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的赢舟戒备心极重,彻底丧失社会性。于是荀玉会变成一条黑色的大狗,安静地陪在他身旁。 那也许是太岁生前最后的平静时光。 荀玉死后被叫作“阿努比斯”,A级祸害。一条会带来腐烂与死亡的黑狗。 元问心觉得,他大概猜错了一件事。 太岁当然可以手插裤兜,谁也不爱;但不至于对阿努比斯如此冷漠,甚至在重逢时都没有任何反应。 毕竟荀玉为赢舟死了两次。 很显然,他们重生了,但赢舟没有。 * 赢舟在早上七点,准时抵达教室。 八点二十才上第一节课,教室里人不多。 黑板旁的高考倒计时写着“30”,但显然并没有多少人在意,前排的男生低着头打游戏,后排打扮精致的女同学们聚在一起,三三两两地说笑。 花钱找赢舟写作业的女孩叫林歆蕊,很漂亮,学艺体的,在班上人缘也不错。 赢舟路过时,把作业放在了她的课桌边,没有多说一句话。 林歆蕊收好作业,眉眼弯弯地道了声:“谢谢啊!赢舟。” 后排是留学生与艺体生的自留地。 赢舟的课桌位置在中间。他拉开椅子,坐下。后面的议论声一个劲地往他耳朵里钻。 “老师都不管你作业的,你还花钱找人写。” “没啦,只是不交作业不太合适。” “你不会是喜欢他吧?赢舟是挺好看的,但你以前在外面练琴,可能还不知道吧,他偷……” 声音却是逐渐小了下来。 赢舟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面前的物理题上。 这些题目对赢舟来说并没有难度,班主任对他的嘱咐是高考答题时记得多写两步,免得被扣步骤分。 赢舟只是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把外界隔离。 平常,七点半,班主任就会来教室守着学生自习。但今天却来得晚了些,直到八点,才带着一个陌生面孔走进教室。 “同学们好,这是从华安一中转来的新同学,叫元问心。”班主任的介绍很简短,“他之前参加过IMO竞赛(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金牌啊。” 华安一中在隔壁省会,离A市足足四百公里远。 后排,有人起哄问了句:“校长花了多少钱啊?这时候都能挖到人!” 教室里顿时笑成一团。 班主任有些讪讪,显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实际上,元问心并没有改学籍,毕竟高考都报名了,他只是来到赫英中学借读。元家往上数三代都是豪强,校长也不好拒绝。 元问心的肌肤很白,有张和山水画一样出挑的脸,明明穿着校服,气质却和周围的学生格格不入。 “大家好,我叫元问心。18岁。”他微笑道,“希望剩下的一个月,可以和同学们愉快相处。我身体不太好,有哮喘。有时候咳嗽比较大声,还请多包涵。” 下面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赢舟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事不关己地继续做着物理题。 他能感觉到元问心从他身边经过,然后在旁边的课桌前停下。 “你好呀。”元问心拉开椅子,坐下,“赢舟。” 赢舟转头,目光在元问心的身上扫过,淡淡开口:“你坐的位置有人。” 那是周明哲的座位。 只是周明哲到现在都还没来教室,赢舟猜测和食堂里突然冒出的那个人有关。 元问心的脸上保持着笑容:“我知道,我故意的。” 这句话听起来不怎么友善。 周明哲的家世对普通人来说已经算是高不可攀,但在元问心看来,就是一个家里做生意的。有点钱,但不多,吃席的时候勉强够资格坐在末尾。 他来之前,就找人给周明哲的父亲打过电话。 周明哲只要脑子没问题,就不会和他翻脸。 元问心开口:“赢舟同学,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号吗?” 学校不收手机,赢舟的手机就在课桌的抽屉里,但他却下意识回答:“不好意思,手机没电。” 赢舟觉得,今天的怪人有点多,而且好像都和周明哲有关、 也不知道周明哲是在外面惹到了谁。 元问心笑了笑,没有勉强。 赢舟的思绪飘忽了一瞬,回到了面前的物理题上。 一个小时前拿出来的教辅资料,现在已经写到了第7页。 离高考只有一个月,老师来教室也不会上课,只是督促同学们自习。 赢舟写了一节课物理,握着的笔在下课铃响起时停下。 课间休息,有人起身活动,有人和朋友说话,周围的噪音多了起来。 林歆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奇怪,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天。怎么看起来要下雨?” 天色晦暗,一团漆黑的阴影笼罩在天上。 五月份,按理说不该太冷。气温却不知道从何时骤降,刮起的风凉飕飕的。 赢舟蹙起眉,合上教辅资料,看了半分钟的封面,才转过头,开口:“同学,你有事吗?” 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题目上,但是从隔壁传来的目光实在过于专注和热烈。 元问心趴在桌子上,侧着头看了他整整一节课。 莫名其妙,像个神经病。 元问心:“有喔。” 他拿出手机晃了晃,然后敲起了键盘。 