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消息不用半天便能传开的小村子里,妇人自然是认识北凝的,她瞅着北凝,顺视线又向自家外屋屋角转去,好家伙,看见了一只黄鼠狼,那黄鼠狼见人也不跑,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他们。 黄鼠狼见屋主出来,又吊起嗓子叫了一通,听进妇人耳中自是非常不详的,但北凝则知道它是在说什么。 北凝对着黄鼠狼点点头,应许道:“嗯,我帮你跟他们说说。”她转过身,朝妇人道:“婶子,你家屋后在盖的柴房能改个位不?”北凝指指黄鼠狼,“它说挡住它家了。” 接着,北凝在妇人和她身边半大的孩子脸上看见了恐惧。 “娘!妖女!”妇人的半大孩子抓着妇人的衣角,哇一声喊了出来,吓得往屋里跑走。 妇人浑身汗毛倒立,抱着怀里还不懂事的幼子更是惊吓得不行,连连后缩,壮着胆朝北凝和黄鼠狼吼叫驱赶:“滚、都滚!离我家远点!” “怎么啦?”屋后传来男人大声的询问。 半大孩子和妇人的行为即将引来男主人,北凝见状,急忙逃也似的跑开了,黄鼠狼也跟着一溜烟不见了。
第59章 Lord Wilmore58. 从那户人家逃走后,北凝又气又委屈,她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做错,可那半大小孩的一句“妖女”、妇人对她的驱赶,却硬是使自己心里塞塞的。 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山林中的那家酒肆“界”。 这些年来,北凝每次去“界”找邱恩谢,都未见他家酒肆来过一个客人,甚至都未见过其他人,可今天却破天荒。 厅堂里难得见邱恩谢没站在柜台翻账簿,而是坐在方桌前的长椅上,桌子另一侧,则坐着一位陌生人。那陌生人脸上戴着黑色面具,一身黑衣打扮,连鞋也是黑的,这让门外的北凝感到非常怪异。 “黑叔,麻烦你了。”邱恩谢说着同那位叫黑叔的陌生人一块站起身,似乎两人之间的会面结束了。 “瞧你说的,都是应该的。”黑叔向邱恩谢抱了抱拳,“那在下就不打扰了。” “改日再会。”邱恩谢笑着将黑叔送至厅堂门槛处,却没再跨出一步。 黑叔出门,正好与门外的北凝擦肩,虽隔着面具,但北凝感受到了这个全身黑的陌生人朝自己投来的审视目光,即便仅一瞬,可北凝仍捕捉到了。 北凝一步三回头,直到黑叔消失在视野,才安心进了酒肆。 “这个时辰怎有空来?不回家写功课了?”邱恩谢整理起方才待客打乱的桌椅。 “那人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是你朋友吗?”北凝总是好奇心旺盛。 邱恩谢一张美人脸上写满无奈,却也不厌其烦对北凝说道:“一个老朋友,不常来的。” 没有过多解释,也没有不解释。 “噢。”很快北凝就不关心黑叔了,只是颓然地朝椅子上一坐。 “说说吧,遇上什么事了?”邱恩谢明察秋毫。 北凝捏着手指头,消沉但不吭声。 邱恩谢上下打量北凝,忽道:“你是不是感觉自己哪里不对劲?” 北凝一下子抬起头,见鬼似的看向邱恩谢。 “所以,遇上什么事了?”邱恩谢又问。 “小谢,人家骂我是‘妖女’……”北凝有气无力的说。 邱恩谢在北凝对面坐下,道:“嗯,前因后果呢?” 北凝向邱恩谢毫无保留的把事情叙述了一遍,包括生辰后自己出现了能听懂畜生讲话的幻听。 听完,邱恩谢好像在思量什么,他知道,有些真相不能他来揭,遂道:“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凡夫不可语道。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从头到脚的不一样,所以他们只会怕你,他们什么都不懂,也永远不会懂。” 北凝虽云里雾里,但表认同:“我也觉得我跟村里那些人不一样。” “不止村里,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邱恩谢又把话锋一转,“那些既是愚夫,你又何必一般见识。别让他们看到太多,他们不配。” 北凝似乎心情好了些,她也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了。 半天便能传遍消息的村子里,北凝“妖女”的传闻稍纵即逝,因为北凝显然无比正常,每日上下学堂,成绩科科上榜,也不在外多做逗留,谣言不攻自破。 此后些年风平浪静,北凝也出落得亭亭玉立,早已不再进出私塾,转而在家谋起书画营生。 如同父亲的雕镂工艺一样,北凝年纪轻轻却书画造诣不凡,城里镇上总有人家托父亲向她提书作画,尤其是逢年过节或贺礼祝寿,报酬又丰厚,北凝也乐得其所。 这一日,父亲要出海,母亲要去村里病舍,而镇上一户人家的老翁次日将过七十大寿,家中小辈早早便向北凝委托了一幅贺寿图,昨日刚完工,平常都是父亲帮忙去送画,今日只得由她亲自进镇交画。 天尚未亮,北凝带了些碎银,背上画,出发了。 皇甫旬泊挑出海的日子时辰永远与村里人不太一样,常常与他们岔开来,不为别的,只为不让别人发现他的投机取巧。 凡人需辨天气风向出海捕鱼,他一龙族,大手一挥法术一施,鱼便乖乖自投罗网了,自然得小心避开他人。 