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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如果轩佑死去皇上会回来，对么？” “不。我是让你选。”左蓝一重申了一遍，“是选择林儿回来，还是轩佑活着？我想听一个明确的回答。” 左蓝一进入不了轩佑的识海，在场三个人里就只能依靠韩川。然而在知道了韩川和韩林儿的关系后，左蓝一愈发坚定地认识到，韩川之所以如此在乎轩佑，究其本质还是因为轩佑是林儿的转世，韩川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轩佑，而是韩林儿。他甚至无法将轩佑和林儿割裂开来，更不能把轩佑视作一个独立的人格。所以让韩川进入轩佑的识海具有极大的风险性。 “我…我…抱歉，我说不好。” 他在人间徘徊七百余年，守候着林儿的每一次转世，在他们身上寻找林儿的影子。韩川一直都渴望得到一个答复，他又何尝不希望那个答复是林儿亲口告诉他的？已经七百多年了，他日日夜夜都盼着与林儿重逢，哪怕是在梦里。 “时间不多了。如果今晚解决不了的话，明早这栋楼的人都会死，包括你我。” 包括你我。 对，就是这句话。 韩川神情恍惚，感觉自己回到了许多天前的听雨轩，杨桃曾讳莫如深地对他说了这四个字——包括你我。当时的情境没有如今这般焦灼，杨桃的话至少还有缓和的余地，不像左蓝一，开口就要他做出选择。 杨桃… “我…没有办法。” 张云烟掐起指诀思考一番又无奈放下。今晚他是算过的，算到不宜出门，否则恐遭祸端，可他还是备齐东西过来了，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按卦象，现在何必装模作样？ “是。他是‘容器’，从出生就带着祸端，他还是韩林儿的转世，你在他身上找韩林儿的影子。可他还是什么呢？他是澹台轩佑，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做错什么了吗？”尽管韩川的犹豫不决是左蓝一先前就预料到的，可在现实里亲耳听到他这么说，左蓝一还是难以控制悲愤的情绪。 左蓝一极少发火，除非对方真的触到他的逆鳞。 左蓝一撸起轩佑的袖子，白皙的小臂上布满了骇人的伤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从手腕到胳膊肘，没有一块好肉。 这些伤…韩川根本不知情。 “我还看到了他送给月落的玉簪，上面雕了一幅枫月晚舟，取景是秦岭深山。簪首上有江枫，月落，还有潼川。枫树没有选择随着天上的月亮日行千里，却愿与脚下河流共存亡。月落临走前把簪子奉还给他，从此一别两宽，他的身边只剩你一个体己人。难道这样的答复你还不满意吗？” 后面半段是左蓝一顺势编的，孤舟枫月也好，枫月晚舟也罢，雕在簪首的始终是这么几个意象，万变不离其宗。 眼见韩川已经有些动摇，左蓝一继续道，“现在这跟簪子就在我家里，轩佑苏醒后你可以跟我来拿。” “…我可以试试。”韩川憋了半天，总算憋出句话来。 其实张云烟很早就想说了，放在以前年头，打仗、饥荒、意外…每年都会有很多无辜的人死去，有的甚至就是好好地走在路上遇见山匪抢劫，一刀就被砍了，连人带东西运进山，连骨头渣都见不着，遇见这样的事找谁申冤去？澹台轩佑是无辜，听他们描述的…这个韩林儿也无辜，可无辜的人多了去了，争论救韩林儿还是轩佑，浪费的可是整栋楼人的时间呐！他们就不无辜了？他们就活该不明不白地死？ 左蓝一脑子灵活，韩川心细如针，左涪卿狂妄自大，却都没有张云烟看得通透。可惜唯一通透的反被狂妄自大的缠住，反成了最没用话语权的一位。 “韩林儿已经死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的存在只会变成轩佑的心魔”左蓝一补充说，“你要做的就是把轩佑领出来。” “…嗯，我试试吧。” 这一幕似曾相识。韩川即将做的也是杨桃曾经对他做过的。 他的心魔现在变成了轩佑的心魔… 不，他的心魔… …始终都是他自己啊！ 过不去那道坎的是他，原地踏步多年的也是他，自始至终陷入漩涡抽身不得的都是他！林儿无牵无挂地逝去，他却在此徘徊数年，他的心魔是曾经那个天真无畏、活泼开朗、事事依赖林儿的自己！ 在五味杂陈的回忆当中，韩川进入到了轩佑的识海。 轩佑的识海宛若蛮荒之境，早已干涸多年的土地寸草不生，罡风从远处吹来，撕扯着人的皮肉，在这片辽阔寂静的大地上，四周几乎没有可以避风的地方，韩川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究竟什么样的人识海会变得如此荒芜？每个人的识海都是不一样的，恨意滔天的人识海中会燃起熊熊烈火；哀怨连绵的人识海中会显尽悲戚；乐观外向的人识海中会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人的性格是复杂的，因而识海里可能堆砌着不同甚至相反的意象，或具体，或抽象，纷繁复杂。 只要人有思维活动就会存在识海，除非达到了无欲无求或是彻底绝望的状态，识海才会变得死水无波，毫无变化。 轩佑…他该是多绝望才会有如此荒凉的识海啊！ 韩川继续向前走。放眼望去，依旧是荒无人烟，但前方不远处的土地上躺着一个木头箱子，往前走几步还能看见一个，再往前——满地都是这样的箱子，乱葬岗的坟包似的，密密麻麻，根本数不清。