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他要入魔了,蝎弟快退!”鹏王感受到齐筠身上越来越浓郁的魔气,立刻从石椅坐起,他高声示意乌蝎后退。其实他不是叫他退,是叫他逃。 齐筠修为本就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妖物入魔后实力暴涨,哪怕是成仙已久的眇鹤君在此,都未必能有把握制住他! 乌蝎拔出蝎尾,正欲后退,可惜已经晚了。 齐筠将身上捆缚的龙筋圈圈挣断,恢复成那具貌比潘、卫的人身。竹叶青在蛇类中本就秀美出众,他在何仙姑座下当了数百年的首徒,也被师弟们戏称为云梦泽的脸面。 连乌蝎当年初遇齐筠,都为他的容貌而目眩一瞬。 可如今那张昳丽的脸庞上杀意翻涌,宛如石窟壁画上走出的恶鬼修罗,他死死盯着乌蝎,恨不得磨牙吮血,食肉寝皮。 青霜剑周身淡淡的白芒不见了,换作浓郁到即将凝结出实体的漆黑魔气,灵剑听从主人号令,飞进齐筠的手里。 乌蝎都没有反应过来齐筠是何时挥剑的,他身后的蝎尾已经被一剑斩断。惨叫还未发出喉口,齐筠的青霜剑又捅穿了他的心脏,大量黑血喷溅而出。 他已毙命。 齐筠的剑还未停下,他用力向下劈砍,一根一根斩断了乌蝎的肋骨,方才还在耀武扬威的乌蝎被开膛破肚,肠穿肚烂的身体如破裂的酒囊一般,腥臭的五脏六腑缓缓流出。 鹏王见状大惊失色,抛下死去的盟友和作鸟兽散的一众小妖,化作金翅大鹏转身飞走。 齐筠逐渐清醒过来,丢下手中沾满血污的青霜剑,走向林思齐,他因入魔与杀戮而消耗过度,短短几步走得踉踉跄跄。 “阿乐?”齐筠本欲用手去摸林思齐的脸颊,想到手上的血水,他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的青衫上擦了又擦。 林思齐双目紧闭,脸庞没有一丝血色,他嘴唇乌紫,呈中毒之状。齐筠颤抖着手试探,发现他已没了呼吸。 “阿乐!”齐筠从噩梦中惊醒,他大喊林思齐的乳名,伸手摸向自己后颈。 那里有一处凸起的恶骨。齐筠在生出恶骨的一百年里养成了时不时摸一下后颈的习惯,每年恶月吕祖在洞府内为他摸骨,他总会提前自己摸过,看看是否有消下去的迹象。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没有杀过人,也没有做任何坏事。齐筠一时陷入怨怼与迷惘,他的心中充满了嗜血、扭曲的恨意,恨天道不公,恨为什么偏偏是他,何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人间有奸相,害得忠臣良将家破人亡,自己却道貌岸然,高坐庙堂,享用从百姓孱弱身躯里搜刮出的民脂民膏。而像林思齐这样的忠良之后,却饱受冻绥之苦,连科举应试都要被一个小小的学政使绊子,险些落得明珠蒙尘,乡野终老的下场。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若是注定要入魔,他一千年来的自持、卫道和慈悲又有何意义?三百年前他欲持青霜斩杀乌蝎,后者跪在他的脚下声泪俱下,求他放过一马。 齐筠放过了他,却在三百年后得到自己种下的恶果。 他一时恶念丛生,只想将方圆百里的活物都杀尽,却在对上林思齐关切的眼神时冷静下来。 “可是魇住了?我怕对你不好,不敢叫醒你。” 林思齐在黑暗中摸索着,用衣袖轻轻擦掉齐筠前额上浮起的冷汗。 齐筠一时无言,惊魂未定,只将脸庞埋进林思齐的颈窝,他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感受到他脖颈皮肤之下平稳的脉搏。 他还是不放心,翻身将林思齐压在身下,扯开他的中衣,探手摸向他左胸。林思齐的心脏在胸腔安然跳动,只是不知为何比平常跳得快一些。 “怎么了?” 直到林思齐轻轻推了一下齐筠的手腕,齐筠才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做的事情有多逾矩。 林思齐不再是他当年遇到的孩子,在三年时间里已从瘦弱少年长成了翩翩佳公子,衣冠不整躺在他身下的模样简直秀色可餐。 好友同榻而眠之事自古有之,可是如今他的举动却找不到正常的解释。 齐筠只好起身,又为林思齐被扯开的中衣系上衣带。林思齐撑着床铺坐起,他好整以暇地望着齐筠,张开双臂轻轻搂住他。 “梦都是反的。”林思齐没有计较他方才失态的举动,拍一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抚,“也不知你梦见什么了,竟让你这样怕。” “梦到你出事了,我很难过。”齐筠汲取着林思齐身上传来的温暖体温,忽而有些羡慕当年冻僵的自己,可以用蛇身缩在林思齐的胸口取暖。 他忽然发觉齿尖散发着一股难以抑制的痒意,如同还未俢成人身之前沉睡一整个冬天,爬出洞穴后体内传来的饥饿感。 齐筠想将眼前这个活人囫囵吞下,这样世上的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再也伤不了他。而他也不用因为想到林思齐以后成家立业,会像现在这般哄着美妻娇儿吃味。 “我想把你吃掉。”他在林思齐耳边轻声说。 林思齐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听了他惊世骇俗的话语只是笑,将手腕递到他唇边:“若你把我吃了,谁为你洗手作羹汤?” “再睡一会儿吧,天还没亮。” 