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一个声音说。 “走过去,听话。” “你是谁?”轩佑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你先过去,听我的,没有时间了…” 可能是这个人的声音给予了他莫大的安慰,轩佑发现自己并不怕他,在这个声音的安抚下,他竟然真的走到了亮着光的盒子前。 这是一个镶金边的长方形透明盒子,除去四条锁链,盒顶还贴着两道狰狞的符纸,轩佑屏住呼吸,弯下腰去,只见四圈封死的盒子里居然有水一样的液体,一大两小三条蜈蚣似的虫子缠绕在彼此身上,这些虫子长有许多条细长的触角,每条触角上布满了像卵团一样堆在一起的眼睛,大的虫子已经变成了灰褐色,亮光也是它发出的。 “把符咒撕掉!快点!” 撕掉符咒?为什么? “不要问问什么,快点!没有时间了!”那个人好像仿佛他心里想的一样,着急地催促道。 轩佑注意到盒子下方刻了一行红色的字:左蓝一生于壬午年辛亥月癸巳日。 为什么左蓝一的名字会在这里! “快把符咒撕掉!!” 那个声音怒吼道。 霎时间,灰褐色的虫子已经将另外两条虫子咬死,它的身体不断起伏,发出“呜呜”的低沉叫声,与此同时,盒子里的液体迅速变成了血一样的鲜红色,虫子的叫声在狭小空间里变得震耳欲聋,仿佛要将轩佑的五脏六腑掏出来。 铁链剧烈晃动起来,房间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道道金色符文,巨大的怪虫依旧在不断变化着,盒子下端赫然浮现出一行血字:卒于癸卯年癸亥月癸未日。 轩佑的耳边再也听不到除虫鸣外的任何声音,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跑。求生的本能驱使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轩佑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他向着一个地方跑,穿过房间,冲破墙壁,连带着今夜的恐怖记忆,在他停下脚步的那一刻消失的荡然无存。 一切归于平静后,左蓝一在十四层楼梯间找到了体力不支昏死过去的轩佑,左蓝一想着等他醒后好好给他登门赔礼,不成想轩佑压根不记得当晚发生的事,甚至不记得他告诉过左蓝一自己的名字。 人在遭受创伤后可能会导致短暂性失忆,当晚明城和左家其实都有赌的成分,只是后来明城像是听闻了什么消息,十分钟之内便撤得干干净净,连U盘也不找了。 左蓝一再往秦山酒店打电话时,危机已经解除了,看来是警方及时赶到,明城的人早已闻声散得干干净净。 除却一个“编外人员”受伤昏迷外,左氏集团没有任何损失,当然,左蓝一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正式认识轩佑的,左蓝一让周秘书查了轩佑的祖籍、身份、过往经历,别人都是越查越清晰,唯独到了轩佑这里,看着老周拍来那些只言片语的资料,他的形象也愈发模糊了起来。 父母双亡,收养他的姐姐意外猝死,高中宿舍七条人命死于大火…难怪他会变成现在这么个不近人情的样子。 左蓝一之前还没想明白轩佑为什么非但不恨他,还主动要求替他引开明城的人,现在他算是明白了,澹台轩佑这个人——根本就没想活着! 多次生死别离,多次自杀未遂,难怪他会本能地用冷言冷语推开别人,孤立自己… “喂,周伯,麻烦你帮我个忙…” 报道的那天,轩佑从盥洗室洗漱完回来,发现宿舍门大敞着,游戏迷宋飞镜正兴致勃勃地和一个人讨论腾讯最近出的新游,大包小包的行李占用了走道,轩佑烦躁地用脚将行李往旁边踢了踢,弄出一条路来。 “妈的,事真多,不会开口说吗…”宋飞镜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 “嗨,又见面了。” 胳膊支在宋飞镜办公椅上的那位抬起头,颇有风度地冲轩佑打了个招呼。 “我们认识吗。” 轩佑冷冷地说。气得宋飞镜吹胡子瞪眼。 “我来得早!我跟你说他就这吊样,看谁都不顺眼!” 若是放在几天前,左蓝一肯定也会和宋飞镜是一样的想法,可现在知道了轩佑的经历后,左蓝一非但不觉得这是一种嚣张跋扈,反而有点理解澹台轩佑的做法。 亲人离去,祸伴左右,对谁来说都是剥皮抽筋的痛苦,轩佑的意志力与心理承受力令他心悦诚服。 “现在认识了。” …… 当上班长之后,很多事情都是左蓝一所不能随心所欲的,为人处世是门学问,搁置的时间久了也容易产生遗忘。 左蓝一知道自己的很多行为是轩佑所不齿的,况且他与轩佑在家庭条件上太过悬殊,如果以左家少爷的身份去接近他只会让这段关系变得更糟糕,所以从第一天上学起他便隐瞒了家庭出身,尽量以一个普通大学生的身份去加入新环境。 也许就是从这时候起,他开始有意考虑轩佑的感受,这种感觉如同心脏的悸动,伴随着轩佑的出现而产生,没来由的,左蓝一的世界里凭空增添了一个都属于轩佑的位置。 左蓝一躺在床上盯着漆黑的天花板,直到眼睛都有些痛了,天花板上也还是没有出现左涪卿的影子。 最近一阵儿左蓝一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起初他说不上这种预感是针对哪方面的,只是隐隐觉得要有事情发生,而且还是不小的事。 