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灵气……肉身…… 他的身体突然不停的颤抖起来,似是正在做着什么痛苦决定。过了良久,他仰天哀戚道,“阿阑,我不飞升了。我只求这辈子,还能陪在你身边。” 他将那些凡人折磨致死,再挫骨扬灰,吸食怨气、炼化魂魄为自己修筑肉身。十五年,无人教导,他一个人固执的摸索。多少次难以为继时,是他对商阑的执念让他咬牙坚持,硬生生闯出了一条鬼修之路。当他终于修出实体时,他寻来一块布巾,把地上唯一一具尸骨敛了,那当是他自己的。而后,他趴在师父的棺椁上哭得惊天动地,像是要把这些年来的委屈都尽数哭诉出来。 哭了一会儿,又开始笑了起来,“阿阑,阿阑我来了……等我……我来了。”他纵身跃进了冥河。 冥河灵流的终点果然是纶音阁的内院。他们的师父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 那天已经是临近年关,纶音阁中处处贴着红色喜字剪纸,一个个精巧的灯笼也被挂在了屋檐下。“阿阑,你也在为我高兴吧!”那属于鬼修的苍白脸庞此刻也像是染了颜色,他跌跌撞撞走向记忆中的院落。 “阿阑……” “阿娘!” 两个声音一同响起。 宇文雍惊恐的偏过头,一个稚拙少年正从另一侧穿过连廊跑向院中,那雕花的窗棂被从内推开,他日思夜想的面庞出现在了窗口。 “瑄儿,又淘气了。”接着窗户合上,一阵脚步声后,房门被打开,门口出现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在他身后,一个青衫白履的年轻公子正袖手站立,叮嘱着向屋中跑来的少年,“仔细些,小心撞到你弟弟。”说着用手护住了商阑的腹部。 她嫁人了。她还已经育有两子了! 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 我算什么?阿阑,我算什么?我痴恋你那么多年,为你豁出了性命,你可有把我放在心里?宇文雍痛苦地靠在了墙上,又缓缓地滑到墙角蹲下。他只想把自己融进墙里,想这世上再没有他这个笑话。 他紧闭着双眼,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一双手紧紧捂着耳朵,好像这样就听不到那些笑声,听不到那句阿娘…… 十五年了,你可有一天记得,我还在那冰冷的墓穴里……你可曾想过去敛我? 今日阁中处处张灯结彩,可有一人还记得我宇文雍? 恨……好恨啊…… 骗子……你是个骗子……用一副娇俏容颜骗的我为你舍了性命。却想不到,原来你这皮囊下,是一副漆黑心肠…… 你只是要去取那卷心法,你只是要利用我去取那卷心法!我死在墓中,你一定很开心吧。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你终于可以和你的心上人双宿双飞了! 你的长子已经这般年纪了,当是我刚刚死去,你就迫不及待的嫁人了吧! 商阑……你这个贱人…… 都去死吧。 宇文雍再次睁开了眼,可那眼中只有癫狂,再没有一丝爱恋…… ---- 悄悄地说,写这章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剑网三大明宫副本,剑圣的内心世界-v-,剑圣虐我千百遍,我对剑圣,对不起,不是初恋。
第15章 拾伍 小院的场景消失了,另一处的画面又亮了起来。 纶音阁的主殿庭院内一片狼藉,大红的灯笼坠落在了地上,已经残破不堪。门窗上贴着的剪纸窗花,被阁中修士的血迹染得愈发红艳了。 商阑抱着琴站在院中,身后护着幸存于难的阁中众人。与她对立的是已经杀红了眼的宇文雍,他的琴已经折断了,只剩残弦还缠在手上,血水顺着琴弦流在地上,拖出丝丝痕迹。 商阑清丽的面容上遍是泪痕,她的夫君孩子已经都丧命在了宇文雍手下,连她自己也被宇文雍的琴音几次击中了腹部,如今襦裙已经被鲜血浸润了,腹中疼痛难忍,这个孩子也保不住了。 可是对面的是宇文雍。那个男人曾经为了救她付出了性命,她始终不忍下杀招。 “是谁将你变成了这样。师兄告诉我,我定会为你报仇。”她艰难开口。 “是谁?不就是你么,我的好师妹。为我报仇,那你今日就来给我偿命吧!”他五指做爪,向着商阑的胸膛袭去,他要剖开这女人的胸膛,看看她是怎样的铁石心肠…… 商阑痛苦的摇着头,终于还是拨响了琴弦。琴声铮然化作一直凤鸟,迎着宇文雍飞来。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招式。他一边躲避凤鸟攻击,一边朗声道,“师父的双修功法,师妹练来可还快慰?你那夫君想来床上功夫是极好的,引得你一个又一个的为他生孩子……救扶苍生?你这贱人只顾自己快活,哪还记得什么苍生!” “休要污言秽语诋毁我师父!”商阑身后冲出了她的徒弟,那几人此时已经抽出了琴,释放灵气向宇文雍攻来。 商阑垂着头,并没有阻挡她们。她已然明白今日惨案是因自己而起,怪只怪她没有想到,宇文雍竟然会如此怨恨她,恨到不惜堕入恶鬼道。 她复又抬头后,眼中已没有了哀戚,目光炯炯中尽是坚定。她再次催动凤鸟发起进攻,此时已再不留情。 宇文雍自小练得,本就不是进攻的招式,在凤鸟和那些纶音阁弟子的夹击下已经疲于应付,很快就被凤鸟制住了。其中一人见此机会,立刻再催琴音,立时一道巨大音浪袭来,重伤了宇文雍。 他仓皇逃跑,商阑拦住了纶音阁众人,只身追他,直追到了郑夫人墓。