齐筠抱着他继续睡了,他不想伤到林思齐,若是白天醒来,恶骨未消,他就同他告别,剩下的一两个时辰,就当是他偷来的。 翌日醒来,齐筠又摸向自己的后颈,那节邪门的骨头又消失了,他后颈的皮肤平滑而细腻,与常人无异。 他又松了一口气。 林思齐与齐筠一起回到吴府,吴景明见到林思齐左手上缠的白布,虽然面上不显,但是打心底对他带来的这位漂亮富家朋友颇有微词,认为定是齐筠害他涉险。 好好的大活人出去住了一天就挂了彩回家,无怪乎吴景明会这样想。他和林思齐叮嘱日后若要出去,最好不要孤身一人。等他们一同上京,他会陪他一起出门。 几日后秋闱放榜的消息传来,他们正在院中的石桌旁围坐下棋,齐筠和林思齐坐在一处,盘上棋局胶着已久。吴景明意识到齐筠总盯着林思齐看,手里的白子迟迟未落。 秋娘兴高采烈地走进院内,向他们三人报喜:“哥哥第一,林公子第七,新鲜出炉的解元公和举人老爷!” “春和,恭喜你了!”林思齐比当初自己院试第一还心里舒坦,一想到吴景明三元及第的第一步已然实现,他就忍不住为好友高兴。 吴景明如谢安听到获胜一般淡定自若,将手里捏的白玉棋子放回棋盒,他嘴角带笑,对林思齐说:“林兄今夜就要收拾行李了,我们准备北上进京。” “不知齐兄此后作何打算?”他望向齐筠,礼貌发问。 “我和思齐自然是要一起的。”齐筠不愿意在人前唤林思齐小名,他不想让吴景明知道林思齐的小名是什么,“家父让我去管管京城分铺的生意。” 吴景明总怀疑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不简单,林思齐久居乡野,从何处认识这样的朋友?这位齐公子生得像城北徐公,出手阔气,不像个好相与的人物,却每日黏着林思齐。 他为齐筠安排的客房和林思齐在同一个院子,他曾不小心听到府上的丫鬟偷偷议论,齐公子总是从林公子的房间里走出来,从来没见他从自己的房里走出来。 断袖分桃之事在本朝不算罕见,只是林思齐一个出身卑微的举子,和家大业大的富贵公子缠在一处,怎么看都像是齐筠拐骗了林思齐。 吴景明自认为林思齐的益友,虽然朋友对这样的私事难以启齿,但是他还是会担心齐筠对林思齐造成伤害。时至今日他也没有开口问林思齐,万一是下人以讹传讹的误会,他如何自处? 三日后,吴家兄妹与林思齐、齐筠从临昌出发一同由水路北上进京。时维九月,京城正值凉秋。 他们抵达京城的那一天是九九重阳,街上游荡着兜售茱萸的货郎,林思齐与吴景明走下马车,各自为齐筠和秋娘一人带一枝。齐筠走南闯北,博闻强识,坐在马车中陪秋娘叙话,将在病中的她哄得喜笑颜开。 “小郎君,茱萸怎么卖?”林思齐从箩筐中拿起一束,放在鼻下闻一闻香味,色泽香气俱佳,是城郊新鲜摘来的。 吴景明站在他身侧,也跟着挑选起来。 不远处一辆精巧的马车内,严妙真恰好掀起了车帘,她在车中听到货郎的吆喝,原想从车窗探看在何方位,好让侍女去为自己也买一束茱萸。 “玉兰,你可知道那位买茱萸的小郎君是谁?”她望向那两个身影,向自己的侍女发问。 “小姐,且让我瞧瞧。”玉兰和她一起望向窗外,“那不是陶阳吴家的郎君吗?这回秋闱高中解元,真是一表人才。” “不是,我问的不是吴景明,而是另一位,潇潇似林间新竹……”严妙真放下车帘,低声喃喃叹道。 “也不知京城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个芝兰玉树的小公子,看着面生,应当是吴家郎君的朋友吧。”玉兰捧着脸推测,见到严妙真这副反常模样,忍不住打趣,“原来小姐也有这样不淡定的一天。” “那位公子着青圆领袍,是举人打扮,想必是来应来年春闱的。小姐贵为严相独女,他若要走仕途,怎么也要看严老爷的面子。” 玉兰为小姐出谋划策:“小姐可以先给吴家妹妹写信探上一探。” “我知道了。”严妙真微微点头。 作者有话说: 1.潘、卫指潘安和卫玠 2.严妙真会有好结局但是和小林没关系 3.写到第十五章就放txt出来了,考完试回来继续写
第14章 第一折 青衫客14旧相知 【旧相知】 齐筠借口说自己要去看顾德济堂的生意,自然不便住在吴府,分别之际对林思齐一步三回头,也被吴景明看破不说破。 吴景明庆幸他和林思齐分开,还有不到五个月就要春闱,会试、殿试聚集天下之才,名次直接影响前途,对入仕之人而言是极要紧的,实在不能在这段日子被外物扰乱心神。 京城的吴府原是开国武勋的宅邸,前主一脉随先帝北狩战死沙场,这宅邸便闲置下来。正齐十三年春,当今圣上念及新科吴榜眼是南方士子,又有妻儿要照料,特为其在京城赐宅。 林思齐也在比临昌吴府书房大得多的书房里见到了吴颐。他正值不惑之年,身材高瘦,面白蓄须,形容和善,脸上常带着笑,一派平易近人的儒雅之气。 “林公子来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吴尚书坐在高背木椅上与他打招呼,态度和蔼如长辈面对自家子侄。 “临江林思齐,见过吴大人。”林思齐对他弯身一揖。 吴颐本有招婿之意,却因女儿的抗拒与儿子的不赞成,放弃了这一想法,所以在林思齐面前只字未提。他先是闲话家常,表露欢迎之意,再考问林思齐的经义时务,最后又对他另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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