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正齐帝在鸿胪寺卿家的孩子走丢后的新规定,此规一出,丢失的孩子还没找着,某些作风不检点的官员养的外室倒是被扒出来不少,弄得家中鸡飞狗跳,还有正妻出门去外头的庄子上抓穿金戴银的男小妾的,一时传为众人饭后谈资。 车夫不语,向卫兵出示一块朴实无华的无字木制令牌,卫兵见了令牌活像老鼠见了猫,原本的气势转瞬不见,换上一副殷勤笑脸。 “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贵人,还望贵人恕罪。”卫兵连忙赔笑,转头向手下吩咐放行。 车中没有传来丝毫动静,卫兵目送这辆不起眼的马车离去,生不出丝毫怨言。马车缓缓行驶到京郊的一处农庄旁停下,身穿便服的严良踩在仆从背上下车,他独自一人走向农庄身处的别院,吩咐他人不要靠近。 整个农庄里的仆从都是哑奴,丝毫没有出卖秘密的可能,他们要么无父无母,无牵无挂,要么父母亲人俱在庄中,不敢生出任何不臣之心。 “游仙长,近日诸事可还顺利?”严良走进院中,语气和缓,却见院中有一个二人高的炼丹炉,炉身雕有古往今来的成仙故事,炉中火焰呈现出幽然的冷绿色。 一位羽衣星冠的年轻男子自房中走出,他皮肤白皙,头发乌黑,在服饰的加持下竟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只是过于精致艳丽的眉眼为他平添几分邪气。若是齐筠或者林思齐在此,肯定会惊讶不已,他正是消失已久的乌蝎。 乌蝎自当日逃跑后便躲到京城养伤,化名“游三仙”寻求庇护。正齐帝最喜道人方士,严良为了维持圣眷,一直以来在招揽人才之事上十分积极。乌蝎这假道士,只使出了几个小小的术法,就得到了严良的认可。严良并不打算急着为乌蝎引荐,而是想他炼出成果来,再向圣上邀宠。 只要能炼出圣上满意的丹药,死伤些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严良根本不介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过是些贱民,死了难道不会再生几个吗?讨得圣上欢心更为重要,吴颐为了洁身自好的美誉,从不在求仙之事上下功夫,而他早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并不在乎被骂的理由再多一条。 严良并不知道乌蝎还掳掠了官宦人家的孩子,在顺天府尹家的门槛被各位官夫人踏破时他也曾专门问过这位游仙长,乌蝎连连否认,再三表示自己并没有以贵人之子入药的胆量。 事实上鸿胪寺卿家的小儿子王诚泽就被关在这间屋子里,他年方七岁,乃是鸿胪寺卿家的小儿子,王夫人老来得子,只觉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对他百依百顺。如此一来,他蔽骨生得最好,也是炼丹最后一阶段的名药。 乌蝎推说这种丹药吃了可以百病俱消,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他用边角料对病鼠病狗试过,效果立竿见影,严良不相信长生不老这回事,却也觉得他这丹药应该是有些本事的,恰好正齐帝又有多年的头疾,若是能缓解一二,也足够乌蝎一飞冲天了。 “近日诸事顺利,用神火炼上半载,再加入最后一味药,就可出炉了。”乌蝎笑道,“听说圣上又赐了丹药给大人,大人也可以给自己的女儿用。” 严良闻言一阵无语,他在心中腹诽,只有正齐帝把这些骗子当真,那丹药里面什么毒都有,他每次得了赏赐只敢自己藏着,哪里敢给宝贝女儿吃。 可在明面上严良仍然和颜悦色:“小女福薄,哪里吃得起圣上赐下的丹药。” 被绑在房内的王诚泽听到熟悉的声音,忍不住疯狂挣扎起来,他肯定自己听过这个人讲话,却不能想起来此人的身份。乌蝎感知到房内的动静,袖中掐决将他捆得更紧。 严良在院中逗留了一刻钟,便打道回府。待他走后,乌蝎推开房门,笑嘻嘻地对王诚泽说:“乖儿子,你别想着给我添麻烦,他就算知道你在这里也不会救你的。” 王诚泽被他松了封口的法术,气呼呼地冲他大喊:“谁是你儿子!我有爹有娘,才不是你这妖道的儿子!” “三百年前你就是我接生的,怎么不算我儿子,谁想得到三百年后你又落到我手里,我还要把你当祖宗还吃好喝供着,凶也凶不得,骂也骂不得。”乌蝎坐到床沿,抬手去捏他脸蛋。 是了,王诚泽正是乌蝎三百年前残害的那位孕妇的腹中胎儿,剖腹取杀,在乌蝎眼中也算接生呢。 王诚泽一口咬在他的手指上,乌蝎并没有生气,只是提醒道。 “我的血有毒,你仔细不要咬破皮了。” 作者有话说: 今日的日更奉上,乌蝎又上线了,可怜的小王真倒霉,上辈子才开始就被乌蝎害死了,这辈子又遇到他。
