装修的杂志。 郁臻蔫耷耷地说:“还行吧……” 杜玟放下了书,正眼瞧他,微笑道:“没关系,反正你有大把时间可以补觉。” 郁臻不知道这算挖苦还是活跃气氛的玩笑,只好不回答。 杜玟道:“昨晚我们分开以后,你不会又回去工作了吧?” 郁臻:“啊……”他就算想撒谎,也骗不过杜玟吧。 “我又没有压榨你,你为什么这么拼命呀?”杜玟笑得明艳,“你要是再半夜偷偷工作,我就给你换个房间了。” “好吧,下次不会了。”郁臻道。 “那么,有新的进展吗?”杜玟切入正题道,“后续是什么?” 雇主就是雇主,最关心的永远是他的工作进度。 郁臻不想和她玩文字类游戏,他节选杜彧的部分原话复述了一遍,提问道:“杜小姐,您能告诉我「如果我死了,我姐姐会如愿以偿」这句话的意思吗?还有互相利用是指什么?” 杜玟一脸意外道:“阿彧竟然会对你说这些话吗……” 郁臻:“是的,他亲口对我说的,不是我的臆想。” “看来他对你敞开心扉了,一般情况下,他不可能向外人说起我的不好。” “那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没有希望他去死,我希望他好好的。”杜玟说,“至于利用方面……我们是家人,应该为彼此付出;现在,我的确迫切需要他醒来为我做一些事,但他以后也会像我需要他一般需要我。” 郁臻几次拿起勺子,又放下了,他始终是没胃口吃饭。他问杜玟:“你到底是为什么如此急迫地要他醒过来?” 杜玟转着手指上的钻石戒指,慢吞吞道:“我们这种人,还能为了什么?” 郁臻:“财产?钱?” 杜玟摇头,她取下那枚订婚戒指,将闪耀的宝石举到眼前,出神地说:“不,是为了一种石头粉末。” “我母亲年轻时有过一个初恋情人,那人是一名天体物理学家,后来参与了我外祖父公司的一项星际空间探索计划;当他回来时,我母亲已经任职执行总裁了,还结了婚,有两个孩子。” “那年阿彧正好出生,那位科学家将他从外太空带回来的3.28克行星矿土装进了一只瓶子里送给了我母亲,说是作为阿彧的出生贺礼;后来我母亲订做了一条项链,吊坠是颗空心的珠子,珠子里放的就是那种矿土。小时候阿彧经常拿着那条项链玩,我们都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但就在今年,有人从那种矿土里提取出了一类特殊物质,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更详细的内容;总之现在有一批人出天价求购它,价格以毫克计算。倘若拥有了那3.28克的矿土,我就能拯救我的公司和上千名员工了。” “可惜它不在我手上,要拿到它也没那么容易。阿彧出事后,我找遍了他公寓和他所有账户,一无所获;不过其中有一间银行的保险库需要他亲自出面,或者他本人的授意才能开启,我猜他把那条项链放在了那里,所以我需要他醒过来给我一份授权。” 郁臻:“你不是说他的公寓是虹膜锁……只有他自己能打开吗?” 杜玟:“你的记性很好,但只要是程序,一定有漏洞,我刚好雇得起破解它的人。。” 郁臻沉默了,原来这才是杜玟那句“我不能没有他”的含义。 “那他呢?你不关心他吗?他是你的亲弟弟。” 杜玟失笑道:“他是我亲弟弟,可你说这话的表情,仿佛他是我的儿子。” 郁臻:“……什么?” 杜玟换上无奈的微笑,说:“很遗憾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姐姐。我知道,很多长姐会把年幼的弟弟当成半个儿子来抚养,但我不是那样的人,也不可能以母亲的身份去对待阿彧。比如母亲失去了孩子,会心碎绝望,而姐姐失去弟弟则不会。” 郁臻胸腔里一股血气上涌,他按耐着激动的情绪,声音微颤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杜玟:“我当然能。他不是个省心的孩子,我对他履行的教养职责,当他离开家的那天就终止了,从此以后我没有再干涉过他的生活,他也不希望我妨碍他的自由。我们这对姐弟,注定没有相亲相爱的缘分。” 郁臻:“是你让他感觉他活着没意义。” 杜玟:“那是他的问题,我不是他妈妈,我们早晚要分开,各自建立家庭;他如果依赖于我才能建立信念感和自我价值,那他在精神上永远无法独立。” “你是他唯一的亲人。”郁臻争辩道,“他依赖你不是很正常吗?难道你对自己的亲弟弟,就没有半分同情和怜悯?” 杜玟的双手放在桌上,她上半身前倾,认真地问郁臻:“容我问一句,郁先生,你如何看待母性?” 郁臻毫不犹豫道:“是神性。” 母爱是世间唯一不计代价不求回报的感情,是他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杜玟:“不,在我看来,那是神对女人的诅咒,当然也有极少数男人被波及,但它总是降临在女人身上。