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好了,心思活泛的人更多了,来说媒的都快踩破外乡人家的门槛。连隔壁几个村子的都有人来走动打探,甚至有人放话,主人家看不上他家女娃儿,那些不一般的仆从看得上也是很不错的。那些仆从,啧啧啧,个个身强体壮,长相英武,一看就是练家子! 在请走今日来的第三个媒婆后,杜宁瘫在萧汴怀里拒绝再去招待,这些媒婆一张巧嘴能说会道,他口水都讲干了,嘴皮都磨破了,这些人还是络绎不绝,乐此不疲。 “都怪公子太优秀!”杜宁嘀嘀咕咕地抱怨,脸上带着似真似假的怨念。从早到晚,总有人到这边来打探一二。 萧汴拍拍他的脑袋:“快去喝汤,我给你冰镇了梅子汤。” “还是萧大哥最好!”杜宁欢欢喜喜喝凉汤去了。边上的萧爻见了,阴阳怪气学了一句,被他哥一巴掌拍在脑袋上,他也不生气,转而黏黏糊糊随着他哥去喂马。 房间里,萧钦也颇为怨念。他们刚到这里落脚的时候,房屋土地都由萧汴他们去置办,他和阿芫还有些时间散步聊天。可自从开了学堂,杜芫每日都忙忙碌碌的。一会儿切草纸以备堂上练习用;一会儿写注解给小屁孩儿看;还有几个小孩儿跟他学认草药,他又不得不去翻他那堆宝贝似的书籍。往往耗上半日在学堂上,剩下的半日用在翻书写字上,萧钦想和他吃顿饭都只能排到晚上。吃了饭还得帮他研墨镇纸,想做点啥都腾不出手,萧钦怎么可能不怨念? 再加上络绎不绝的媒婆和总是往这里送东西的小姑娘们,萧钦都快酸掉牙了,偏偏他觉得和杜芫说这些很掉面子,就从来不吱声,想着杜芫总会发现。但是杜芫忙起来饭都不能准时吃,每每总要他提醒监督,哪里还来得及同他细细谈心。 这会儿看到杜芫又伏案写字,萧钦实在忍不住了,就低声叹道:“哎!本公子真真是命苦啊!” 为防止伤到杜芫的眼睛,一到晚上书房里就点上数十根蜡烛,每晚烛火明亮,这会儿更是烛火摇曳,柔和万分。杜芫头也不抬地问:“泽仪近日怎么了?苦苦戚戚的。” 萧钦没骨头似的倚趴在书桌上,挡去杜芫半张纸,又似悲似怨地叹息:“霄河水深千尺,不及我心愁绪重啊!” 杜芫放下毛笔,抬头诧异地盯着他:“你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 萧钦把他的手紧紧握住,回道:“如今我本身就算得上厉害的不干净之物了,哪还能被附身?” 杜芫用眼神示意:那你这是作甚? “唉!”萧钦叹息着,用手去捉蜡烛上的火焰,杜芫担心烫到,连忙去拉他的手,却被他轻易躲过。就见他把摇曳的烛火挑在指尖,嘴里道:“许是人老了,觉得甚是孤寂。” 杜芫一口气吹灭他指尖的火,把他的手拉下来细细查看,嘴里应道:“未及而立,如何就老了?” “那我为何觉得孤寂?”萧钦任由他检查自己的手指,另一只手抬起来,心念一动手心便冒出火苗。 见他这样,杜芫干脆不管他的手,只道:“你是无所事事了,才觉得无聊。” “那当如何?”萧钦偏要把冒着火苗的手往他面前凑,语气可可怜怜,脸上却扬着笑。杜芫直接把他的两只手拽到怀里,他一碰到,萧钦手心的火就自动消失。萧钦怕伤到他。 杜芫真诚地建议道:“泽仪,要不你去教孩子们练练武,好强身健体?”之前还见萧钦到山里打打猎,在人少的时候活动活动,自从杜芫开了学堂,就再也不见萧钦出门,好好的人都得被闷坏了。 萧钦却摇头道:“我怕我忍不住收拾他们。”平白地分去阿芫那么多心神。 杜芫哪里不知他心里想法,只是无奈地捏着他的手指看,嘴里不搭理他。 萧钦却突发奇想提一句:“阿芫,要不咱们搬走吧,去平堂州。” 