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青稞事件,实打实地触怒了整个布拉韦里。事实上,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了一点内情,恐怕还等不到正式行刑,楚霁就能被负责看守暗牢的人给大卸八块。 明天的计划是一步极为重要的棋,楚霁这次来布拉韦里,除了找到并说服安珀博士外,最重要的就是拉拢天狼手下的变异种大军。 现在这件事最终能否成功,就取决于明天楚霁能否将场面完全控制住。 然而他看上去却丝毫不紧张,甚至还有心情跟天狼玩笑:“说起来,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被‘判处死刑’,也算是有点经验了。” 天狼眉头动了动,想起什么,问他:“上一次‘死刑’,也是你精心设计的么?” 楚霁稍稍一顿,知道要是跟天狼说了实话,他恐怕又得记自己的仇,于是笑了笑,道:“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将计就计而已。” 天狼也不知道信没信,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说:“现在整个布拉韦里的情绪都已经被煽动了起来,明天说不定会不会有什么意外。虽然我已经提前知会了一些人,但你自己还是多加小心,别太放松了。” 他说着,从腰间掏出一把枪,递到了楚霁手里。 这把枪是当初他从气泡垒的城墙上一跃而下时,从楚霁身上顺走的那把;也是曾经隔着城墙对峙时,楚霁用以击中过他左肩的那一把。 出于某种特殊的心理,这把枪只在之前去冰原上捕猎时,短暂地给交过楚霁,其他的所有时间,都一直收在天狼那里。 如同某种心照不宣的约束。 楚霁接过枪,神色自然地收进了腰间,什么也没说,像是和这把枪有关的种种恩怨,都从未发生过。 然而天狼却在片刻的沉默后,开口道:“还给你了。必要的时候,记得开枪保护自己。” 闻言,楚霁一怔,一抬眼,目光就落进了天狼瞳孔里。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可对上天狼静静看向他的眼神,最终却只是笑了一下。 这个笑和之前所有的笑,意味都不相同,琥珀色的眼底映着一丝微光,乍一看上去,居然颇为认真。 他明白刚才那句话背后的意义,抬手揉了揉天狼的耳朵,温声说:“谢谢你,小狗。” - 行刑的最终时间定在第二天中午。 布拉韦里不同于气泡垒,即便是“中午”,也没有那样明媚的日光。 石室前的空地上点满了火把,徐徐燃烧的火光将临时搭建的行刑台照得一片通红,让人联想起远古时期的祭祀仪式。 为了以防万一,天狼提前几个小时就让人把楚霁带到了石室。等到距离正式行刑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时,空地上已经挤满了前来观刑的人。 楚霁站在行刑台上,双手被一根绳子绑在身后,实则系的却是个一扯就开的活扣。 行刑台下咒骂声不断,他目光平静地往下扫去,在人群的正中间,对上了一张暗暗自得的脸。 因为几乎每天都去实验田查看情况,楚霁知道这个人就是负责管控实验田土壤湿度的研究员,也正是这件事真正的幕后黑手,名叫德拉塔。 对上楚霁的目光,德拉塔眼底划过一抹阴鸷,随后移开目光,义愤填膺般振臂大喊道:“杀死这个骗子!杀死这个阴险恶毒的人类!” 这一声极具穿透力,短暂的安静后,几乎是一呼百应地,台下所有人都跟着喊了起来。 “杀死这个骗子!” “人类卑鄙无耻!咬断他的喉咙!” “还我们的实验田!还我们珍贵的土壤!”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 震声的怒骂汇聚成海洋,几乎将人淹没。 而楚霁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旁准备“亲自行刑”的天狼一眼,后者的目光在半空中和他碰了一下,抬腿走上了行刑台。 天狼抬了下手,台下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下去。所有人都看向了他,等待着他们的王亲手杀了这个阴险恶毒的人类,用他的血祭奠实验田被迫废弃的土壤。 一片静默中,天狼缓步走到楚霁身侧,开口道:“今天在这里,我要亲自处死欺骗我们、对珍贵的实验田痛下毒手的卑鄙小人,给布拉韦里的所有人,一个交代。” 台下响起一片信服的叫好声。 然而天狼却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在短暂的停顿后,话音一转:“但这个人,并不是楚霁。” 此言一出,台下先是陷入了一片凝固般的死寂,随后潮水般的议论声再次甚嚣尘上。 “不是他?怎么可能?” “除了他还能有谁?” “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 一片议论声中,德拉塔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皱起了眉。 不过很快,一条新的计策就从脑海中冒了出来,他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两步,混进人群中,接着大声问道:“不是他还能是谁?王不会是因为把这个人类当作了伴侣,有意包庇吧?” 狼本就是重视伴侣的动物,在场其他人也并不是没有过这个想法,只是碍于天狼的威压,不敢这样说出来而已。 现在有人开了这个口,这个可能性顿时春生的野草般,扎根进了每个人的心中。 躁动的人群一个接一个沉默了下去,目光却始终定定看向天狼,等待着一个解释。 没想到这次开口的人,却是楚霁:“我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天狼是布拉韦里的王,你们可以怀疑任何人,但唯独必须相信他。” 