赢舟沉默片刻,拿出手机,解锁。 系统显示,他收到了一个新的好友申请。 赢舟选择了通过。 元问心:你听说过“诡域”吗? 赢舟一愣:什么? 元问心:一种由诡异生物复苏所形成的封闭场。 元问心:虽然时间不太对。但我好像,闻到了脏东西的味道。 赢舟没来得及追问。 世界在瞬间漆黑,乌云在这一刻吞没了所有天光。 操场、走廊、教室。所有人都躁动起来,四周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停电了?” “我草,谁在门口啊,把灯打开!” “咔哒。” 一盏盏灯亮起,明明是上午,整个学校却像是在上晚自习。 一个男同学推开窗,举起手机拍摄:“这是日食吗?” 赢舟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他回家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垃圾巷。 赢舟家附近是肉市场,有些商贩懒得清理残渣,会把垃圾一股脑往某条小巷子倾倒。 每到夏天,巷子里的味道就格外难闻。石板路上甚至会有白花花的蛆虫爬行。 赢舟的嗅觉并没有因为习惯而变得迟钝,从小到大,他都对这种气味格外敏感。 肉腐烂的味道是最臭的。 此时,空气中就充斥着这种淡淡的腐臭味。 班主任从办公室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吆喝:“都别慌,先坐下。也别都围在走廊,回教室啊——小心踩踏!” 他面带焦虑地走进教室,灯光照射下,班主任的影子拉的很长。 赢舟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光源在头顶,顶光能拉出这么长的人影吗? 班主任站在了讲台上:“别慌啊,大家先坐下。不是什么大事,日食。老师小时候见过好几次。” 地上纤长的人影动了起来。 它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倒映在了墙上,像是顽强的藤蔓。 这个影子在眨眼间,来到了班主任的身边。 赢舟的瞳孔骤然缩紧。 第一排的同学尖叫了起来:“赵老师!你背后!” “什么?”班主任茫然的转过头。 墙上的影子伸出双臂,一左一右捧住了班主任的脸。 “喀嚓。” 它咬下了第一口。 班主任的脑袋上,出现了一个明显的齿痕。 就像是被咬了一截的酒心巧克力,里面的馅儿混着糖水流了出来。 馅儿是白的,汁是红的。 人在极度惊惧时,除了颤抖,是发不出声音的。 教室里响起了咀嚼声,像狮子慵懒地咬着羚羊。 除此外再无别的声响。
第3章 003 眼前的一幕显然超出了绝大多数人的认知。 班主任软绵绵地跪倒在地上,面向墙壁,像一具朝圣者的塑像。 地上的这具尸体被拽进了墙壁里,像是被黑洞吞噬,地上只留下了一滩血迹。 尸体消失了,可诡异的咀嚼声并没有停下。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爆发了尖叫声,教室的大门被打开,同学们争先恐后地往外逃窜。 面对未知,逃离是一种生存的本能;每个人都想离那个恐怖的黑影更远一点,更害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猎物。 坐在后排的体育委员陈建是第一个冲出去的。 他看了眼,他们教室在3楼,电梯却在6楼停着,还有许多人堵在电梯门口,疯狂摁着下行键。 陈建在短暂的考虑后,就冲向了楼梯的位置。 和他有同样选择的人并不少。 而且,这样的影子不止一个。 体委侧过头,透过窗户,能看见每个教室都有着一片血色。 有的是老师,有的是同学。 有勇敢的人挥着扫把,朝地面的影子打去,却只能徒劳地拍打到一片空气。 但更多的,是像他一样的普通人。有些人甚至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随着人流仓皇逃窜。 人们没办法攻击平面上的影子。 这个认知引发了更大的绝望。 陈建胆颤的近乎眩晕,只是迸发的肾上腺素让他没空悲春伤秋。 他个子高,跑的也快,成了第一批冲到楼梯的人。身后还零星跟着几个同学。 不知道是不是学校忘了开楼道灯。整个楼梯只有绿色的应急灯牌亮着,指引着方位。 在混乱的人流里,陈建听见有人嘶吼:“别挤了!小心踩踏!我草——有人摔倒了!别挤——” 陈建之前听自己爸爸讲经济学,说到了“踩踏效应”,说的是人人都想抛售资产,于是抛售的价格越来越低。所以他要学会做沉得住气的猎手。 但爸爸没有告诉过他,真实的踩踏,是见血的! 血腥味蔓延开来,刺激着大家本就脆弱的神经。 陈建是第一批抵达底楼的。 他冲出楼道,走廊大厅终于有了灯光。面前是熟悉的教学楼大门。 现在是白天,门开着,外面的操场被深黑的浓雾笼罩。 陈建的喜悦只维持了片刻。 因为,他很快发现。那些看上黑漆漆的东西不是雾。 而是一个又一个挤在一起的影子。 像是密封罐里塞满的糖果。 它们堵住大门,发出了阴冷的嘲笑,这些黑色的影子笑起来居然有一口尖刺似的獠牙。像是等待着猎物自己走入口腔。 陈建的脸部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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