第28章 第一折 青衫客28凉州词 【凉州词】 从京城到凉州迢递上千里路,待一行人抵达凉州城,收拾打扫过秦府的旧宅,秦砚安和吴秋心才给吴景明写了信。 信件从凉州送到吴景明手中,已是中秋时节,他与家人读过来信,便带上一盒冰皮月饼,到居安巷分享新得的消息。 “樟树是如何在这里成活的?”他放下点心盒,在树底的石凳上小坐,忍不住对樟树北生的异像感到好奇。 “山人自有妙计,无非是施了特别的肥料,多花些心思侍弄。”齐筠面不改色,随口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他们在凉州还好吗?信上都说了些什么?”林思齐饶有兴趣地询问。 凉州府地处西北,治所就是同名的凉州城,凉州城的防务有内外之分,城外乃是大名鼎鼎的则全关,向来以固若金汤闻名。 上任凉州总兵被达克杀害在则全关外,在达克的猛烈攻势下,则全关也并未告破,只是苦了周边州县的百姓。 凉州本城有则全关的庇佑,在西北之地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城,虽然不比江南名城富庶,在西北却是首屈一指的。城中人口众多,平民生活也还算过得去。 秦砚安的祖父曾经担任过凉州总兵,驻守则全关,威震一方。 秦砚安进凉州城的时候,驻守则全关的新任凉州总兵刘天雄连问候都未问候一句,他上任后达克就退了兵,得了正齐帝的褒奖,愈发居功自傲。反而是负责凉州本城防务的老将薛致远,特地到秦府拜见二人。 他是个头发花白、年过半百的瘦高男子,穿着文武袖,露着半边盔甲,见了秦砚安便拱手一礼:“凉州城防总司薛致远见过平凉侯。” “伯父何必多礼,我怎么会不记得您?当年在京城,您还抱过我。”秦砚安连忙扶他手臂。 “多年未见,你都这么大了。”薛致远抬头打量着他的模样,露出欣慰的神情,“你父亲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会为你高兴。” 薛致远曾是秦砚安父亲的属下,他们二人乃是刎颈之交,素以兄弟相称。 当年先帝北狩,他是为数不多生还的将领,然而正是因为他侥幸生还,才招致非议,许多文官弹劾他护驾不力,还有人攻讦他乃是外族奸细。 正齐帝也拿不准此人,只好让他退居二线,众所周知,凉州防卫之要乃在则全关,不在本城。薛致远毕竟为先帝鞍前马后多年,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之下也不能寒了老臣的心。 秦砚安虽然遭逢大变的时候年纪尚小,却也知道薛致远与父亲的情谊深厚,他能生还并不是抛弃同袍、护卫不力,确实仅仅只是侥幸而已。 这些年薛致远虽然没有被革职,却也经受了许多风言风语,事故发生时他不过而立之年,就要退居二线,忍受谩骂,这对于一个正值壮年的将领来说简直生不如死。 “伯父先请坐吧,我还在居丧,不得宴饮,只好请伯父喝杯粗茶。”秦砚安思及旧事,也忍不住为他感到难过。 “你愿意见我,我就欣喜不已,何况是能喝到府上的茶。尊夫人是临江女子吧,她来凉州可还适应?万一要是水土不服,且让拙荆送些东西来,她是饶州人,就靠着临江,能陪尊夫人说话解闷也是好的。” 吴秋心不在府中,今日一早便出门到救济院分发衣食去了,秦砚安只得替她应下,便与薛致远聊起凉州防务。 在薛致远口中,他了解到自祖父以后的凉州总兵吃空饷的现象极为严重,号称五万人马,实则不足三万,而薛致远曾经上疏弹劾,却如石沉大海。 “刘天雄是严良的手下,我更奈何不得他,人微言轻,莫过于此。”薛致远对此事无能为力,“说不定我的上疏根本没到京城。” “那凉州本城的情况如何?军饷够不够?武库中的盔甲用具可还堪用?” “我从不做喝兵血的腌臜事,这些年我内子做些往关内卖皮毛的生意,还算是能够勉强维持,却也不容乐观。今年达克来攻,周边牧民死伤惨重,收不到如往年那般足数足量的皮毛。” “若是伯父周转不过来,我愿意拿出府上的积蓄帮扶一二。” 薛致远瞪大眼睛,连忙反驳:“那怎么行?伯父人微言轻,没法在朝中帮上你的忙也就算了,还要你毁家纾难来帮伯父的忙?为老夫人修墓要钱,修缮旧宅要钱,本朝服内不禁生育,你若是家中添了孩子,也要用钱。处处都要用钱,你总要为自己考虑。” “府上如今除却侍候多年的老仆,就只剩我与夫人二人,根本用不上这些黄白之物,用来给凉州本城的兵士发足军饷,才是正事。”秦砚安认真道,“若是我父亲健在,也会这样做的。” 薛致远不知是喜是忧,无奈摇头:“你啊,和你父亲一模一样,只顾别人,不顾自己。” 吴秋心来到凉州以后,每半月前往救济院为无人供养的老幼分发衣食,还会在城中散些常用的药材,一来二去也结下不少善缘。 一位荆钗布衣的妇人帮她在救济院中搬运药材、衣物,总是一早就到门口候着,每次见了她都笑眯眯的。 吴秋心问道:“今日怎么不见你家小虎?” “劳烦夫人记挂,我家孩子大病初愈,今天就没带他过来拜见夫人,怕过了病气。”妇人放下手中装满御寒衣物的木箱,“待改日他好全了,我再登门感谢夫人赠药。” “好啊,那我可要提前做好点心招待孩子。”吴秋心点头应允。 林思齐听过吴景明的转述,忍不住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凉州也自有一方天地可供他们施展。” 吴景明抬头望了望太阳的位置,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林思齐走到门口送他,对他说:“早些回去也好,府上应该备好了团圆饭吧,秋娘不在家,只有你陪伯父伯母。” 齐筠从厨房中走出来:“阿乐,河鱼豆腐汤炖好了,你来尝尝咸淡,没有你我把握不准。” 林思齐走到灶边向锅里看,京城没有青竹山下溪中的那种小鱼,他只好用黄刺鱼代替,不过看上去也像那么一回事,先炸再煮的鱼肉香而不散,汤汁浓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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