因为知道自己有可能只有这一次说话的机会,楚霁一开口,说出的内容就足够有分量。 他的语速不徐不疾,说完第一段话后,顿了顿,才继续道:“各位不妨冷静下来好好想想,首先,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我做的,一旦被发现,所有人的首要怀疑对象必然是我,我为什么在动手之后不立刻离开,还敢留在布拉韦里,甚至还赶上赶着去实验田? “其次,在青稞出事之前,我与各位已经建立起了一定的信任关系。退一万步说,即便我真的心机深重,也该等青稞成熟之后,挟恩图报,而不是眼看着青稞成熟在即,却蠢到自毁长城,干出投毒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最后,”他说着,转头看了天狼一眼,“既然天狼是我的伴侣,我愿意穿越冰原、不远百里地前来追随他,自然也会和他同进同退。他希望布拉韦里能好起来,我也绝对不会做任何对布拉韦里不利的事。” 这种平静而笃定的语气,本身就自带着说服力,何况楚霁的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楚,由浅及深,一席话说完,许多人已经跟着冷静了下来。 片刻的思考后,有人举手问道:“你说你知道谁是真正的幕后黑手,那现在不如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个人的名字说出来,你们当面对质!” 德拉塔混在拥挤的人群里,越听楚霁往下说,就越意识到情况不对。他正想要浑水摸鱼,脱身离开,一转身,却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已经被围死了。 恰在此时,行刑台上传来了天狼低沉的声音:“把人抓起来。” 话音刚落,围住德拉塔的几个人齐齐动手,瞬间就控制住了他的行动! 德拉塔知道事情败露,满脸不忿地挣扎起来:“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 天狼居高临下地站在行刑台上,不紧不慢地说:“实验田的土壤湿度一直由你负责,这次出事之后,研究员在土壤加湿器里检测到了残留的毒素,与在土壤中检测出的毒素一致。除此之外,在你的住所里,同样也检测到了这种毒素的残余。” “怎么可能!”德拉塔急道,“我明明已经……”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住了口,意识到自己落进了圈套。 “已经什么?”天狼俯视着他,冷笑一声,“已经把证据清理干净了?” 德拉塔被问得哑口无言,抬起头来瞪视着行刑台上的楚霁,厉声道:“我那也是为了布拉韦里!天狼,你身为布拉韦里的王,却被一个人类蛊惑,你……” 他话没说完,却听楚霁轻笑了一声,打断他的话,反问道:“噗,为了布拉韦里?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实验田对布拉韦里有多重要,而且一旦青稞真的能种活,可以让多少同胞不再挨饿。你嘴上说着为了布拉韦里,却做出这种事来,你自己听着不可笑吗?还是说,卡索厄以前就是这么教你的?” 听到最后那个名字,德拉塔脸上的血色瞬间退了个干净。 众人的目光早就随着这出乎意料的发展,聚焦到了他的身上,此刻闻言,不由纷纷露出了各种复杂的表情。 震惊、鄙夷、厌恶、恍然大悟…… 而楚霁的话还没有说完。 “各位,今天我配合天狼设下这个局,让大家聚集在这里,除了揭露真相之外,也是因为有些事情,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他一边说,一边轻松挣开了手上的绳子,目光从台下每一个人的脸上划过:“一直以来我都坚信,人类和基因融合者,从来不是天生敌对的。许多基因融合者都曾是人类;而人类,或许某一天也会突然成为基因融合者。 “我知道各位对人类的仇恨并非空穴来风,但我想说的是,正如今天在德拉塔身上发生的这件事——任何种族都会有个体的优劣之分,同样的,任何个体的行为,都不能够代替一整个种族。 “之前离开布拉韦里的那几个月,天狼曾在气泡垒生活过一段时间,那里的人并非全都是阴险狡诈、卑鄙无耻之徒,他们也和布拉韦里的各位一样,每天都在努力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为一日三餐而奔忙;他们也有自己的亲人朋友,他们也有鲜明的喜怒哀乐,有自私自利之外,善良美好的一面。 “而我来到布拉韦里的这两三个月,同样见识到了这里的美好和韧性。” 他说着,忽而对着台下的众人,深深鞠了一躬:“我深知气泡垒的高层曾对布拉韦里的前辈们背信弃义,也清楚大家能在冰原之下建立起布拉韦里这样一座家园,多有不易。气泡垒温暖、明亮、食物充足;而布拉韦里寒冷、昏暗、食物短缺,无数同胞要为了生存忍饥受冻,这本就不公平。 “青稞死了还可以再种,迟早还能再迎来丰收的那天,但我不希望布拉韦里的命运、所有基因融合者的命运,注定只能龟缩在这阳光照射不到的一角。我的老师和母亲都是基因融合者,而我有幸继承老师的遗志,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不曾为人道的梦想——” 少顷的停顿后,他轻轻闭了闭眼睛,说:“我希望有朝一日,看到真正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 “希望有朝一日,人类和基因融合者之间能消除仇恨,并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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