又是大丰收,皇甫旬泊将船泊好,正准备拖满满海鱼的网,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兄长。” 北凝到家已是亥时,走了一天实在累坏了,推开门,竟发现家里来客人了,北凝感到稀奇。 母亲心疼地拉着北凝坐下,父亲向晚归的女儿道出了客人的身份——她的叔叔,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 母亲拧了一把热水巾递给女儿擦脸。北凝打小就没有听爹娘提起过有什么亲戚妯娌,从来都只有一家三口,她边擦拭边好奇打量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叔叔。 叔叔身形高大样貌眉眼与父亲颇有些相似,只是神情所透与父亲毫不一样,嗓音和说话语气、习惯更是与父亲天壤之别,如同他身上的华服一般,是叫人高攀不起的做派。 母亲端出为北凝留好的饭菜,她饿坏了,狼吞虎咽地吃着,并听着父亲与叔叔说出了接下来令自己惊愕不已全然颠覆的身世。 她的父亲不叫北寻,叫皇甫旬泊,是北龙王的长子,曾经的北海太子,他叔叔是北龙王的二子,叫皇甫荀安;她北凝真实的名字是皇甫凝,自然她也不是普通的凡人,而是拥有半龙半人血统的神龙族。 所以她才会兽语,能听懂畜生讲话。面对突如其来的真相,北凝恍然间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接下来皇甫凝静静聆听父亲讲述他因何逃离了北海,又如何与她母亲相遇相知相守,在这个村子定居生下了她。现今她的叔叔找来他们家,也是因为曾经父亲背负的凶案沉冤得雪。父亲的母亲,也就是皇甫凝的祖母在死前证明了锦歌的死是场意外,与父亲没有关系,北龙王当即豁免了父亲的罪责,仍要将北海太子位传予他,祖母这时却长眠而去,此后北龙王派了许多波人出来寻找父亲,可一直没有消息。 没想到她的叔叔终于找到了自己父亲,而今北龙王时日不多已是将死之身,她的叔叔希望先带父亲回北海,好父子团圆。 父亲听取了叔叔的意见,打算回北海打理好一切后,再来接自己与母亲,让母女两在村里安心等候佳音。 父亲跟着叔叔走得匆忙,似是想尽早将事情处理完毕,他们次日极早趁着无人离开的。皇甫凝与母亲一同相送,那也是她头一回亦是最后一回亲眼见父亲化身成了一条龙,气势磅礴没入云霄。 皇甫旬泊离开后的第二天晚上,夜半时分,皇甫荀安悄然闯入皇甫凝的卧房,见他的侄女睡得正酣,皇甫荀安狰狞上脸,亮出一把沾着血的屠龙刀,毫无手软一刀劈向皇甫凝,谁料一道白光乍闪,将屠龙刀挡去,遂见皇甫凝脖前若隐若现一颗光珠为其护法,皇甫荀安再劈一刀,不仅仍被挡去,屠龙宝刀刀身直接断裂成两半,皇甫荀安骇然,半龙半人血统的龙珠不但不惧屠龙刀,还能外显护主?好在这小丫头道行尚浅未能化龙,否则岂不惊座四海?皇甫旬安拾走屠龙刀,愤恨丢下一句“杂种”,退出了侄女的屋子。 床上的皇甫凝只觉脖子痒痒的,她半梦半醒间抓了抓脖子,复又沉沉睡去。 皇甫旬泊随皇甫荀安这一走,便走了整整三年,村子也遭了整整三年的灾荒,粮也种不出鱼也捕不到,既突发又怪异。 父亲的杳无音讯,使母亲思念成疾患了心病,以致身体大不如前,三天两头卧病在床。皇甫凝同样也身心疲惫,一方面灾荒影响,断食断粮无人购书画,家中虽也有些积蓄,但物价飞涨,粮食精贵,怎么样也撑不下去了,母亲身子孱弱,干不了活,她又从小被当做掌上明珠,更是不懂耕犁种地,前几年还能凑合过活,眼下则积蓄即将耗尽弹尽粮绝,当如何是好? “界”!对啊,可以找小谢!问问他那酒肆是否需要帮工! 父亲走后,皇甫凝成了家中支柱,她已许久许久未踏足山林,也未去“界”了。 皇甫凝轻车熟路来到“界”的位置,却傻眼了,这片地方哪里还有酒肆?甚至连存在过屋宇的痕迹都不曾留下。她险先要怀疑过去那些年,她与小谢之间是否多为真实?小谢的酒肆如此与众不同,开在山林,没有客人,他总是在算账,却从未踏出过屋门一步…… 皇甫凝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山林,走回村子,眼前景象萧索贫苦,大家日子都越来越难过,摇摇头,她思虑重重地回了家。 父亲久久没有消息,母亲又体弱多病,现又灾荒不断,皇甫凝深知,不能再待在这个村子里盲目等下去了,她得想办法找活路,一时北上的念头萦绕,是了,必须离开这里。 当皇甫凝带着离开和活下去的希冀刚返家中,村民们居然接踵而至。 大批的村民围住了皇甫凝的小家,母亲汐浅也不得不从屋里出来,她抓着女儿的手,母女两心寒胆落地望着那些人,深觉不好预感。 果不其然,一些破衣褴褛却手持铁耙锹撅的村民站到了最前面,一个珠黄妇人穿过众人,指向皇甫凝大声指认道:“就是她,妖女!我曾看到她同黄鼠狼讲话!她就是妖女!” 皇甫凝心下一沉,母亲则一下子将自己护在了身后。 “抓起来!把这个灾祸的妖女抓起来!” “抓起来!抓起来!” 村民们如临大敌般排山倒海朝她呼啸。 尔后濒乱和血腥味开始张牙舞爪…… 那些持铁器的村民冲向了皇甫凝,母亲却抱住她死死护着,任凭推拉抢夺,母亲没有一刻松手,直到不知谁的一锄头落了下来,皇甫凝只觉脸上喷缀了血星点子,接着母亲渐渐失去气力,倒在了血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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