后来在轩佑和张云烟那里得到了确凿的证实——他可能真的要死了。 其实这个结果并没有让左蓝一有多大感触,以前他就总觉得自己不像长命百岁的样子,现在只是验证了他的预感而已。只是和轩佑分开的这些时间里,他仿佛才是那个一事无成的人,每天看似忙忙碌碌的,结果还不是啥也没办成? 轩佑几乎每天都会去书库待很长时间,书库如同一个被人遗忘的世界,只有他,只有书,只有昏暗的白炽灯。 打扫卫生的管理员并不会经常动书架上的书,所以轩佑看累了的时候就会把书随手一放,等明天来的时候再看。他翻过的书大部分也被韩川翻过,韩川追逐着他的影子,在字里行间的记述中,在白炽灯照亮的空地上。 韩川总对轩佑抱有一丝幻想,总期待着轩佑有一天可以主动开口,哪怕质问他为什么要天天翻别人喜欢看的书。然而轩佑的心境犹如一潭死水,甚至无视他的存在。 如果主动开口的是他会怎么样?可轩佑是我的学生,这样会不会让他觉得我别有用心? 韩川心中纠结万分。当年不敢,现在仍旧怯懦,果真如杨桃所言,十世过去,放不下的是他,没有一丝长进的也是他,他永远都是秦岭深山只会躲在别人身后的胆怯小子… 眼看着轩佑已经背起书包从他面前走过去了,韩川甚至心虚得没有勇气抬起头直视轩佑。 “呼——”韩川乏力地靠在书架上,头痛欲裂。 这次轩佑看的是一本《历代玉器鉴赏》,还在元代那里折了一下页脚。韩川抚摸着硬质封皮,心中思绪万千。 当年那位也精通文史,酷爱玉器雕琢,现在看来,十生十世,唯独轩佑最像他… “韩老师,今天图书馆提前关门,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轩佑?他折返回来了。 韩川有些尴尬地将书放回去,“嗯,谢谢你。” “没事。”轩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韩川注视着轩佑离开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一如每次都是韩川默默守护着心上人的转世,直至他们在时光中变老,离去。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澹台轩佑记起十世前的事情呢? 韩川以前也为此央求过杨桃,办法应该是有的,但杨桃身上本就带着罪,动用浮生镜可以让轩佑读取前世记忆,但这么做原是触犯天条,即便杨桃愿意帮,他也不能拉杨桃下水。 上神大人对他是格外偏爱的,背信弃义的事他做不来。 可如果… 这些天韩川一直在琢磨杨桃上次对他说过的话。轩佑会牵扯到很多人,包括你我。 究竟是怎样一种牵扯呢?为什么会把身为上神的杨桃也卷进去?他到底该怎么做? 一向心思细腻的韩川此刻彻底陷入两难境地。奇怪的话,杨桃的暗示,魏凌霄的敌意,到底该怎么做! 韩川依稀记得上次见面时的情景。杨桃平日里向来看淡一切,可那天却在逼他叫出皇上的名字,告诉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让他尽快向轩佑表明心意。难道就因为这是最后一世,杨桃才会如此心急? 还是说…只有他向轩佑表明了心意,才能够阻止轩佑牵连到其他人? 由于魏凌霄在场,杨桃没有办法直接言明,所以才要逼迫他迈出君臣的束缚! …… “叔叔,你还在等他吗?” 听雨轩的茶室里,杨桃擦拭着建盏,绸带般披散的长发轻盈柔顺,如绵延万里的清溪,每一缕都撩拨在魏凌霄的心弦。 长夜过半,杨桃的对面却空无一人。 “也许我是在等你呢。”杨桃抬眸,对魏凌霄轻轻地笑了,魏凌霄的脸瞬间红了大半,生硬地别过头去,表情极不自然。 还是原先那个面皮薄的孩子呀。 “凌霄,过来陪我坐一会吧,我们叔侄俩好久没有像样地聊过天了。” 直到这时魏凌霄才恍然注意到,刚才杨桃擦拭的那枚兔毫盏其实只有他用过。 “凌霄,在想什么呢?”杨桃单手托腮,宠溺地看着他,眸中似有千言万语。 “没什么…”魏凌霄眨眨眼睛,换了种姿势坐着,他确实已经太久没有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同杨桃聊过天了,如果不是韩川,如果他和叔叔之间没有韩川的介入,可能会不一样吧… “我只是…刚才想起了以前的事。”魏凌霄心虚地找了个借口。 “哦?那不妨我们就来聊聊从前的事吧,如何?” “可我的记忆只是一个个不连续的片段,”魏凌霄皱眉,尽管十分努力依旧难以在脑海中拼凑出一段像样的回忆。“叔叔,我已经记不起来了。” “无妨。我可以…” “叔叔。”魏凌霄直到他想说什么,毅然打断他的话,“不行。” “哦?”杨桃狡黠地翘起嘴角,“凌霄猜出了我想说什么?你且说说看。” 魏凌霄有些气恼,将茶汤一饮而尽后双手紧握住茶盏,别过头去,不着一言。 “你将记得的讲出来,我帮你拼凑,如何?” “你要如何拼凑?用浮生镜吗!那可是触犯…” “嘘…”杨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凌霄,平心而论,你真的不想知道你的过往吗?” 杨桃的声音充满磁性,在夜深人静的茶室里极具诱惑力,萤烛之光明灭交错,清澈的茶汤倒映出一张俊逸而陌生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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