杜芫抬头看他,他续道:“你的老家。你的家人已经迁回去了。” 杜芫却垂下眼眸,一时失落起来。他当初背井离乡去雲安,为的就是靠科举出人头地,再风风光光把家人接回雲安,可如今……他如今在霄河边上定居,内心尚有几分羞见家人的愧疚之意。再加上他如今和萧钦走在一起,打算就这样同他过一生一世,又怎么好去让家人担心难过。他前不久才写了信,托萧钦让萧爻兄弟二人寻去他家人的住所代为转交,萧爻二人前几天才带了回信。家人言明经此战事,被迫离开家乡又几经波折返回后,才知晓月是故乡明,再也离不得家乡的半亩三分地,还叮嘱他闲暇之余记得回乡看望。 当时看着信笺末尾的“万望保重,盼吾儿早日归家”,杜芫眼眶都红了。 萧钦怪自己不该提这茬,一提到家人,阿芫准要失落好久,他这次也是心急。萧钦握住杜芫的手,到他身后俯身抱住他,嘴里道:“等战事平息,我陪你回雲安。” 杜芫往后倚靠着他,仰头看他,却并不言语。良久之后,他才摇头:“再也不去雲安。” 那个地方对他、对萧钦来说都是不堪回首之地,他如今也无心官场,不如当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等他鼓起勇气面对家人的质问和责怪时,他会带着萧钦回家,同父母言明一切。 萧钦垂首望去,就见他满眼都是自己的倒影,只听得他低声道:“我要带你回家。” 萧钦眸色一深,直接一下把杜芫抱了起来,惊得他低呼出声,连忙伸手抱住他的脖颈。 绕是淡定如杜芫,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不由得问他:“你发什么疯呀?” 萧钦凑近他耳边道:“我不是发疯,我是发……”最后一字消失在唇边,却羞红了杜芫的脸。 当晚,杜芫的字始终没能写完,一个“昆仑”首字只写了一半,等他周身回了气力,墨早就干透了。 翌日,萧钦早早就洗漱好坐在饭桌边上,待杜芫打理好自己从房里出来,他就喊:“阿芫,快来用饭,学堂要开课了。” 杜芫看他一身束袖轻装,连一头墨发都高高束起,用发带紧紧绾住;再低头一看,这人脚上还特地穿了武靴。杜芫不由得诧异,心里还有点儿鼓动。 杜宁和萧汴抬了早食过来放桌上,眼神都往萧钦那边瞟,杜宁还朝杜芫挤眉弄眼,杜芫懒得理会,只朝萧钦问道:“你这是要出门?” 萧钦并不回应,只起身拉他,一把劲瘦的腰被腰带往里杀去,再加上干脆利落的衣裳和飒爽的高马尾,整个人很不一样。杜芫很少见他这样打扮,顿时眼都有些移不开。待坐定回过神来,他欲盖弥彰地去打粥,却差点浇到自己手上。还好萧钦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我好看吗?”萧钦一边接手给他盛粥,一边笑问道。 杜芫干咳一声,比较实诚:“尚可。”嗯,实诚一半一半。 萧钦低笑一声,把粥放他左手边,又给他递来一双筷子,然后给他剥鸡蛋。鸡蛋磕在碗沿,杜芫却觉得好似轻轻磕在自己心尖。 今晨萧钦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某种气息,就像…… “啧啧啧,孔雀开屏。” 显然,萧爻也发现了,杜芫想不到确切的形容词,萧爻却抓得很准。他学着萧钦的样子给萧乾剥鸡蛋,却被萧乾一筷子敲在手背上。 “肆意妄为!”萧乾低声批评他,对于他大胆评价公子的行为很是不满。虽然自从有了杜公子后,公子一改从前那副喊打喊杀的狠厉模样,但真惹恼了他,怕也没什么好下场。 