我,杜玟,不会为任何人无条件地奉献自己,或给予那个人无限的包容,哪怕是我的孩子。然而我怕我怀孕的那一天,这份诅咒同样会降临到我的头上,使我作出有违我本性的改变;我将意识清醒的、心甘情愿地牺牲一部分自我,去成为某个人的母亲,负担起他的一生。” “我拒绝,我此生都不可能要孩子。” “你或许觉得我冷血,我在利用阿彧,我图谋他的私人财产。可我也为他提供了我能给予他的最好的一切,我为我年少时犯下的错误真诚地向他道过歉,他原谅了我;此后我关心他的生活,尝试理解他的喜怒哀乐,从未苛待他,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最重要的是,我不会有后代了,我现在创造的一切,将来都由他来继承,我没有亏欠他。” 郁臻说:“所以,你只爱你自己。” 杜玟单手支着下巴,满不在意道:“你是这样认为的吗?也可以,这有什么问题吗?我不可以只爱自己吗?” 郁臻咬牙说:“你可以,只是我觉得杜彧很爱你。” 你辜负了他。 杜玟放下手,指尖摩梭着咖啡杯的杯沿,说:“他爱我,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姐姐,这不是我和他的决定,是老天为我们做的选择。” 郁臻眼眶发热,“你说的都没错,可我还是觉得很难过。” 杜玟今天的一席话,如同刀子扎在他的心头,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难过。 杜玟:“如果你因此不想继续这份工作了,我们可以解除合约,是我不该勉强你,很抱歉让你感到难过。” “不。”郁臻站起来,坚持道,“我会继续这份工作的,直到帮你叫醒他为止。”
第118章 祝你好梦 Shining 杜玟抬头望着他, 笑意柔和道:“好,我很高兴你的决定 。” “不过,无论如何, 还是得先吃饭。”她示意郁臻坐下。 郁臻听话坐回去, 他这人的脑筋不太会拐弯, 想说什么就脱口而出了, “你之前都是骗我的吗?” 杜玟:“你觉得我骗你?” “反正……你让我一厢情愿地觉得你是为你弟弟好, 你想让他醒过来, 仅仅因为你是他的姐姐。” “你也说了,是你一厢情愿。”杜玟的打趣道, “怎么你说的, 我好像是个坏人似得?” 郁臻哑然。 杜玟算不算罪大恶极?不算。她只是面对同母异父的弟弟时,表现得极端自私, 离真正的坏人还差得远。 但只这一点,也足以破坏她在他心中的美好形象了。 郁臻愤愤不平, 但他不知自己究竟是为杜彧难过, 还是为美丽的幻想破碎而难过。 “你令我感到失望。”郁臻说,不是指责, 单单是陈述事实。 杜玟不计较他的僭越, 她今早似乎不忙,有充足的空闲时间和他促膝长谈。 她说:“我从小就清楚我想要什么,我所做的事,都是为了某一天我遇见我不想要的未来时,能理直气壮地说不, 我不接受。可有些事情并非我能做主, 比如我命中注定有个弟弟。” “阿彧很好, 有这样的弟弟, 是我的幸运;他不挥霍不惹是生非,不拉帮结派和纨绔子弟厮混,性格冷僻固执了些,但总体而言我是爱他的,我愿意为他承认错误,改变我的部分性格;只不过我仍然希望,如果是由哥哥姐姐来决定是否要弟弟妹妹就好了,那我会更心甘情愿地爱他。” “你对我的误解,可能是先入为主判断了我的为人。”杜玟理了理耳边的长发,手指细白莹洁,“我知道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也知道我怎么打扮和如何举手投足,能让你们放松警惕,在今天之前,你是挺喜欢我的,对不对?” 她笑起来,傲慢又美丽。 “我结婚,是因为我的个人形象对于企业来说极为重要,没有家庭意味着不稳定,我想避免人们过度关注我的私生活,最好的办法就是结婚了。就我自身而言,我不需要丈夫。”她将那枚把玩了很久的订婚戒指扔进一杯白水里,闪亮的钻石沉底,“其实我的未婚夫也不需要妻子,就算我弄丢了他送我的戒指,他也不会生气。” “因为我对他有价值,所以我们有另一套相处之道,我们是夫妻,也将是最合拍的伙伴;人与人建立关系是为了什么呢?我不是没有感情,我只是不避讳感情中的其他成分。你所说的爱,我不理解,因为对我来说,无论亲人的爱还是恋人的爱,如果那份爱是纯粹无杂质的,容不得一丝利己和私心,那这样的感情真的值得信任吗?” 郁臻:“我搞不懂你们这类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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