韩川没来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29章 云烟 现在韩川多少能揣摩出轩佑识海变成这样的原因了。 轩佑该是把识海里的东西封存在了这一个个狭小的盒子里，储存好后便不再打扰，强行让自己的识海变得荒芜。韩川还注意到有的木盒在剧烈晃动，里面的东西仿佛马上要跳出来，通过透过盒盖的缝隙，韩川甚至能看到一条红中透黄的火光，若非盒子上了一道大锁，估计这些东西已经出来了。 如果盒子里装着的是轩佑不想面对的东西，那轩佑肯定也在某一个盒子当中。可铺天盖地这么多盒子，轩佑到底会在哪里？总不能挨个砸开去看吧。 韩川心急如焚。在外面等待的的左蓝一同样焦急万分。时间不等人，韩川已经进入轩佑识海二十几分钟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小子，我问你个问题，”张云烟看着熟睡的轩佑，心里忽然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你有没有想过澹台轩佑的心魔有可能不是韩林儿呢？” “想过啊。”左蓝一苦笑，“对于一些人的死亡，他总有一种很深的负罪感，这种负罪感已经伴随他很久了。” 既然已经伴随他很久，那就更不应该在一朝一夕突然爆发啊。 毕竟知道的太少，张云烟想了半天没想明白，索性想其他事情去了。 常言道相逢即是缘，但是吧，缘分有深浅之分，有些人之间积攒的缘分也就够他们见一面的了。譬如那日望月桥上，张云烟早就算到秦晓月这段姻缘注定有因无果，秦晓月大限将至，张云烟送出手串也算帮她挡挡灾祸。同样，张云烟也算到了左蓝一心中在想一个人。当时张云烟还不知道他想的这个人就是澹台轩佑，也是在今天，他偷偷给左蓝一和轩佑算了一卦，两个人的姻缘线细弱蝇须，若有似无，一掐就能断的感觉。 这就有点迷了。 左蓝一对轩佑自然是连命都敢豁出去，可轩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张云烟觉得韩川和左蓝一的描述有一定参考价值，但价值不大。这两位都看澹台轩佑都是带着“粉丝滤镜”的，他们说的话总得好好掂量掂量。 …… 嗯？这是？ 和其他盒子的感觉不太一样。 这是一个泛着蓝色荧光的木盒，样式与其他盒子无异，从缝隙里韩川能看到里面晶蓝色的液体在不断流动，如同一面晶莹剔透的水障，看上去十分漂亮。不知为什么，韩川觉得这个木盒特别脆，一碰就能碎掉的样子，但他却不希望盒子碎掉，甚至想把它抱在怀里。 韩川伸出手，轻轻点了一下，果然，木盒在受到韩川的触碰后，顷刻间碎得四分五裂，露出蓝色的液体。 可奇怪的是，随着盒子的碎片逐渐剥落，蓝色的液体并没有淌到地上，而是像一块果冻似的凝固在那里，散发着幽幽荧光。 韩川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选对了。看来轩佑的秘密就藏在这块蓝色的晶体当中。 韩川一伸手，果然，蓝色的晶体瞬间吸住了他，将他拉入到另一个空间当中，到了这里韩川才彻底发现，他和左蓝一其实都存在一个误区，那就是先入为主地认为控制轩佑的心魔就是前世韩林儿的那份记忆。 杨桃在最后一刻告诉韩川，一旦轩佑接触了《金错刀行》魙的煞气会诱发他对前世不公产生怨念，从而扩大伤害范围。左蓝一也在他进入轩佑识海前千叮咛万嘱咐，甚至让他在林儿和轩佑中间做选择。 可如果控制轩佑的根本不是林儿呢？ 轩佑的识海里没有山川日月，可韩川却在这里感受到了春日的温暖。这份温暖轻柔地抚摸着他，让他在无形之中变得慵懒、陶醉，甚至产生沉沉睡去的冲动…直到韩川在不远处的光芒里望见一个坐在地上翻找东西的背影—— “轩佑！” 韩川本想冲过去，奈何脚底轻飘飘的，根本走不快。不过识海中的轩佑明显听到了他的呼喊，转过头，面色凝重。 “我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的事… 这就是他一直不愿醒来的原因吗？ “什么事？我帮你想。”说话间，韩川已经走到轩佑面前，他想看清轩佑在翻找的那一堆东西，这堆玻璃碎片一样的东西应该是… 当韩川完全看清这些记忆碎片的时候，他彻底傻眼了——既不是林儿留下的记忆，也不是他所经历的痛苦，而是—— 是轩佑和左蓝一相处的点滴瞬间！ 轩佑就在这些碎得不成样子的记忆里疯狂地寻找遗失掉的某一片，这段记忆对他来说非常重要，重要到就算一直困在识海也一定要找到的程度！ 韩川的眼神逐渐黯淡下来。看来最初的直觉没有错，左蓝一和轩佑从来都有着很深的羁绊，他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识海和现实世界不同，这里的轩佑是只是幻像的一部分，是由轩佑的执念幻化而成的，只有化解掉这份执念，气阵才有可能解除。 “轩佑，你回想一下，”韩川蹲下来，试着问，“你要找的是一段什么样的记忆？” “是很重要的事。”轩佑一边翻找一边回答韩川的问话。 就没有别的特征了吗？ “大概在什么时间？你还能回想起地点吗？” “不记得。所以才要找。” 韩川有种挫败感。连他自己都没有任何印象了，这要找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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