宇文雍重伤之下,新修成的肉体已经开始溃烂,他须得尽快重回自己骨骸中。商阑看着墓道入口,终于还是无法狠下心来。她咬破食指,伸手在墓道口画起了符咒。“以我灵气,将你封禁于此。漫长岁月,望师兄可以想个清楚明白,早日回头。” 宇文雍窝在骨骸中,嗤嗤笑着。想明白……还有什么需要想明白。他再不能回头了。 那墓道入口处的蛾蠓是商阑将墓中所有灵气转化而来的,可以感知墓中灵气波动。此时墓中术法冥河已尽皆失效,若是宇文雍再想从墓中出来,便要经过这墓道。蛾蠓遇术法自焚,纶音阁中便会听到铃音。商阑也就会知道宇文雍动向了。 画面暗淡下去。 下一个场景中,地上仰躺着数具凡人尸骨,一个中年汉子正在地上不停磕头,额上已经渗出了鲜血,“求仙人绕我不死!我家中尚有夫人幼子!只求仙君饶我一命!让我回家再看他们一眼!求仙君饶我一命!” 宇文雍偏了偏头笑道,“你要回家?正好,我也需要有人带我出墓。”他抬手在那男人额上一击。那男人的动作立时顿住了,他尚有呼吸,但神魂已被击散了,他机械的走到棺椁前,从棺上的布包内取出一颗乌黑莹亮的珠子来,恭恭敬敬地捧在手中,走出了墓道。 那是三十五年前。山中村民前来盗墓。鬼修宇文雍重回世间。 这副画面暗了下去,再没有什么亮起了,那个全身黑白的宇文雍回过头来,又拱了拱手,“故事讲完了。不知各位看官可还有疑惑?” 沈肆心中久久难以平静。他一会儿觉得这宇文雍也是个可怜人。一会儿又觉得,分明是他自愿救他师妹的,过后如何能把这笔账算在师妹头上……尚不知要如何开口,却听到身后一个清脆声音道,“你就是……宇文雍?!” 他猛然回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竟站了一男一女两人。女子身着粉色衣衫,看起来似是刚过二八年华。男子则是青色的外袍,内搭一件圆领白褂。一脸严肃地将那姑娘护在身后。 沈肆先前沉迷在宇文雍展现的那些故事中,竟全然没有察觉到这两个人的出现,他转头再看云毅,那人脸上也是忍不住的诧异。 “那是……商师祖和你的故事?” “她竟已经被人叫做师祖了么?那个贱人怎么配……” “休要出言不逊!”那男女二人已经亮出了武器。 “我本只想看一场故事”,宇文雍睨了云毅与沈肆一眼,便转过头去看那对男女“谁知道还为我多奉送了一出。” “多像啊,又是师兄师妹。”他轻声叹到,“小子?你可喜欢她?”他问其中的那个男子。这一句话出,那男子立刻泛了红脸低下头去,引得那粉衫女子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可她心中没有你。”他又指指那姑娘。 “我早已与他说明!”粉衫女子气道。 “那又如何,他还是喜欢你,喜欢的愿意为你舍了命去。”宇文雍摆摆手。他看着那个低了头的少年,好像看着曾经的自己一般。他们一样的,那么傻,那么痴……他笑着说道,“我原也是那样以为的,以为我从来不曾奢求什么,以为她能领我这份情,我就知足了。不管她是不是当真欺我瞒我骗我,只要她能领我这份情……但是不可能啊,做不到啊……人生至苦,不过是求不得……”宇文雍笑了,可他眼中却滚落了浓浓黑水。 他还看着那男子“我也算是你的师祖了。今日便算我送你一份大礼吧。世间有宇文雍一个痴怨之人就够了,不需再多了……你们去冥府做一对儿鬼夫妻吧……” “胡言乱语!”那少年已经拨动了琴弦攻向了宇文雍,但音浪只是直直穿过了宇文雍。原来他已经不再是实体了。 而随着宇文雍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整个虚无的黑色空间开始如斑块状剥落。而他们脚下,像是有水沸腾一般的冒起了细小水泡。 “这里要塌了!”沈肆叫了起来。“快找出口!”他说着便向远处跑去,那一男一女两个纶音阁弟子也随即放弃了再同宇文雍缠斗,转身跟着沈肆跑去。 没有人再去理会站在正中的宇文雍,他只狞笑着自言自语。“没用的。出不去的。都留下吧,都去死吧。” 沈肆虽已跑出一段距离,但听了这话还是回头破口大骂,“你这疯子!你自己不想活,做什么要带上我们!” “用最后的修为激活了这墓中机关,我便已经死了。这儿不过是我内心幻境,是你们自己要进来的,如何怪的了我。”众人脚下的沸水仿佛是烧开了,一个个水泡爆开,变成一只只手,拉扯着众人的脚踝,将他们向地底的黑暗中拖曳。 宇文雍并不抵抗,很快便被吞噬到了小腿。 而那粉衫女子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她一边抽着鼻子跑动,一边蹬踹着那些手掌,不让它们靠近自己。她那师兄握着她的手,好像也生怕自己一旦放开,就再也寻不到她了。 宇文雍只是冷眼看着他们行动,如同在看一出戏剧,然后从戏剧上想到他自己。 “我也曾想这样护你一辈子啊……阿阑……”宇文雍轻轻叹息。他只剩半身尚在黑水之上了,他即将消失,再不存在这天地间。他是鬼修,没有轮回,没有飞升,没了就是没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后悔,他曾经想的很好,他做鬼修,一直陪着阿阑,阿阑要是老了、死了,他就帮她护着她的徒弟,她的孩儿,他什么都不要。可郑夫人墓里那绝望痛苦的十五年,那痴缠相思的十五年,为什么要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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