萧爻的“大逆不道”还是被萧钦知晓了。当接到萧汴给的工具,让他接下来都负责打扫马厩和鸡圈的时候,萧爻心里流着泪,整个人没骨头似的趴在萧乾背上,哼哼唧唧地磨蹭。可萧乾要拿工具和他一起打扫的时候,他又溜得比谁都快,非不让萧乾插手。 收拾了人,萧钦心里畅快多了。他让人牵出自己养的马,备好马鞍,一个翻身就上了马背,然后朝杜芫伸出手。 杜芫目测了一下学堂到自己家的距离,莫名其妙地看着萧钦道:“今日学堂开课,我不能去县里。”他以为萧钦这架势是要带他去县里闲逛。 萧钦却道:“我和你一起去学堂。” “那我走路便可。”杜芫更奇怪了,“你若有事便去吧。” 萧钦还是伸着手:“你昨晚不是叫我去学堂当个武师先生?” 杜芫皱眉:“啊?你骑马是要去学堂?”说着他不由得又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学堂,为了方便他去学堂,萧钦还吩咐人专门开了一条路,还仔细铺了平整的石头,他从居所去学堂不需半柱香。 萧钦问道:“去否?” “那是肯定要去的。”杜芫提了提书袋,“但不至于骑马。” 萧钦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边上的萧汴,拍了拍手便牵过杜芫的手,又把他的书袋拿过来,嘴里道:“那便走吧。” 杜芫回头看了看萧汴,用眼神示意他家公子这是作甚,萧汴撇了撇嘴,表示不太了解,便自牵了马回马厩。看萧爻还在吭哧吭哧清理马粪,他喊了杜宁一起去放马,顺便带他去山腰摘野菜。他听杜宁念叨好几次想包扫帚菜团了。 漫步在石头路上,远远就能听到学堂里传来的诵读声,学生们正在读《三字经》。杜芫动了动被牵着的手,萧钦侧头询问地看着他。 杜芫捏了捏衣摆,偏头不去看他,却忍不住笑意:“你今日是怎么了?” 萧钦挑了挑眉,却不答他,转而抬手把他的头扶正,盯着他道:“你笑什么?” 杜芫脸上的笑意扩大,直接笑出了声,“就是觉得你——”他想了想,续道,“可爱。” 萧钦眯了眯眼睛:“我?可爱?” 杜芫踢着一块小石头,颔首重复:“嗯,你可爱。” “你确定?”萧钦确认道。 杜芫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危险,把小石头又往前踢去,笑着道:“我最喜欢了。” 萧钦这才收敛了几分,揉了揉他的手指道:“你喜欢便好。”他把杜芫脚下踢了好几次的小石头踢开,嘴里商量一般道:“你说我是先教他们骑术,还是先教他们剑术?或者拳法?” 杜芫仰头假装思考道:“咱们泽仪公子武术无双,教人那肯定也是易如反掌,不在话下。自然是全凭泽仪公子安排呀。” 萧钦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很是受用道:“那就先教他们扎马步吧!打好基础,日后教习起来定是一日千里!” “都听泽仪公子的!”杜芫晃了晃被他牵住的手。离学堂越近了,能清楚听到学生在诵读《弟子规》,但其中有好几个在滥竽充数,嘴里胡咧咧,显然不会读。 萧钦调侃道:“唉呀!逮到几个不认真听夫子讲学的,看来要惹夫子不悦了。作为他们的夫子之一,我可得好好收拾一下。”说着,他就朝杜芫眨了眨眼,然后放开他的手几步进了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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